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阴火透体香盈袖

  北天乐声大作,曲调铿锵。
  挖土救人者听着乐曲,喊着号子,附和节拍,速度平添二成。
  浣溪沙袍服鼓荡,凌空再开风场,将附近二人包裹在内,“未必不能偷袭。林楚凡躲进峭壁坑洞解毒,更将神谕天心羁绊在内。脚下仅剩一农夫、一莽夫,不足为虑。”
  岳千秋身躯微蹲,“偷袭与否我都没意见,眼下颜老板如何处置?你们谁来搭把手啊!”
  莫须有甩出一股黑烟融入墨雨,“林楚凡拴着漫天抡的玩意儿,怎么到你手……里变得这么沉重?”
  岳千秋深以为然,“一定是颜胖子藏了什么暗手!他醒着的时候轻盈,利于操纵;他晕倒之后变重,加强防御。”
  莫须有双袖齐出,“他就没想过,万一太重,砸进山底里没人挖得出来怎么办?”
  岳山主兴致颇高,“要不等他醒来问一问?”
  浣溪沙风曲陡增,“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眼下商议偷袭之事!”
  莫须有喘息变重,“那就偷!正好把这乌龟壳扔出去,太累人了。”
  压力骤降,岳千秋积极参与决策,“我们几个显露名号,以大欺小本就有失身份。若再趁人之危,恐怕名声一落千丈,拖累门派上下……”
  浣溪沙有些后悔将岳山主拉进风圈,只能再问莫宗主,“魔隐宗怎么看?”
  莫须有袖袍如鸟翼展开,黑烟汹涌而出,“我们魔宗的名声就不值钱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脚下大小猫两三只,哪里用得着偷袭?我等一起出手,速战速决……”
  浣溪沙又降了一调,“不能同时。林楚凡明面上还是天香阁半个弟子,谁知道他和香盈袖之间有无串通?万一香盈袖反水……至少留个人看住她。”
  莫须有越听越不对劲儿,急忙推脱,“底下玩藤的小子专精光灵,我的功法被其所克,不可率先动手。”
  岳千秋墨雨如水般洒下,将金蛋抬升几分,“我更不行!笔墨山历经多年,终于在炎国打开局面,若在此挑头杀了林楚凡,或是误伤洛长风的闺女,恐怕前功尽弃。这已经不仅仅是名望的问题了。”
  曲乐更加低沉,三人垂首望着金蛋发呆。
  营地内,熊宝目光游移,始终不离北天四青。却忽然发现风曲变音,其中仅剩香盈袖咒骂痛哼之声,全无其余四者。即便颜胖子装死,那还少三个呢?
  熊宝苦于口不能言,偷偷刻字,再悄悄送入洛青禾怀中。
  青禾怀抱襁褓,时常望着南山峭壁发呆,忽觉袖口一凉,检查之下认出熊宝所为。
  既然熊宝想藏,恐怕有它的道理。更何况,洛青禾也喜欢在子曦面前讨巧,“咳!北天似乎少了人声,恐怕有什么阴谋,我们要早做准备。”
  子曦双手不停,绿藤如臂使指般挖开碎石,回头看了一眼北天半空,“他们若能肆意出手,还会留我们残喘至今?不论受何种限制,总之对我们有利。若不能拖延至楚凡……康复,可暂时统领众人入洞死守。但凡逼得太紧,大不了鱼死网破,杨掌门以为然否?”
  杨百步双肩一抖,险些造成开凿通道二次坍塌。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终究不敢表露,苦涩一笑,“子曦小友所言极是!林大人不出,劈山派上下以执事马首是瞻,誓死抵抗五派侵袭。”
  通道内忽然传出剧烈咳喘,“咳咳……”
  许进灰头土脸冲出,仍慢了一步,扶着石壁,望向掌门摇头叹息。
  洛青禾满脸刚毅,沉浸在子曦破釜沉舟的设想中无法自拔。
  有人却不好糊弄,荷花倒转,一抹新绿垂下,“怎么,许少侠有意见?劈山派何时多了副掌门,奇也怪哉。”
  许进倒退两步,躲开藤条,倚着石壁流汗,“绝无此事!适才坑道摇晃,弟兄们担心坍塌,派我出来一探究竟。”
  熊宝背对这方旁听半晌,闻声瞑目垂首,回身一掌猛拍山石。但见土黄色波动一闪而过,灌入通道,烟尘顿消,欢呼声隐约传出。
  杨百步紧紧握住长剑,心中羡艳不已,恨不得自己成为林楚熊……或者成为林楚凡?
  北天砰砰乱响,引众人侧目。
  “混账!”
  香盈袖不知何时疼过了劲头,脚踏虚空,双臂甩出粉雾如鞭,隔空抽打不知名屏障,声音非小。
  此刻她口中,林楚凡已经不是最可恶之人,莫须有为首的三四人被骂得狗血淋头。
  浣溪沙忧心更重,“我等尚无良策,香阁主俨然反水,如之奈何?”
  岳千秋墨雨充盈,回环往复如荡秋千般转动金蛋,忽而一笑,“不如谷主先出手?我和莫宗主找准时机将颜老板的乌龟壳送出,聊做支援。如此也有余力提防香阁主。”
  风中曲乐稍停,浣溪沙静立虚空,连袖袍都不鼓动,仿若田间稻草人。
  三人皆想趁林楚凡贪欢时出手剪其除羽翼,又不知为何相互谦让,无意独占头功,更难能可贵的是,总能寻得冠冕堂皇之理由。
  砰砰……
  抽打声愈发激烈,辱骂声渐大,风力屏障恐怕拦不住太久。
  浣溪沙衣袖重新鼓荡,却听莫须有缓缓劝道,“不如放香阁主进来,她深受阴火之苦,未必不想报复林楚凡。老夫虽不擅此道,但知之甚深。若将那女人惹急了,掀开衣服往屏障上一趴……我等四人难逃厄运,而谷主你正首当其冲。”
  岳千秋手臂一抖,下放金蛋颠了一颠,“你不早说!谷主,在下刚得一计:先邀香盈袖入伙,而后将偷袭重任交给她,再令颜老板紧随其后。如此这般,我们既不用分心提防天香阁,又能试出林楚凡究竟是否与之串通。”
  浣溪沙无言,双袖收拢,风力屏障顿消。
  香盈袖骂得正欢,抽得兴起,忽然没了靶子,难免错力前冲,一鞭抽到岳千秋脊背。
  “嗷……香阁主稍安勿躁,我等并无恶意。”
  岳千秋被抽得青袍扭曲,仍不敢丢弃手下金蛋,连忙出声解释。
  香盈袖趔趄几步,靠近三人大骂,“老娘在外面受苦,你们一个也不来帮忙,反而藏在乌龟壳里躲清净,算什么男人?”
  莫须有轻咳开口,“我等见香阁主遭难,感同身受,这才聚精会神寻求破局之法。如今已有眉目……”
  香盈袖忍着阴火灼烧,怒气正盛,忽闻有法破局,连忙追问。
  岳千秋双袖提起,“定计偷袭,急需香阁主擒贼擒王。届时我等将颜老板投掷而出,聊做奇兵。只待人群大乱,我等略施手段,定能折断林楚凡左膀右臂!”
  香盈袖气得胖了一圈,衣服里充满香甜雾气,引周天灵气不断向其汇聚,“你们的妙计,就是哄老娘去送死?不如你们先死,或者大家一起死!”
  浣溪沙连忙劝阻,“稍安勿躁!我们的底细各自应该很清楚,拖延下去,难免夜长梦多。既然林楚凡是天香弟子,又中了天香奇毒,由香阁主出面,或好言相劝,或清理门户,终究师出有名。
  香阁主此役斩获头功,届时秘宝归天香所有,名正言顺。我等只求借阅参悟,绝无强占谋夺之心!”
  其余两人苦于金蛋坠手,连忙起誓发愿附和。
  香盈袖逐渐收敛两根香雾长鞭,青袍之下灵力汇聚,香甜气息愈发浓郁。
  其余三人默默屏息,连风中曲乐都中止。
  金蛋沉重,稍有失神便会滑落几分,虚空二人反复加力,终究等来一声冷哼,“一言为定!”
  香气流转,青袍裹挟雾气寻觅同源灵力而起,直指南山峭壁陷坑。
  熊宝盯防许久,眼睛干涩,脖颈酸痛,幸亏未曾懈怠,见状立即仰天震吼,『有人偷袭!』
  此音得灵力凝聚共振,吼声奇大,震碎了身侧巨石,震得众人双耳渗血,也震散了北天乐曲。
  北天的风力屏障被香盈袖抽碎,曲声一停,话音凸显:
  “那娘们儿终于走了!”
  “是啊,疯女人抽得好疼。”
  “要不先把颜胖子扔了?”
  “扔!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这龟壳死沉!”
  子曦早被熊吼震醒,尚来不及报一吼之仇,已然被北天之语吓住,“撤退!所有人,返回洞穴防御。”
  许进抬脚欲走,神色莫名地喊了一句,“埋在底下的兄弟们怎么办?我们不能抛下他们!”
  荷花有一瞬间转为暗红,吓得杨百步一脚将许进踹进坑道,“底下的继续挖,上头有老夫护持,无需担心。外层搬运土石者快躲,躲回峭壁洞穴!”
  只来得及吆喝两声,六尺方圆的金蛋当头砸下!
  子曦手脚齐出,四束绿藤攒簇如椎,直插半空椭圆球体,随即一脚踹倒冰熊,“看林楚凡完……完蛋没有?若是没死,赶快出来打架!”
  熊宝自知爬上峭壁恐怕不现实,它又无轻身之能。且金蛋砸出的凹陷不大,三个人犹显拥挤……『罢了,终究是拿我出邪气,忍着就是。』
  冰熊被踹得不敢出声,挡在青禾身前,遍地凝聚冰锥。低者形如栅栏,保护救援坑道。高者直追绿藤,勇撞金蛋。
  杨百步长剑斜划,土黄色剑光一闪而逝,金色蛋壳巨震,传出晨钟之声。
  青禾眼见危险当头,自己却帮不上忙,急得两眼通红,回身勒令那些看热闹不怕死的家伙滚回洞里。
  绿藤得冰锥相助,如虎添翼,立刻缠绕攀附,刚柔并济,一同迎接金色巨蛋。
  子曦甚至有闲情雅致编制藤网,借助参差冰柱拦截金蛋走势,“现在刻阵还来得及么?”
  杨百步吓得脚下一歪,半跪在土堆里,仍不忘剑光阻敌,“恐怕不妥。对方未必肯让我们安心布阵,即便布阵成功,对方修为境界领先当世,恐怕反受其乱。”
  北天曲乐再起。
  浣溪沙凝风,莫须有荡烟,岳千秋泼墨。三方灵力搅扰不休,凝聚庞大灵能紧随金蛋之后。
  后两位甚至还有余力调整烟绳雨幕走势,顺势牵动金蛋起落,冰晶绿藤断碎满地。
  子曦将荷花踩在脚下,双手捧起古书,怒视北天,轻缓吐出两字,“净化……”
  “嗡……”
  炽烈白光自山巅营地而起,倒灌天穹,刺破虚空发出剑鸣之音。
  金色巨蛋立时化作银白,夹在冰柱间动弹不得。其后乌云般灵能滋滋作响,遮蔽白光之余,也被白光消解。
  漫天黑雨渐渐淡漠,最终化作透明水滴滴答坠落,撞在冰柱上发出叮叮脆响,落地镇压漫天尘土。
  金色蛋壳在雨中愈发安静,雨滴溅起淡淡水幕,透出内里七窍流血的胖脸。
  北天乐声未停,浣溪沙鼓袖唤起更多风力,席卷雨滴急转直下。
  莫须有望而兴叹,“神谕教执事果然不能小觑。本以为是一介农夫,想不到光灵也修的如此纯熟。”
  岳千秋背手而立,“藤蔓只是小术,神谕教可是光、火起家,那才是看家本领!也不知神谕护法的成色如何……”
  南山陷坑内,林楚凡脑海中炸响熊宝的提示音,立刻重凝阴火入瞳,进而再开眉心三目。
  天心瑟缩身下,本无太多挣扎,但见翠绿三眼扫下,立刻手蹬脚刨,开口便是哭腔,“收了……我不要……绿色……”
  “咯咯……”
  青袍遮光而入,毫无隐匿行迹之意,娇笑开口,“我还以为你们死在上面了,半点儿动静也没出。你这丫头脸皮儿忒薄了些!嘴都快被你咬碎了,啧啧,我看你咬碎了嘴唇之后,可还忍得住……”
  洞内响起香盈袖戏谑之音,仿佛能看穿香雾……也对,毕竟是她灵力异化。
  天心闻声大羞,顾不得纠缠林楚凡眼睛颜色,半身急颤中几乎所有肌肉都在收缩,仍咬紧下唇一声不吭,唯余鼻息惶急。
  林楚凡突遭偷袭,额头冷汗如雨,忍痛拧身,将天心身体蜷缩抱入怀中,用后背肥肉遮挡可能来自身后的目光。顺势俯身,这才看清香雾中迷离摇曳的红色并非胭脂,而是天心自己咬出一排排细密渗血的牙印儿。
  楚凡心中悸动难抑,右手泛起乳白色暖光,轻轻附在天心下颚,逐一摸过血痕,附耳轻语,“别担心,我有阴火为质,最差也能抓她同归于尽。这老太婆不敢轻举妄动的,你别紧张……”
  身后娇笑再起,“啧啧,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情种,罗绮有福了。哎?你们别停啊!我这毒巧夺天工,一旦发作起来绝不能停,否则欲念直冲脑海……神谕护法可要转职做我天香头牌咯……”
  林楚凡心中微惊,感觉天心仍在紧张,幸而外伤修复顺遂,悄悄探出一根手指按住细薄的嘴唇,热气吹入耳蜗,“香盈袖未必危言耸听,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至于罗绮那处,我去分说,不会让你为难。你放松些,这女人旁观而不动手,恐怕还有所求……”
  林楚凡胖脸憋得通红,轻声软语温存许久,不知哪句话说到心坎里,指尖儿突感滑腻,似有雀舌频频刮过指腹……
  “呃啊……”
  天心双目紧闭,胸腹肌肉骤松,一口浊气尽泄,泪如雨下,哭声大作。
  林楚凡痛苦稍减,紧紧搂住天心无声安慰。他听出了委屈、不甘、仇恨……或许还有几分酣畅……
  “哎?我说她,没说你,是吧?别停啊!当心你脑子烧坏,罗绮再也不理……啊!”
  林楚凡回首侧目,瞳孔绿芒大盛。
  香盈袖青袍之下阴火再起,扶着石壁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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