第302章 伤痛又欢乐的夜（二）
张不凡坐回到旁边的电子管风琴，看起来，这是从家里直接运过去的。黄绮也暂时退到了幕后。
这时，字幕出现在屏幕中央：沈园印象
作词：张不凡
作曲及编曲：闻非
主唱：张不凡 黄绮
钢琴独奏：白莎莎
鼓手：林刚
伴舞：尹冕
邱素萍心里陡的一疼。
她的名字，还是给留了下来。
而阿冕姐，终于还是去了。这本来是她们姐妹难得的同台机会，可是，阿冕姐去了，她却成了观众。她是上面这所有的名字中，唯一的观众。
灯光变暗，林刚以鼓棒给出节奏，张不凡开始了一段古筝音色的前奏，带出了凄美但婉约的意境。
镜头给到了张不凡的脸，脸上的表情，有点酸楚。
“为什么我们的故事，要写进一阙词里。
为什么残酷的天意，安排在这里重遇。”
从轻吟到控诉，二十来岁的声音，满是人世沧桑。
歌声里，镜头拉开，一束灯光，打向舞台一侧。一个古装少女，以一个美妙的姿态，出现在舞台的另一边。
“不忍让这闲池，映照出她的消瘦。
不想让那桂花，看穿了我的迷离。”
欲说还休的歌声，欲放还收的舞步，配合得恰到好处，马上就将掌声和尖叫声带了出来。
“第几枝宫墙垂柳，东风又一刀两断。
那一双红酥娇手，已握在别人手里。
喝一杯黄腾美酒，忆当年浓烈的过去，
擦千遍伤心热泪，看今天痛苦的真实。”
歌曲的情绪渐渐释放出凄楚的感觉来，双排键模拟的二胡副旋律若隐若现，镜头在张不凡的无尽哀痛的表情和阿冕和越来越激烈的舞姿中切换。钢琴伴奏也在这一部分，开始添加进来。更浮出一点点凄怨感。到了最后一句之前，钢琴声完全铺开，而在最后一句中，也是在歌唱声中，戛然而止，形成一种苦到无处诉说的感觉，但由双排键奏出的副旋律，依然在浅唱低吟，继续渲染出那苍凉的背景，接着，在林刚一番通通鼓点的加花推动下，用一声响亮的吊镲和一声沉重有力的低音鼓，导出了副歌：
“说什么山盟海誓，到头来一纸休书。
说什么别来无恙，早已经病骨支离。”
一连两遍副歌，将痛楚作了渲泄。人声一般的和声，让这痛楚，就成了大众的痛楚。
邱素萍两眼湿润，因为她听到了，张不凡在这副歌部分，加重的那一份痛楚的感觉。
果然，镜头一闪，及时地捕捉了张不凡眼里的泪花，跟阿冕的痛彻肝肠的舞态作了叠加，直接把人心深处的痛感，勾了出来。
镜头给到观众，歌声里，好几个观众在抹着眼泪。
副歌一过，鼓点消失，双排键给出的副旋律也悄然隐去，然后，钢琴的独奏慢慢浮起。
加在阿冕身上的灯光，这时转移到了白莎莎的身上，手上。
纤细的手指，在黑白键之间游动，奏出一条动人的中国风格的旋律。
掌声又起。
旋律下，浮出张不凡富有磁性的低吟，带着一种无尽的哀伤，一种难言的痛苦：“红酥手，黄腾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依旧，人空瘦，泪眼红浥鲛绡透。桂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在整个吟声里，镜头和灯光一直在白莎莎这里，落在键盘的手，到带着忧伤的脸，到全身，一直到吟唱结束时，镜头才在张不凡脸上的一抹而过，而那一瞬间，张不凡正好在以手拭泪，这一闪而过的镜头，将拭泪那一瞬间的动作，带出一种mV一般的效果。
掌声过后，又回到了双排键给出的古筝音色。
镜头马上给到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双排键旁边的黄绮。
“怎忍心自己的故事，被写成这样的传奇。
多希望我和你，都不曾来过这里。”
经过电声处理后，黄绮的本来就圆润的音色更加动人。而且，可能是这个大舞台，反而给了她空间，她不但一点都不怯场，反而演绎得比任何时候都自然大方。特写的表情，也非常老练，哀而不伤，一看就知是个有舞台经验的人。加上经过化妆后，少女般的脸也非常讨好观众，才唱出两句，掌声就已经不断。
“谁愿意在风中，独倚这冰冷斜栏。
谁希望在世间，体验着人情似纸。
黄昏那一场暴雨，残花又堆积满地。
夜里那凄凉角声，每一声都在叹息。
镜里的尘面霜鬓，曾经也惊鸿照影。
这许多伤心旧事，怎么能向你投寄。”
阿冕再次出现在镜头中，灯光下。摄影师神奇地把她的舞姿，眼神和黄绮的眼神进行剪接，几个摄像机交错切换，两种不同的动人，直入人心，一个是曼妙的少女的身体舞姿，一个是哀怨的美人在酸楚的演唱，声音如泣如诉，影像如画如诗，美妙无限，沁人心脾。到了最后这一句，是黄绮在排练时最弱的一句，因为她的情绪 ，老是不敢释放。邱素萍听得有点担心时，却发现在大舞台上的黄绮，作了改变，她释放了，用一种轻柔但执着的演绎，释放了这一句。
镜头在林刚身上闪过，只见他马上接出一串通通鼓加花，用幅度极大的动作，最后大手一甩，一梆敲在吊镲上，低音打鼓更是直击人心。副歌踩点激发：
“别怨我装欢未成，怎奈那一腔爱意。
别说我遮瞒不住，只怪这情深如许。
别怨我装欢未成，怎奈那一腔爱意。
别说我遮瞒不住，只怪这情深如许。”
阿冕的舞姿，到了这时，也已经完美地释放开来，与歌声交相辉映。在惊叹声中和喝彩声中，黄绮的副歌也隐去。
独奏再次浮起，镜头再次全部给到白莎莎。
这第二部分的旋律，跟第一部分相比，有一点点很细微的变奏，这是邱素萍为了配合黄绮的音色作了调整的，当然，这只是她为了追求完美所做的调整，不调整也不影响。
“东风恶，世情薄，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烟泪装欢。瞒瞒瞒。”
不出所料，这一段黄绮的吟诵，圆珠玉润，字字珠玑，镜头连续给了观众，捕捉到的是他们惊叹的表情，太美了，太动人了。
白莎莎，也居然没有忽略掉她给出的变奏，她补出来了，所以，与黄绮的这一段吟诵水乳交融，这说明她托对了人，白莎莎的乐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邱素萍心里一时百味俱陈，既有感动，也有酸涩，既有欣慰，也有失落。黄绮的吟诵，更让她一时痛彻心扉。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的人，居然变成了她。她不是想瞒，只是瞒或不瞒，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有人在乎。或者说，在乎的人，并不在身边。
独奏完成，前奏承接，歌曲来到了第三段。
“世间有一种爱情，用痛苦酿成美丽。
别怪我把你们，一起刻在这里。
这一棵老柳树，见证了擦肩回眸。
这一池旧春水，还盛着你们泪滴。”
苍凉的声音多了一种冷峻，阿冕的舞姿，也变成了定格镜头般，每一个动作，都成一个静态画面，把她美好的身段，印在舞台上。
“四十年不尽风雨，至今仍潇潇未歇。
斜阳下凄凉画角，一声声哀到何时？
纵然把两处痴情，都印在斑驳墙上。
怎奈何红颜命薄，只争得痛哭流涕。”
这一部分是由女声唱出的，关于这一段由谁唱，其实她和张不凡有过讨论，一开始都想让张不凡独唱，因为这属于沈园的意像，但是感觉到黄绮唱这一段也非常不错之后，就决定不再拘泥，反正沈园也没什么性别。现在在舞台上听来，感觉由黄绮来接唱，要比张不凡一个人全唱更有力量。
林刚再一次用加花把歌曲推上高潮：
“为什么爱如潮涌，挡不住东风世情。
为什么魂断香消，只换来一声悲泣。
为什么爱如潮涌，挡不住东风世情。
为什么魂断香消，只换来一声悲泣。”
男女声同唱，带来一种深刻无助的控诉感觉。
实际上，这一部分，除了用双排键的和声效果之外，连白莎莎和林刚也在跟着和声，场面十分震撼。而且感觉这样的和声是很有专业色彩的，特别是白莎莎的和声，用假音浮在高音区，如泣如诉的，非常动人心魄。
这在邱素萍的编曲里，其实伯钢琴给出的副旋律，因为邱素萍的声音单薄，出不来这样的人声效果，只能动用钢琴，但论效果，还是人声更为断肠。这应该是白莎莎根据她的理解，将一部分的钢琴副旋律改用人声来演绎，张不凡估计是不敢这么改的，因为他迷信邱素萍，不可能改。
这一改，无疑让整个音乐形象更加丰满，感染力十足。
可能就是因为这感染力，邱素萍自己也在轻声跟唱，用手指模拟自己在弹这一部分，心里百感交集。
最激动人心的合唱沉寂之后，钢琴独奏轻轻地再次响起，象是荒漠上的一道流泉，带来一种无限的沧桑，而在钢琴声的上边，还是白莎莎，用更细的人音，在轻哼着，浮出一种仿佛飘在天外的哀怨感觉，配合着低沉的男中音诗朗诵，给出一种天人永隔的悲凉：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琴声和吟声隐去，全场岑寂，一会儿 ，灯光大亮，所有的人起身鼓掌。
五个人都上来谢幕，在潮水般的掌声中挥手离开。
……
邱素萍长长地吐了口气，好像，心也没想象中那么疼，只不过有些酸涩而已。她好像应该为他们开心，因为从观众的反应上看，这肯定是一场成功的演出，至于说能不能得到评委的青睐给出高分，那就不是他们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欣慰是一定会有的，为了这首歌的曲和编曲，她用掉了多少心血。他第一次唱完这歌时，发过来的话，其实每一个字她都记得，在外婆家的第一次合练，她也记得。所有的编曲，其实都源于第一次合练时的那个默契的感觉。那个时候，她的心里跳出了四个字：天造地设。这一定是来自上天的安排，才会有这样的默契。
但是，遗憾和失落，也是一定会有的。恐怕当时，没有任何人能想到，到最后，一起创作成这首歌的她，却意外地成了观众。观众的哭声、掌声、尖叫喝彩声，全都与她无关。
她相信，如果换作是她，她会比白莎莎更光彩照人，可惜没有如果。
想要她只为他们开心，她做不到。但是能看到他们开心，至少好过看到他们伤心。为此，她送给了他一个白莎莎，如果一定要有人伤心，就让她一个人伤心好了。
她只想知道，现在的妈妈，在看吗，应该在看吧，那么她开心吗，她伤心吗？还是她无动于衷？
后面的参赛选手，还在不断地上场，她一个不拉，全看，但用原创歌曲的相当少。因为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在比赛时唱一首陌生的歌，很难得到观众或评委的认可。原创歌曲还能给观众留下印象的也很少。
……
激动人心的颁奖时刻到了。
优秀奖，三等奖，二等奖，一等奖……没有张不凡他们的名字，所以，特等奖，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现在，我们来公布本次比赛获得特等奖的参赛选手，他们是……”电视台的主持人故意顿了一顿。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叫起来：“沈园印象。”
主持人笑道：“好，他们是张不凡和黄绮这一对母子以及他们的团队，钢琴伴奏独奏的白莎莎，鼓手林刚，以及，独舞尹冕。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把他们请回舞台。有请，张不凡，黄绮，白莎莎，林刚，尹冕……”
掌声中，五个人重返舞台，随后，接受了颁奖嘉宾的颁奖，包括奖金和奖杯。
颁奖完毕，是现场采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