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彼岸花开 泼墨剑法

  楚凡接住罗绮,对外面喊话,“为何急停?”
  家丁回道,“转角处两只推车翻倒,摔出许多木箱与麻袋。”
  楚凡嘱咐道,“静观其变。若有危险,你躲进车里来。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是炽焰城,会有人处理。”
  他轻推罗绮,让她独立坐起,提前戒备。
  熊宝将指甲伸出很长,竖起耳朵,从车窗往外看。
  罗绮反手抱住了他,根本无意起身,“莫要紧张,炽焰城里,不会出事儿的。”
  她将头蹭了蹭,换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楚凡罕见严肃,“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做戏!熊宝耳朵很灵,它连牙齿都迸出来,附近定有修灵之人窥伺。”
  罗绮不为所动,“我没有演戏,这样趴着的确舒服。不信,可以换我抱着你,要不要试试?”
  楚凡没心情和她逗趣儿,“没演戏是吧?那每天夜里抱着枕头哭的是谁?”
  罗绮微窘,“你都知道了?却每日装作若无其事,你很会演!”
  林楚凡气急,“我知你心中难过,无外人在时,做你自己就好。不必刻意迎合谁,想哭想笑随你。现在,我们要安全回到之风别院,所以,可以坐直身子么?”
  罗绮赖皮,换个姿势压着他,“好,我听话。可现在,我就想趴你怀里。”
  楚凡气闷,讲道理说不清,讲拳头……又打不过。
  他只能对外面发狠,“路上的东西还没人收拾?岂不是将整个路口都堵住,别人不用通过么?”
  家丁平声道,“公子,附近没别人。”
  人迹罕至?炽焰城还有这种地方?
  林楚凡心中一动,“这是来时的路么?”
  小厮有些结巴,“不,不是了。之前别院传信,言说郡主急着见你,让我抄这条近路。”
  坏了!
  林楚凡心里一动,这家丁有问题!
  之前在七味居门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不说郡主着急。如今却拿此事推脱换路。
  楚凡佯装不觉,“既如此,另选一条路走。不必等在此处。走不通的路,再近也无用。”
  “驾!”
  家丁奋力一鞭,马匹猛冲,连带车厢摇晃,一往无前。
  熊宝分明看到,那家丁抽了一鞭,滚下车去,飞快跑远。
  它急忙收回脑袋,用指甲对楚凡比划一通。
  楚凡运灵入耳,听闻家丁跳车逃了。忙低头对罗绮言道,“这可不是我紧张,真的出事了。抓紧时间下车,前面不知有什么陷阱等着。”
  罗绮慵懒翻身,“有我在,你怕什么?”
  她十分不情愿,却仍坐起身子,撩开窗帘往外看。
  轰!
  一声巨响。车厢左侧传来巨力,震颤不止。
  轰!
  右边紧跟着又是一声。
  吓得林楚凡捂住耳朵,“火药是军营攻坚时才能配备的军械。怎么炸在此处?”
  刚才的爆炸,烧毁半页车帘。
  罗绮终于醒神,蹲身抓住楚凡后领,腰腹用力,哗啦,从车顶破壁而出。
  楚凡吓了一跳,他本想从后窗溜走。车向前跑,从后面走应该安全。
  他忽然大吼,“熊宝快跑!”
  冰熊眼见罗绮带楚凡冲出车顶,拧身而起,从马车后窗一跃而出。主宠之间颇有默契。
  冰熊落地四顾,浓烟滚滚不可见物。爆炸掀起砖土木块,哗啦坠响,掩盖了脚步声。
  它分明听到附近有人。
  罗绮出了马车,顺势在车顶垫步,借力落到附近一处墙头。
  此处已炸过一次,再炸的可能性不大。
  楚凡之前被罗绮带着飞,都是平来平去。如此暴力地横冲直撞,还是头一遭。他心里有些异样,没想到罗绮还有这样一面。
  矮墙比地面略高,烟雾之下,隐约见熊宝晃着白色的身子,在路上踱步。忙道,“熊宝,快来,我们在这!”
  一根滑腻的手指伸来,按住他的嘴。罗绮皱眉,向他摇晃面纱。
  楚凡忽觉不妥,此处烟雾笼罩,不宜大声呼喊。
  不待他继续追悔,一道乌光斜飞而来,似有微弱轻鸣。
  罗绮摆手弹出一根银针。
  嗖!
  破空音从楚凡耳边响起。
  啵!
  似乎银针刺破水泡。乌光消失无影无踪。
  嗡……
  周围响起沉闷之声,黑色光芒攒射而来。
  罗绮凝眉细看,双手齐出,针无虚发,尽数拦截。
  楚凡吓得捏出冰砖,拿在手上支撑防护。
  这一幕似曾相识。当日桑蜃也是如此做派,遮住视线,绕圈游走,伺机偷袭。幸亏今日罗绮在此,否则又要挨打。
  想起熊宝,楚凡难免心焦。
  他偷传一丝灵力过去,熊宝反哺一大口。楚凡略感心安。
  罗绮朗声道,“好一套泼墨剑法!笔墨山哪位高足在此?还请现身一见。在下,天香罗绮。”
  嘴上说见面,手里银针连射不停。对方全无罢战之意,墨点乌光更加繁密。
  楚凡甚为费解,这黑不溜秋的玩意儿,竟是一套剑法!说出去谁信?
  罗绮分心照顾楚凡,灵力不济,渐落下风。
  楚凡挖空心思,寻破局之法。师叔常说,久守必失,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他新捏一块砖来,皱眉盯着四周,但见黑色光泽飞出,迎头一砖砸去。
  灵力灌注之下,投掷力道不小,碎裂声传来,接连几块落空。
  其中一块声音微异,楚凡以为砸中。尚未高兴,传来一声熊吼。误伤了熊宝。
  熊宝出声提醒,因那冰砖剔透晶莹,棱角分明,一看就知林楚凡出品。
  这声吼叫惹怒来人,分出几道乌光,循着吼声直追熊宝而去。
  冰熊正愁无法帮忙,见猎心喜。黑光泛起,稍微露头,山月斩循迹飞去。
  它旁听半晌,知晓楚凡在高处,而且罗绮声音从更高处传来。
  『如今贴地发射,应该不会误伤。』
  黑烟笼罩的街角,陷入暗器之争,山月斩接泼墨,乌光对飞针。
  楚凡懊悔自己长了一双胖手,否则也学那‘袖里乾坤’之法,说不定能帮罗绮一把。
  熊宝加入,帮罗绮减轻不少压力。飞针慢慢抢占先机。
  反观熊宝,战果仍是不凡。
  飞向它的乌光,皆被身前冰层拦下。乌光黑漆漆一层,如同水泡一般,稍触即破,墨汁遇冰慢慢凝结。
  它趴在冰块之后,间或一声嘶吼,挥爪不停。绕过冰层贴地弹射光弧,已听闻两声痛哼。
  『只是不知,击中两个人,还是同一个人被射中两次。』
  偷袭失效,反被利用烟雾遮挡,击中两次。暗中之人恼羞成怒,大喝一声,灵力鼓荡如旋风,吹散遮天黑烟。
  矮墙之上,罗绮一身白裙,迎风飘逸。
  她面纱微摆,双臂轻举,手中各捏着几根银针。灵力阻隔之下,一尘不染,青丝掩映之间,飘忽若神。
  楚凡躲在一旁丢砖头,竟蹭得满身焦黑,头脸满是黑灰。
  他像个胖乎乎的泥猴子,站在罗绮身旁,更显女子纤尘不染。
  “阿嚏!”
  林楚凡连续几个喷嚏。烟尘退散,火药味反而更加刺鼻。
  路中间立着一块黑冰,冰后面藏着冰熊。如楚凡一般,毛色灰黑,正探出头,咧嘴观望。
  它看到四个人。
  两个躲在街边木栅栏后,面对着它,似是发射墨滴之人。这二人穿着长衫,头脸不遮,十分嚣张。
  另有两人,隔着矮墙相对罗绮二人站立,一个身披斗篷,手捏判官笔。另一个长发掩面,露出单眼,手握折扇。
  罗绮盯着长发单眼之人,尖声喝问,“看你等招式,打扮,乃是笔墨山弟子。缘何当街伏击我夫妇二人?”
  楚凡转身,帮她看着后面那个判官笔。
  手持折扇之人语出不屑,“哼!天香阁弟子果然水性杨花!旧爱走了没几日,竟已觅得新欢。罗绮,我是不是该恭喜你?”
  隔着披散的长发,林楚凡仍觉此声音耳熟。
  罗绮手上换了姿势,多取银针防备,“我道是谁,藏头露尾!原来是孟今学士。你胆量不小,竟敢出现在炽焰城。莫非忘记通缉令在身?”
  孟今的身手,早见识过,单打独斗并无必胜把握。如今她多了林楚凡,对方也有高手助阵,不得不防。
  熊宝探头探脑,旁观半天,有意冲出,与二人汇合,同仇敌忾。
  却见楚凡胖头轻摇,眼睛盯着它。二者相处多时,已有默契。
  孟今长声慢语,阴阳怪气,“我的事,不劳烦这位娼妓出身的林少夫人操心。”
  楚凡明显听闻罗绮呼吸不顺。心里暗叹,这是自己常用招数,孟今果然不是好东西。咦,如此说来,我也不是?
  林楚凡笑着回道,“孟先生,您老还活着呢?真是天有好生之德!你不必嫉妒我,娶得貌美胜花的妻子,属实是我三生有幸。此乃平日多行好事的福报。像你一般坏事做尽,不能和我比。”
  孟今怒骂,“黄口小儿,我正有事找你!是你散布谣言,说我手中有贮灵石的?引江湖中人与我为难,作何解释?”
  楚凡精神一振,“你少恶人先告状!分明你先散布谣言,害得我从赏菊大会出来,险些死在半路。我不过是为自保,顺水推舟说出实情而已。大家一人一次,顶多算扯平。你有何资格质问我?”
  他火气上涌,掂着冰砖,梗着脖子。不顾判官笔在侧,正欲同孟今大吵一架。
  孟今矢口否认,“一派胡言!我被炎国通缉,一路逃亡,何时散布谣言?分明是你信口雌黄,不敢承认!”
  林楚凡摇头晃脑,“我早已承认!不过有你珠玉在前,无人信我。你说没散布谣言,我会信么?在炽焰城里随便问,我林楚凡虽然不堪,但是信誉至少比你孟今先生强一线。”
  孟今猛撩头发,露出整张脸。
  被遮住的一半,有一大块伤痕,竟未痊愈,难怪他有意遮挡。
  不待他发作,判官笔轻咳一声。
  孟今神情凝滞,忍气吞声,重新遮住头发,不再言声。
  判官笔声音苍老,雄浑浩荡,“两位不必紧张,我等此来是警告林公子,不要随意污蔑笔墨山弟子。”
  楚凡翻起白眼,“这位大叔,如何是随意污蔑?你笔墨山弟子污蔑我时,怎么不见你人来?他当初可是梅寒石的人证,我抢没抢东西,他比我都清楚。”
  判官笔却不认账,“他已经被通缉。这次前来,是为开解误会。我笔墨山担保,孟今从未散布任何贮灵石在你手中的言论。别有用心者,恐怕另有其人。”
  楚凡还想还嘴,被罗绮拉住,“既然是笔墨山做保,我们相信贵派名誉。”
  判官笔收起武器,“如此甚好!三件事已毕其一,今日所行不虚。”
  他从斗篷里取出一只木匣,似乎有一层红漆,“此乃一位故人托我转交罗绮姑娘。”
  他说罢抬手一送,红木匣慢飘而起,缓缓落向罗绮。
  木匣飞得很慢。
  罗绮却不信他。信射出银针,将顶盖撞开。
  金光一闪,里面有根金色发钗。纯金打造,长约半尺,一端圆润无尖,另一端精雕细琢了曼陀罗华。五朵小花,锦簇一圈,瓣蕊毕现。
  判官笔不以为忤,仍用灵力托举木匣,送向罗绮。
  弹开木盖的那一刻,罗绮身子猛震,愣愣伸手,接过半只木匣。
  木匣入手,她悚然一惊,不知该收该扔。
  “好香啊!”
  木匣开启时,林楚凡分明闻到一股甜腻香气,仔细嗅来,似乎从木盒散出。他心里好奇,难道那钗上的花儿是真的?为何如此香甜?
  由衷赞叹,吓罗绮一跳。
  她灵力微吐,将木匣震向高空,另一手隔空探出一掌,将木匣震为齑粉。
  金钗却很结实,在花朵的矫正下,笔直插入爆炸之后的浮土。
  罗绮迅速提起楚凡手腕,注入一丝灵力,探查体内情形,“你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我未曾闻到香气,你别是中了毒。”
  她眉眼之间满是焦急,看得楚凡莫名其妙。闻个香味,就能中毒?若真有此安排,判官笔岂会如此镇定自若?
  罗绮探查几圈,见楚凡无事,才放下心。转对判官笔道,“有劳这位前辈,转告你那位故人。前尘往事,罗绮不再妄想。也请他好自为之,莫要如此纠缠,有伤昔日情义!”
  楚凡跳下矮墙,用一张油纸,将金钗取出包好。数落道,“你怎如此败家!故人再不好,这金钗是无辜的。若实在不喜,拿来送人,也是件不错的礼物。”
  罗绮气苦。不知如何与他分说。
  判官笔怡然自得,“林少侠此言甚善!三事已毕其二,今日大吉!”
  他完全不顾那边还有两个弟子,中了冰熊的山月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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