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劈山寻矿 蜕皮求生

  许进躲闪不及,被火蛇围住烧得正旺,忍不住破口大骂。
  杨百步尴尬之余,来不及劝阻,熊宝已然甩出两片月刃。
  『我追不上齐阳秋也就罢了,凭你也敢叫嚣。』
  “滋滋……”
  月刃擦着大腿飞过,被烫成水汽飘散。
  许进应声跪倒,骂声顿消,改为哀嚎。
  少顷,烈焰散尽,唯余一柄砍刀,一名赤身露体的焦黑男子。
  林楚凡上前一脚,将其踢成仰面朝天的样子,端详半晌,迟迟不见醒转,只得用冰片冷敷。
  “呃啊……嘶!好疼……嗷……这什么鬼动静?呃呃……”
  许进遭凉冰扑面,时而混沌,时而清醒。清醒时知道抱腿喊疼,混沌时白眼上翻,四肢乱扭……一如药人!
  杨百步慌了神,一时腿脚麻利起来,提剑护在许进身前,怒斥道,“林大人!这就是你的解毒妙招?药人烧为灰烬不说,还连累老夫门下弟子。”
  林楚凡被这老家伙吓一跳,三两步退后数丈,暗骂老鬼藏拙,这哪像是重伤未愈之人?
  『小凡子身法见长啊!两条腿跑得快有我一般快了。』
  洛青禾不愿离开子曦,不知何时也跟过去围观,怒道,“你这老头好不讲道理!分明是药人身上多了寄生藤蔓,才导致一时出错。三胖分明是好心。”
  这一耽搁,许进反复清醒几次未遂,终究向他的掌门下口了。
  “啊!”
  杨百步一时不察,后腿被咬,回身举剑欲刺,终究下不去手。
  “活该。”子曦淡然一句声援,洛青禾听得笑颜如花。
  楚凡暂且搁置杨百步装病一事,认真回想今夜唤灵始末,所有猜测,却不好明说。
  他只好佯装深沉,掐诀唤出阴火。
  翠绿的瞳孔扫过劈山派二人,杨百步心神大震,单腿跳开又觉不妥,连忙拉扯地上的疯子。
  此时,楚凡眼中所见,两个大活人身上,缠绕三色光泽。站立者呈淡黄褐色,一如风干的泥土。仰躺抓挠者周身混沌,似有半透明液体流淌,时而淡白,时而深灰。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林楚凡语音空灵,弹指一抹绿火射出。
  杨百步横剑格挡,黄褐色光辉稍纵即逝,将绿火湮灭于无形。
  楚凡自知境界不及,双手齐出,绿火如雨点儿般射出,更喊道,“熊哥,弄他!”
  “哄!”
  冰熊借吼声震开身旁的子曦,瞑目稍许,周身绿焰翻腾更胜楚凡。熊掌极挥,翠绿色月刃如蝶翼纷繁而出,直取杨百步身后地面。
  杨老头拖着一条伤腿,用尽浑身解数堪堪拦住林楚凡。
  翠绿月刃绕腿而过,轰击地上的半疯。
  既无温度,也无气流,杨百步惊异回首,只见爱徒身上绿焰丛生。
  许进清醒时,绿焰蛰伏,仅存一层游移于体表;待他混沌时,火光大作,烧得嘶吼更无人声。
  如此往复三次,许进嗷嗷喊疼,再也没迷糊过。
  熊宝得楚凡示意,夸张地开口吸气,将翠火倒吸而回。
  翠火离体,许进挺身而起,持刀护在身前,“掌门,哪个不要命的竟敢伤了你?”
  众人齐翻白眼。
  炽焰城,云月半遮之际,楚凡房前的池塘里掠过一道黑影。
  黑影过门不入,转而飘进祠堂,借烛火燃起一炷香,插入林杰牌位前的香炉。
  守门家丁的碎发被风卷起,搔弄自己的鼻孔,忍不住一个喷嚏打醒。他回头回脑偷看半晌,见四下无人,换个姿势沉沉睡去。
  待鼾声复起,黑影方从门后窜出,一路向西而去。
  楚氏屋内灯火通明,黑影翻墙而入,极速射向窗前。
  “簌簌……”
  但闻一阵牙酸齿冷的声音响起,黑影凌空倒卷,向上空翻两周。
  “嗖!”
  漆黑剑刃破窗而出,循声向上斜射。
  黑影腰力用尽,下落不及,只得掏出匕首格挡。
  “锵!”
  匕首应声断裂。
  黑刃遇阻稍有倾斜,去势不止,擦着面具边缘射向夜空。
  黑影借力向后坠落,于半空接住一缕青丝,好奇一嗅,分明是自己的味道!
  落地声颇大,之前令人齿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见一簇牛毛细针迎着月色射来,范围甚大。
  黑影气得跺脚,青葱玉指从袖口探出,轻拢慢捻之间,拨弄出成群结队的月牙斩迎击黑针。
  黑白对冲,竟润物无声。
  黑针后继乏力,月牙斩乘胜追击,反射入屋内。
  “哼!”
  屋内冷笑,伴着四柄黑刃齐出,将黑影衣袖、裤脚穿钉在地。
  黑影尚未挣脱,另有一柄宽阔剑刃当胸而来,吓得连声求饶,“娘亲饶命啊!”
  阔剑闻声稍停,继而一分为四,射向先前四柄剑刃,相互抵消而去。
  “死丫头,还不滚进来!”
  黑影再次跺脚,从反复射穿的窗棂翻了进去。
  黑影进屋将面具一摘,露出一张潮红小脸儿,连同匕首丢在桌上,砸出当啷一声,“娘!怎么下如此重手?你赔我!”
  一慵懒妇人自屏风后披衣而出,“街边随处可见的玩具罢了,竟敢讹诈到老娘头上,我看你找打!你怎么总穿无梦的衣服?”
  林楚夕小嘴一噘,“好看呗!”
  楚若水扫过女儿干瘪的前襟,拖地的裙摆,苦笑作罢,“上次传授你凝夜之法,怎么不见你动用?山月斩用久了,会暴露身份的。”
  楚夕指甲绕着断落的青丝,不服气道,“黑乎乎的丑死了,又只能在晚上用,根本不划算嘛。”
  楚若水拎起面具轻轻砸下,“是命重要,还是好看重要?”
  “嘿嘿,都重要!”
  女儿娇憨一笑,打消了楚若水心中怒气,“白天不见你回府,夜里穿成这副样子乱窜作甚,不怕撞见鬼么?”
  楚夕鬼头鬼脑扫视一番屋内,悄然问道,“娘亲,红袖馆似乎出事了!最近总来家里拜访的便宜表哥,据说受了重伤,寻罗绮医治却不见好,鬼哭狼嚎了半夜呢!”
  楚若水脸色尴尬,剑指轻点楚夕眉心,“死丫头!红袖馆的事儿你如何得知?”
  林楚夕摇头摆脱手指,仔细归拢额前刘海儿,“哎呀!这不是最近忙着指月亭纳新么。有两个府里出去的家伙,跑翠衣巷打工去了。我去收编残党,意外遇到个有趣儿的家伙,叫福生,和楚凡颇有渊源……”
  林姑娘越说越来劲儿,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
  楚若水旁听半晌,眼中盈满笑意,“你相中他了?”
  楚夕被问得一呆,“是个不错的家伙,待我观察考校一番,或许可以拉拢过来。”
  若水笑着摇头,“你看上他了?”
  林楚夕面色微变,如同被踩了猫的尾巴,“娘!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看他资质不错,可堪造就,想为亭中添砖加瓦。
  能让我看上的人,怎么也要文采风流不输大哥,拳脚武艺不输二哥,炼灵修为不输楚凡才行!”
  更不能被读心术看破,否则还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
  楚若水再扫向女儿干瘪是前襟,拖地的裙摆裤脚,暗叹自己多心了,“你怎么好的不学,学了无梦约法三章,是想这辈子嫁不出去么?”
  楚夕嘟囔道,“师叔有什么不好,还不是众人抢着娶她。娘!我想问红袖馆之事,你怎么打岔呢?”
  “红袖馆之事……”,楚若水沉吟半晌,“提及此事,不得不说起上次你送回来的小册子。说实话,你可曾记熟?”
  林姑娘小脸一红,伸出两根葱指比划着,“就记住一点儿。”
  楚氏面色转冷,“真的只有这么点儿?”
  楚夕气弱半分,“那册子只有这么厚啊!”
  那不就是全记住了,这死丫头!
  楚氏探手捏起女儿的一只耳朵,拖到近前低语一阵。
  “啊?哎呦……”
  楚夕震惊不已,不慎跌落在地,摔得腰背生疼,“怎能如此?那岂不是,岂不是……”
  楚若水甩袖站起,垂首俯视女儿惊疑的面容,冷冽道,“怎么不能?当诱惑足够大的时候,什么律法、道德、伦理……皆为亟粉。人性,不值得考验。”
  笔架山脚,高台之侧。
  犹是许进演技精湛,仍未免掉一顿毒打,此时正顶着乌眼青和满头大包为掌门包扎腿伤。
  杨百步混迹江湖日久,事后稍加回想,便知自己误会了众人,更不慎暴露伤情,尴尬道歉半晌。
  楚凡等人围坐对面,静看这对儿师徒耍宝。
  误会说开,礼让再三,杨百步终究问道,“林大人的解毒之法,可是成了?”
  鉴于这老头藏拙数日,避而不战的前科,林楚凡模棱两可道,“还需进一步尝试,才有定论。”
  许进两眼放光,“那还等什么,那边不是还有几个材料?”
  “材料?”洛青禾狂翻白眼,“也不知是谁数落我们草菅人命来着。”
  许进多嘴,引得剑鞘捶打。
  杨百步强忍热切,沉声相询,“不知林大人有何顾虑?”
  楚凡嘿然一笑,暗骂老狐狸,“顾虑么,谈不上。实则材料有缺。
  无根水,半烬木之流,以此处环境,凭我等手段,顷刻可解。
  至于顶替钱币的铁器,代替贮灵石的玉石么……”
  杨百步下盘坐稳,头脸向前探出,“林司御但说无妨!”
  楚凡轻咳数声,“记得杨掌门步入灵阳时,领悟一身土系灵力。可方便协助我等寻些铁矿、玉石,作为唤灵材料?”
  “这有何难?”杨百步声调都变了,“若老夫竭力帮助司御大人,不知那唤灵阵法……”
  “此事容易!”林楚凡大包大揽,全然不顾神谕双杰的脸色,“只要杨掌门不藏私,本官定然倾囊传授!”
  二人一拍即合,急得杨老头腿伤都不疼了,一瘸一拐冲进溶洞。
  许进拄着大刀紧随其后。
  洛青禾最先沉不住气,“这么神奇的东西,你真要传给他们?还不如先传给我呢!”
  『小凡子有这等好心?难说哦。』
  熊宝围着天星打转,仍不耽误它竖起耳朵偷听。
  楚凡先看过天心面色,坦然道,“又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传就传了。你学它作甚?你家子曦也会的。”
  洛青禾被一句话哄得晕头转向,抱住子曦不松手。
  后者好奇道,“那两个货各怀鬼胎,能安心寻找矿石、玉石么?”
  楚凡咧嘴一笑,“溶洞后面是神罚山余脉。凭他一剑斩山的能耐,没什么是找不到的。只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是否关心洞内人的死活了。”
  天心莞尔一笑,“说得好像你不关心一样。”
  楚凡向后躺倒,跌入熊宝怀里,仰望夜空云月,“我也得关心的过来啊!齐阳秋诡诈难防,此毒非他一人所出,恐怕还有同伙。抓他已然不易,遑论我等自保不失。至于旁者,尽人事,安天命吧。”
  红袖馆。
  罗绮满头大汗,素手蹁跹,九针不绝如缕。
  盏盏一手白光辅助止血,一手绢布吸纳医者额头汗水,一丝不苟。
  泠杳以偷师学艺为借口,反复进出数次,没办法,不能耽误馆内营生。
  她却以精细疗法不宜打扰为由,谢绝浣风谷二人旁观。
  唐小青得师叔授意,只得归入乐师行列。
  赵双簧抱着唢呐守在房门之外,如同门神。
  期间,楚孑数次疼醒,嘶哑着祈求罗绮帮他解毒。
  罗绮深情款款,佯装懵懂,劝勉道,“你放心,太阴灵力虽然难缠,但还不算是毒。我虽不知其正统解法,却已寻得替代之方。你只需忍住疼痛,配合治疗,康复之期指日可待。”
  剥皮之余,借血肉分离之音,细若蚊蝇般言道,“你放心,那毒我中过,我家楚凡也中过。在下不才,虽不知其解法,但有一术可以遏制毒发。你应该知道的啊!”
  每当此时,盏盏总会不经意间弄出些杂音,使得外间听不清楚。
  楚孑如何不知?
  他此时经脉被制,气血受阻,灵力不复听用。更兼血肉分离之痛,阴灵入体之痒,红颜渗笑之惧,口齿失灵之急。
  他清楚知晓此处形势,难掩激动,致使毒发更甚,气血运行加剧,伤口越疼,继而他越清醒。
  若非要为此事下定论,那也许是千刀万剐。
  罗绮笑容越甜,下手越快越狠,不知是否故意,总能跳过流血区域,切入痛感密集之处。
  盏盏在旁看得面色潮红,两眼放光,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此情此景落入楚孑眼中,无异于被两个罗绮包围。他心里害怕极了,唯恐罗绮不念旧情,趁机痛下杀手,以偿丧子之痛。
  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楚孑如此想着,终究难忍剧痛而昏迷。
  这也许不是他第一次陷入昏迷,但他很快就会苏醒,且会更加清醒,犹如日升月落,昼夜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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