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红雪不见白梅香

  休息时,众人沉默。
  刚出碎冰城时,被埋伏袭击,无奈之下,隐姓埋名赶路。临近王城,仍遇到这种事。
  换做是谁,都高兴不起来吧?
  除了陆青木。他很开心。
  他已经把快乐,完美体现在脸上,就差没仰天大笑。
  他跟着楚凡跑前跑后,偶尔伸手去拔车厢侧壁的箭矢。
  陆青木嘴里念念有词,“对方人不少。这箭矢是制式的,定是同一批人用相同的武器。这百战伯其貌不扬的,在京师仇人还挺多。”
  楚凡不耐烦听他幸灾乐祸。和郝元商量着,摘掉箭矢自用。治疗伤兵,禀报几位大人,差不多该上路了。
  这么说,不太吉利。在郝元的建议之下,改成,该出发了。
  车队保持原阵型,重新出发。
  没了箭雨,陆青木重新坐回车门前,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楚凡磨牙。眼睛却放在熊宝身上。
  他越来越好奇,一只冰熊为何如此聪明?
  熊宝觉得不舒服,看在楚夕面子上,不与他计较。陆青木倒也知道分寸,不再提骑乘的事。
  太阳完全落山,漆黑无月的夜里,赶路很危险。
  奈何车队不敢拖延,唯恐夜长梦多。只好车前插上两支火把,慢跑上路。
  行了不过半个时辰,并未走多远。突然一群匪徒冲出,拦住去路。
  对方没有趁着天黑放冷箭,而是明目张胆,举着火把冲上来围住。
  领头的甚至振振有词,“林凯小儿,出来受死。”
  也太讲道理,如同两军阵前,武将先要叫阵对骂一般。
  楚凡虽没打过阵地战,守城时也遇不到这种阵仗。
  他觉得有意思,正要接话。
  陆青木正坐他身边,已经抢了过去,“你是何人?胆敢阻拦本宫……公子的去路?不怕被处死么?”
  楚凡暗道慢了,忙接道,“我虽不喜欢林凯那老头,但你凭什么让他瘦死?万一他吃太多,最后胖死呢?”
  后面的车队早已变了阵型,货车在外。
  三十余亲兵错落有致,防护在缺口处。手持弓箭。后背的箭矢,是刚从车上现拔的。
  仅剩的几驾马车上,林凯听到楚凡的话,气得青筋起跳。
  雷引大师忍住笑意,连忙安慰,“林兄不要动怒。我看楚凡小子有些机智,如此说法必有深意。”
  陆青木抢先一步笑出声。楚凡瞪他一眼。
  对方没了耐心,“确定有林凯就好。放心,你们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少。有一个算一个,今天都要死在这。兄弟们,上!”
  楚凡提着破冰棍跳下车去。
  他注入一丝灵力在手中,迎头一套棍法,将敌军正面撕开一道口子。
  然而,四周一片黑乎乎,看不清来人多少。只知比车队的人多。
  熊宝默契地守护在马车上,阻止任何人靠近。
  楚凡单人冲入敌阵,周围无队友,肆无忌惮耍弄《周成棍法》。
  他一套棍法转圈抡,已没了守势,四面八方都是进攻,以攻代守。
  他仗着灵力逞凶,不在乎招式章法,寻常人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楚凡打得正爽,高声吼叫,“陆兄,在船上时,不是说好的。与你同行,可保路上无事。这才走了几步,出两次事儿。”
  陆青木见打了起来,重新缩回车帘之后,架起龟壳,露出小脑袋偷看。
  听到楚凡叫嚣,他不甘示弱,“你懂什么?等你们守不住时,雷先生自会出手。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别冲太远,和我说话费劲儿。”
  这都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楚凡气结,你说的是人话么?还等我们守不住?那还能有几个活人?
  他转身又是一串棍法套路。仗着身子矮小,专在敌人腰腿上下功夫。
  第一下打到。若还出声,循着着惨叫,确定方位,砸西瓜。
  一个敌人,两份快乐。
  林楚凡打得热血上涌,叫喊道,“雷大师,别听陆公子的。我求你做个人,趁早出手,结果他们。若护送我们全家平安回王城,当年你引天雷劈我之,可一笔勾销。如何?”
  雷引闻言青筋暴起,纶巾险些遮不住。
  林凯忙劝慰,“雷大师息怒。小儿无状,信口开河。事后,定要让他亲自自向您赔罪。”
  那边还有火上浇油的,“好啊!雷大师,你还有这等本事,竟然藏着不告诉我。等我回家,定要找人学会这绝招。用来劈人也不错。”
  陆青木看热闹不嫌事大。四周的喊杀声似不在他耳中。不是太傻,就是真强。
  雷引终究坐不住。
  若真将百战伯的人消磨殆尽,他面上也过不去。他一直观望,唯恐修灵高手参与其中。
  被逼无奈,他下令,“动手。”
  轻轻一句,激活马车周围的五个随从。他们各自选了一个方向,一往无前,冲杀过去。
  不见用什么武器,信手从对方身上抢来什么兵刃,顺手用了。
  这竟是五个修灵高手。看招法强度,比林楚凡境界更深。
  五大高手一路砍瓜切菜,后面的人还没来得及散逃,已然倒下。
  这才是高手风范。楚凡暗暗后悔,我当初,怎么就爱砸西瓜呢?选这棍子做兵器,杀人痛快,没效率。
  他这边是最后完成的。
  亲兵队伤了数人,幸而轻伤。多亏了之前借来箭矢,作用不小。
  郝元快速清理战场。
  领头的莽夫话最多,他是楚凡亲手送走的。早已看不清模样,武器都很普通,除了身子格外壮实,没任何特点。
  本着有备无患,废物利用的原则,楚凡仍是拽着那头领的身体,一同上车。
  陆青木炸毛,“你个死变态!你给我滚!带的什么鬼东西?头呢?带上车做什么?”
  楚夕本来最不喜欢这种血腥事。奈何身不由己。她听陆公子大喊大叫,赶紧出来顺毛。
  楚凡一听,笑了,“就你这胆量,还行走江湖?死人,没见过?”
  陆青木大骂,“林楚凡,你个王八蛋!本公子行走江湖好几个月,见过死人无数。岂是你能知道的?”
  他深感不能弱了势头,“你变态,杀人不正经杀,砸成这样怪恶心的。还带上来做什么?快丢下去!”
  林楚凡根本不管,调侃道,“好好杀,人就不会死么?接受不了,你就换车,或者躲进去别出来。这是我熊哥的口粮。今晚夜还长,有备无患懂不?”
  他自顾放下铁棍,拽着熊宝上了车。扬鞭打马,再启归程。
  楚夕福至心灵,拖着陆公子回到车厢,用龟壳掩住门帘。
  她安慰道,“陆公子不要见怪。楚凡他有些怪癖,喜欢敲人脑壳。还有我家熊宝,每次大战都会变得虚弱。这荒郊野外,一时没有血肉供给,只好带一个敌人上路。”
  陆青木愤愤不平,还想吵几句,但见林飞和火苗都很坦然。若再纠缠,岂不显得胆小?
  他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是不喜欢,他破坏尸体的完整。说不定,能从相貌上查出点儿什么呢?这个死变态,我饶不了他。”
  车辕上,熊宝舔着指甲上的血,怡然自得。
  刚才落地守护马车时,它发现自己的速度变快几分。仔细回想,应该是同乌龟在水下争斗,不知不觉掌握了控制灵力的微妙技巧。
  如今不再动辄风驰电掣,稍微动用一点灵力,身法迅捷许多。不至于用力过猛而失控。
  楚凡以为它害羞,蛊惑道,“熊哥,今夜可能是进入王城的最后一战。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要不你先啃两口,垫垫肚子?免得后面打起来,顾不上。”
  车厢里,陆青木听闻,使劲往楚夕那边躲。心里暗恨,该死的林楚凡,把好好的熊宝都带坏了。
  随后,传来毛骨悚然的啃咬声。他可能要做噩梦,至少今夜不敢睡。
  之后两个时辰,并未发生异常。众人暗自放松,稍作休息。今夜,才过去一小半。
  车里陆青木想起外面有个身体,还有个熊在啃,觉得汗毛耸立。他缠着楚夕讲死变态敲人脑壳的故事。
  林飞也支起耳朵。他进府晚,许多火苗知道的事情,他不晓得,自是好奇的。
  楚夕觉得不妥,那次情况特殊,许多不能对外人言。索性讲起,第一次遇刺的事。
  说起当时情况突发,全赖熊宝临危不惧,带领大家冲回马车。
  说到熊宝护她,挨了刺客一刀。作为交换,熊宝一口咬断了对方的手腕。
  陆青木正幻想着,断臂的鲜血喷涌而出,染出红雪如红梅般桀骜冷艳云云。
  突然,一声暴喝,“敌袭!”
  漆黑的夜空中,簌簌飞来一捧冰针,正面笼罩马车。
  熊宝见机最早,吐出一大块薄冰遮住车厢。却苦了拉车的马儿,实在情急,顾不过来。
  来人是高手,且下手够狠。出手就是杀招,不留余地。两匹马都受了伤,暂时死不了,绝对跑不掉。
  很有策略,比先前那些莽夫强。
  哗啦一声。
  防护冰层与冰针相互抵消,碎了满地。
  车队听到警示,全体暂停,挪动位置布阵。
  黑夜中,缓缓走出三个人影。一身白衣,轻纱遮面。看身高,似是两男一女。
  楚凡心中一紧,借火把的微光,盯着那矮个子女人,使劲儿看。他看腰,看后背,确定没有墨剑,轻轻舒了口气。
  陆青木似记性不好,忘记残尸的恐怖,伸出脑袋看热闹。
  双方静默一会儿。
  林楚凡沉不住气,敌暗我明,谁知有何暗手潜藏。
  他问道,“几位侠士,可有什么误会?像你们这样的人,我今天遇到很多。可是来找林凯的?他不在我这车上。
  你想啊,一个担心被刺杀的人,怎么会打头阵呢,对不对?我这车都是妇孺,你们要找的人在后面。”
  他还伸出左手,用大拇指向后点了点。
  陆青木先绷不住,回头看着楚夕,咯咯直笑,“他在家里也这样子么?你父亲不打他?太能搞怪,我差点忍不住,在外面笑出声。”
  三个人都很无语。
  只有楚夕提醒道,“你在车里忍不住,外面一样能听到。”
  本以为,受到打击,陆公子会安分些。谁知他竟破罐子破摔,把脑袋伸出去哈哈大笑。
  林楚凡险些一脚踢他进去。
  对面的女人开口。没想到站在最后的人,竟然有最先开口的权利。
  她冰冷说道,“我们不会无的放矢。想找的人正在车上,就是刚才大笑的孩子。”
  听声音,和无梦不像。
  林楚凡尽量作出人畜无害的样子,“这位姐姐,这不巧了么。我找这个孩子也有事儿。他欠我两块糖没还,暂时不能交给你呢。”
  见对方不动怒气,他忍不住接着道,“要不,你去后面找林凯?他家大人也在那车上。你们大人的事情,找大人商量。别为难我们这些孩子。”
  他完全忘记了身上的血,和旁边的尸体。
  熊宝根本不管。挡住冰针之后,盯着对面三个人,唯恐对方突袭。
  『这几人不似庸手,至少也是无梦那个级别。高手何时这么不值钱了?以前在碎冰城,半年才遇到一个。今天一晚上遇到三个。』
  白衣女子耐性不好,冷道,“废话真多。”
  她伸出双手,凝结一片冰针。两个站在前面的随从,有样学样。六手冰针,看得林楚凡头皮发麻。
  他仍不死心,“且慢,这位姐姐请等一下。”
  他有心拖延,胡乱说道,“姐姐,你的冰可真好看,能不能教我?我也会结冰的,不信你看。”
  林楚凡放下破冰棍,双手快速结印。根本无暇思考,如同肌肉记忆一般。
  一块华美的冰砖出世。
  起初见他结印,三个人谨慎,后撤半步。此时,再看这冰砖如此美丽,以为是什么绝招。
  三人等了好一会儿,竟然没了下文。
  陆青木满不在乎地伸出手,抢过冰砖,不嫌凉,拿在手里把玩。他还赞美几句,什么晶莹剔透,堪比玉石之类。
  林楚凡装无辜,“姐姐,看到了吧。我每次结冰箭,都会结成冰砖。师父因为这个,把我逐出师门了。”
  三人见冰砖没了后继,不再堤防,轻蔑道,“雕虫小技。不过如此。”
  三人组发动攻击。
  熊宝一声怒吼,直接以大冰罩护住全车。冰针与冰块,再一次同归于尽。
  熊宝微有喘息,它的冰层已竭尽全力,需要防护的范围太大。而且三个人六只手,冲击力不是一般强烈。
  陆青木吓了一跳,看到一群冰针落地,才反应过来,藏回车厢,露出一个脑袋看。
  楚凡怒不可遏,“你们讲不讲规矩?聊得好好的,一言不合就动手?你们是哪家的?暗影楼么?可有梅花印记证明身份?我可是你们精英死士的亲弟弟,别错杀好人!”
  后面车里,林凯又开始握拳头。想掐死这个不孝子。这种事情怎么能乱扯关系?
  雷引似有些了解楚凡的性格,不当回事儿,还与林凯调笑几句。
  对面三人并不接话,接着伸手。
  楚凡吓了一跳,“你们不会以为,这么大个车队,只有我们一车妇孺吧?聊聊天,顺便恢复灵力,不好么?”
  三人不为所动,冰针浮现。
  林楚凡头皮麻透,偷瞄熊宝,嘴上强硬道,“我早认出你来。白衣蔽体,素纱遮面,你们是雪域的。别动手,自己人。我算半个雪域的。”
  两个男的对望一眼。
  林楚凡见状,心下稍安,“我说真的。我虽是暗影楼死士的弟弟,但我有一颗弃‘暗’投‘雪’的心!”
  他趁热打铁,“这位姐姐,雪域的叶霜前辈,你可知晓?我是她老人家的传人,刚才的冰砖,可是她亲传。你别不信,我还有叶前辈赐福过的枯木杖一根,可做凭证!”
  此话惹恼了对方的女首领,“叶霜早已死去多时。她可救不了你。”
  那女人抬手欲射。
  林楚凡大急,脱口而出,“无梦!无梦总可以吧?去年,我和她赏过梅花!记得那天喝的青云露,至少五年陈酿。”
  话说出口,他有些后悔。不知该不该提及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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