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得通透

  不知过去多久,张武终于从迷迷糊糊中醒来,耳边尽是熟悉的议论声。
  “武哥儿真是逆天了!”
  “我老柳算是彻底服了,这十两银子,输得不冤。”
  “你们看,武哥儿的皮肤是不是裂开了?”
  “你懂什么,那叫脱胎换骨!”
  “药汤都变成清水了,要不要把武哥儿捞出来?”
  张武睁开眼,一张张惊奇而又敬服的大脸,遮拢着稍显刺目的正午阳光,将大缸围得水泄不通。
  “武哥儿,你醒了?”
  马六面带微笑,啧啧称奇。
  张武有些懵,茫然的挨个朝众人打招呼:
  “六叔,展叔,钧叔……你们这是?”
  “你泡药泡懵了吧?”
  “都过去七天了。”
  “快起来吧。”
  众人合力将张武架出缸,才搀扶他站在地上,便听“咔嚓”一声脆响,犹如鸡蛋裂开。
  少年身上脱落一圈角质层似的皮壳,哗啦啦掉落一地,里面的皮肤仿若婴儿般细嫩。
  最神奇得是,张武身子骨还像以前那样消瘦,却给人一种极其壮硕的错觉,有着很强的力量感。
  众人皆知他已今非昔比,但眼里只有羡慕,没有任何嫉妒之意。
  “都过去七天了?”
  张武有些难以置信,穿上干净整洁的狱服,不知哪个大哥给洗的,只觉神清气爽。
  而后扭头看向马六,见其腰后鞭子上沾着才凝固的血痂,显然刚打完钱不久,纳闷道:
  “六叔,你不是一直在缸里泡着吗?”
  “六叔若能像你一样在缸里泡七天,把家里娘们卖掉都愿意!”
  马六哈哈大笑,众狱卒也是哄笑一堂。
  唐展笑着解释道:
  “你六叔泡了一夜,四个时辰后便受不住疼痛出缸了。”
  “?????”
  张武呆若木鸡,痴呆道:
  “那左边这口缸怎么一直有人?”
  “那都是你叔叔们。”
  马六指了指周围的狱卒们,接茬说:
  “反正药缸空着也是浪费,好不容易弄来这洗髓经秘方,大家都沾沾光,至于能吸收多少药力,那要看个人的毅力,自己坚持不住,怪不得旁人。”
  “……”
  张武整张脸都抽搐起来。
  合着我泡了七天,是跟你们车轮战来着?
  真他妈损!
  “刚刚我听钧叔说他输了十两银子,又是怎么回事?”张武疑惑问道。
  柳正钧说道:
  “天牢已经封闭,出不来,进不去,大伙闲着没事,便开了赌局,赌你到底能坚持几天。”
  “……”
  张武彻底无语。
  看马六红光满面,乐呵呵的样子,明显他是庄家,大杀特杀,赢麻了。
  没人能想到自己可以坚持七天。
  尽管众人输了银子,可这药浴大家都泡过,知道坚持下去有多难,机会给你了,造化在眼前,你自己不中用,银子自然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外面情况怎么样?”
  “前日封狱时,蛮兵离京城已不足百里,想来今日已经在准备攻城事宜。”
  说起这事,狱卒们都沉寂下来。
  大家都是大坤的子民,国家沦落,每一个人都不好受。
  况且自古以来,不打天牢只是惯例,并不代表一定不打。
  谁也拿不准那些杀红眼的蛮族,会不会丧心病狂进攻这里。
  生死未卜,大家表面欢笑,心里却压着阴云。
  司狱大人依旧没有出现,马六便是天牢的最高话事人。
  扫视众狱卒,六叔说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六爷你吩咐便是,大家都听你的。”
  众人纷纷回应。
  “好,那我便来安排一下。”
  马六威严说道:
  “即日起,给牢中有战力的囚犯全部吃谷子,不要心疼粮食,让他们吃饱喝足,万一蛮兵攻打天牢,这些囚犯便是挡在我们前面的盾。”
  “再者,官监的大人物们,全部缩减用度。”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官监的三十多位犯事官吏,一直都是压在大家头上的大山,整日好吃好喝供着,还要听其差遣,简直比家里的奴才还听话。
  如今正值亡国之际,大家哪还有心思照顾他们?
  马六又做出一番安排,紧守狱门,加强巡视等等,狱卒们才散去。
  张武找到柳正钧,心知他输了银子,用比平时贵五倍的价格买到一壶酒,这才走向重刑犯区。
  还未临近一号狱,闭目打坐的呼图龙便骤然睁开双眸。
  那沉稳的步履,深厚悠长的呼吸,牢中没有几人能做到。
  见到来者是张武,他眼里闪过浓烈的不可思议。
  “你泡过洗髓经秘方了?”
  “不错。”
  “你怎么泡的?”
  “一连在缸里泡了七天,有什么不对吗?”
  “?????”
  呼图龙双眸瞪圆,目瞪口呆。
  张武立时察觉出不对,面色一变问:
  “呼图先生,你明白耍花样的后果吗?”
  “我并未耍花招,只是留了一手,故意没有告诉你如何泡药汤,心想你疼得不行了,定会拿酒来找我……”
  “……”
  张武脸皮抽搐,恨不得赏这厮一顿鞭子。
  “那正确方法应该怎么泡?”
  “每日泡四个时辰,药泥会封堵皮膜,便已是人之极限,离缸后次日继续,七日不断,方可脱胎换骨。”
  “四个时辰?”
  张武想死的心都有了。
  怪不得马六只能泡四个时辰。
  他面色不善问道:
  “那我泡七天,岂不是三分之二的痛苦都白搭了?”
  “道理上是这样,但事实上……”
  呼图龙面色复杂打量着眼前少年说道:
  “当年我泡这洗髓经秘方前,已在少林打杂九年,身强体壮,担着六桶水健步如飞,之后以每日四个时辰泡过秘方后,也只像现在的你一般强壮。”
  “我真无法想象,你是如何忍下来的。”
  呼图龙惊叹着,心里也对这少年服气了。
  “怎么忍的?”
  “我他妈跟别人攀比忍下来的!”
  张武险些破口大骂出来,心态都有点崩了。
  若不是看在你无意之中成就我的份儿上,今儿非得给你饭里下点泻药不可。
  让你这超一流高手坐在自己屎坑里,熏不死你。
  “哼!”
  张武不爽的将酒壶丢进牢中说道:
  “如果你想用出城抗敌的法子逃跑,最好快点教我金刚不坏神功,不然蛮族已兵临城下,你机会不多。”
  此言一出,本来大口灌酒,豪气万丈的呼图龙骤然僵在原地,一声“痛快”硬是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沉寂半晌才说道:
  “金刚不坏神功共分十二式,既是练法,也是实战法,分为打禅式,金刚怒目,霸王开弓……”
  依照着呼图龙的讲解,张武开始修炼起来。
  洗毛伐髓不只让他身体强壮,根基雄厚,就连思绪也神采飞扬,练功时得心应手。
  “打禅式最简单,重在意守丹田……”
  “枯树盘根这一招,你抱过女人没有……当我没说,但你要想象女人盘坐在你身上的场景,气聚丹田,怀抱双峰。”
  “下一式海底捞月……”
  呼图龙坐在牢里,隔着铁栏,一丝不苟纠正张武的动作错误。
  巡逻的狱卒们见到武哥儿在练功,也都好奇的围过来看热闹。
  想看看他修炼神功有什么不同。
  毕竟大家都找呼图龙学过这十二式,至今还没谁练出成就。
  但围观一会儿之后,狱卒们便都懒洋洋打起哈欠。
  牢里油水丰厚,又有祖传的铁饭碗傍身,不用为生计发愁,酒色早已掏空众人的身体。
  这时柳正钧也来给狱卒们送宵夜。
  一碗简单的馄饨,直把呼图龙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这牢里精通人情世故的又何止张武一人?
  老柳从食盒里拿出多余的一碗,放入牢中冷声说道:
  “我不管你以前教大家的时候藏私没有,但你若对武哥儿藏私,这一碗馄钝便是你的送行饭。”
  呼图龙闷声道:
  “这金刚不坏神功并无什么心法之类,我教你们的十二式,便是此功直通大成的法门,唯有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才能有所成就。”
  顿了顿,呼图龙扫视狱卒们说道:
  “你们也都知道练功是苦差事,我耗尽三十多载岁月才有这一身成就,没有大毅力,大决心,纵使成仙之法在眼前,你们也练不成。”
  “我衣食无忧,手里有钱,自当及时行乐,练那劳什子武功作甚?”
  突然有打杂狱卒喊道,另一人也不服气的帮腔说:
  “纵使练成金刚不坏神功,又能如何?”
  “人这一生匆匆百载,死后照样一抔黄土,用一辈子练功,脑子有病。”
  “此言有理!”
  狱卒们都打开了话匣子:
  “况且我等狱卒贱籍,上进无门,家里又有老小要养,难道要放弃这铁饭碗,练成神功,去流浪江湖?”
  “可笑!”
  “江湖是那么好混的吗?”
  柳正钧也接茬道:
  “混不好的都被砍死了,混好的逃过仇杀,也如你这般逃不过天牢,你再强,还能强得过整个皇朝?”
  “……”
  呼图龙被辩得哑口无言,只是闷头喝馄钝。
  对于这些道理,张武没有开口,却深表赞同。
  犹记得苏秦讲过一句话:
  “使我有洛阳两倾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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