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如此狩猎

  睡梦中的林楚凡被一阵乱哄吵嚷惊醒。
  忙凝冰抹脸,迫使自己清醒,轻轻捅苍荷手肘问,“我睡了多久?怎么如此吵闹?熊宝何在?”
  苍荷轻声嘀咕,“大约一炷香。熊宝挖到侧面,一路向西跑掉。底下常有人马经过,如此混乱倒是头一遭。”
  跑了?许是饿急,出去觅食。
  楚凡未曾多想,探出头脸偷偷向下瞄。
  一群猎奴粗布麻衣,手铐脚镣并存,被一队人追逃,背后常有箭矢射来。
  运气不好,被当场射死也算省事。
  运气好了,中箭未死,拖拉流血不说,又跑不快。折腾到最后仍难逃一死。
  苍荷低声建议,“他们在抢战功。我们也帮公主抢点儿?”
  若林楚凡未醒,苍荷无此大胆。
  林楚凡眉头一皱,“抢个屁!屠戮手无缚鸡之力的奴隶,很光荣么?
  国主围猎意在弘扬尚武安邦之精神,与虐杀不沾边。别学那群懦夫。等假奴隶追来,咱们多弄死几个手持弓弩的,那才叫本事!”
  苍荷被一顿数落,闷头埋伏,扫视四周。许是闲极无聊,她竟用枯草编织草帽。
  忽有一阵喧闹之声自北而来。
  楚凡抬首望去,只见更多猎奴被驱赶过来。与南边这批迎面汇合,两者相加约三百余人。
  隔着猎奴群,两侧各有一票人马。
  南边一批人数明显多,除了中间一对儿闪光刺眼的男女,周围还有数十随从。再往外层,还有一群假猎奴真鹰犬,不下数十人之众。
  鹰犬们众星捧月般将一黄一红两人拱卫在中间。
  北面人数少些,却个个精神抖擞,双目有神。
  他们站位特异。浅黄色的贵族公子策马立在最西,往东依次是各府公子,随从,小厮……最后才是假冒猎奴的爪牙。人手一套精弓强弩,严阵以待。
  苍荷悄声道,“好像是大王子与三王子。”
  林楚凡一咧嘴,“你倒是看得清楚。怎么青禾只带你和我?他两个却领几十上百人?”
  苍荷沉吟摇头,“嗯,怎么和你说呢?一个人最多能带三位扈从。你我加熊宝,勉强算三个。他们同是各带三人,但止不住旁人自愿追随。”
  林楚凡气结,“抬杠呢?先不说那些穿衣服的。单说那些猎奴,不戴镣铐,手持弓弩,怎么讲?”
  苍荷哑口无言。
  土丘下,不知双方说些什么,几乎同时动起手来。
  中间这三百羔羊立时遭了殃。唯二的两条去路皆被堵死。
  向东,是楚凡二人藏身的小山丘,还没红袖馆高,却连绵长远。向西是一片密林,正是他们逃来的方向。
  每阵箭雨过后,成片猎奴倒下。
  惨叫声、痛哭声,混杂一处,被冷风吹开,缠绵不散。
  终于,有人不愿等死,转身逃向西方来时路。
  一个、两个,带起一群……乌央一众涌向密林。牺牲侧翼与结尾一层同类,幸存三四十人,踉跄冲入密林,奔向生之希望。
  红黄二人率先动作,领一群衣着光鲜的爪牙策马入林,紧追不舍。
  那个浅黄袍子也不遑多让,他本站在西侧,占尽先机。
  双方默契地将伪装的奴隶留下。
  林楚凡顿觉不妙,有种芒刺在背之感。想起之前遭遇假猎奴追杀之事,恍然大悟,此处早已暴露。不知为何,对方迟迟不曾来攻。
  楚凡叹息提醒,“准备战斗吧。熊宝挖的出口在何处?最后可能要靠它逃生。”
  苍荷不明所以,“怎么可能?他们是王子的人,为何要……”
  不待说完,坡底响起嗖嗖破空声,伴随整齐弦鸣。
  下方两拨人马未曾会师,自分南北爬上缓坡,边走边抛射,箭锋直指山顶。
  苍荷已经说不出话,呆愣愣的。
  楚凡一把将其拽进坑里。
  双手齐出,左右凝成巨冰,如同屋顶般相互支撑,搭建半透明掩体以作遮挡。
  叮叮当当!
  一阵短促密集的冲撞之声,冰片裂纹已显。
  在苍荷惊愕目光下,林楚凡单手一抹,非但修复如初,更将冰片加厚,直追熊宝的冰墙。
  林楚凡故作镇定,“莫要吃惊,我会的,熊宝都会。”
  心中不乏感慨,竟不知自己对冰火之力的操控已然得心应手。
  还有先前螺旋箭的风力,不失神奇玄妙。
  楚凡探出上半身,抬手一支螺旋灵火箭飞射。南一下,北一下,来回抽射。心里暗骂,想杀我的都是混蛋。
  苍荷望向西侧密林出神半晌。默默从怀中掏出油纸包,“你饿了吧,这还有些肉给你留着。”
  林楚凡恨不得生出四只手来,“这个时候你问我饿不饿?拿弓箭反射啊,难不成你想死在这?你希望青禾找到来时,只有一具或两具冰冷尸体么?”
  苍荷皱巴小脸,“那可是王子啊!”
  林楚凡惊呆了,洛青禾怎会带出如此循规蹈矩的宫女?
  冷笑道,“王子?也不是没打过。只因他爹是国主,你连他养的狗都不敢杀?这叫什么来着,打狗看主人?”
  林楚凡冷嘲热讽之余,左右开弓连射,偶尔喷出一口逆血。
  见苍荷仍有些恍惚,方觉此女愚忠。
  眼珠微转,循循善诱道,“几只疯狗而已,又不是洛云本人。你想啊,若青禾在此,安受此辱?
  恐怕她早冲出去,还不得挨个捏死。你若死在此间,鬼知道洛青禾会不会发疯……那时谁能拦住?万一她脑袋一抽,为你报仇,把她哥吸成人干儿,又该怪谁?”
  苍荷被吓得醒神,弯弓搭箭,胡乱射出。后知后觉道,“你……果然知道!”
  林楚凡无心纠缠于此,“少废话了,我不知道。那边快上来了!”
  假猎奴委实太多,且目标明确,配合密切。仅折损不到三成便冲到山顶。
  再近,弓箭的作用不大。
  苍荷的战力近乎没有。她是一个好宫女,却不算是好护卫。
  楚凡抛下弓箭,“我去拖延一阵,你伺机偷袭。若事不可为,从熊宝的密道撤出,我自有办法脱身。”
  他自坑底跃出,凝一根冰晶长棍在手,摆出守招格挡箭矢。左右观摩一番,一个纵越冲向南面,此处人多。
  假猎奴未曾料到他敢单人反冲。躲闪不及,遭冰棍横扫,伤残五六人,倒地哀嚎不起。
  林楚凡一击即退,退回山顶,借冰墙遮挡,转冲北方山坡。如此这般南冲北突,使来人不得登顶。
  苍荷躲在冰缝偷瞄伤残‘猎奴’偷袭,也杀了不少。
  假猎奴只觉棘手,萌生退意。还未等实施,忽见林楚凡奔袭路上口喷黑血。
  众人以为他中毒发作,欢天喜地鼓吹大胜在即。便又燃起斗志,望着黑血再接再厉。
  林楚凡身体欠佳,逆血喷出多留暗伤,幸而不影响灵力催发。一套周成棍法砸得来人哭爹喊娘。
  不知幕后之人如何安排,弓弩手连把像样刀剑也不配备。持弓近战不敌长棍;丢弓便会赤手空拳;开弓却距离太近。
  即使距离再近,也架不住人多。
  许是吐血时灵力凝滞,林楚凡身中数箭,换来几十具‘猎奴’尸体。
  苍荷看得胆战心惊,只觉青夕甲热辣滚烫。
  林楚凡缩回坑洞,嘱咐道,“狗太多了。你带上弓箭先走,我会沿密道追上。”
  宫女略做迟疑,仍是做了搬运工。带着两壶箭矢,三把弯弓,低头钻进漆黑洞穴,尚不知出口在何处。
  楚凡推倒冰墙掩盖洞口,自己缓慢下滑。忽然撞到一个人,尖锐惊叫声吓他一跳。
  沉声道,“苍荷?是我。快找出口,他们很快会追下来的。”
  宫女支支吾吾,“我……看不见路,这里太黑了。”
  林楚凡叹息道,“青禾言说为你唤醒了火灵。怎不点火照明?”
  “哦,对!”
  苍荷本不会唤火术,回想楚凡传授的灵火箭矢之法,取出一根箭矢,灵气运转,嗤一声点着。
  斜坡盘旋而下,出口竟在东面!
  最后这段路太陡峭,二人一路踉跄,近乎滚出来的。熊宝只顾自己舒坦,人想通过只能横爬。
  出口竟被大段枯木堵死,难怪漆黑一片。
  苍荷急道,“怎么办?他们就在后边,我听见声音了!”
  林楚凡摇头,“这么好的密道,给他们走,可惜了。”
  缓吐几口浊气,双手掐诀凝出一根赤红蚯蚓,悄然推入密道出口。
  忽一声巨响,带起一股劲风,猎猎不息。仿佛密道上端有一头凶兽,对着坑洞猛吸不止。
  林楚凡故作神秘,“这个千万要保密哦!”
  苍荷吓得后退两步跌倒,唯恐林楚凡杀人灭口。
  之前见他螺旋箭,灵火箭层出不穷,隐约奇怪。如今终于知道何处不对劲儿。他是冰灵修炼者,竟跨属性用出诸多巫术,实在……
  楚凡搬回枯木堵住洞口,挂弓背箭,重新爬上山。
  苍荷傻愣愣地跟着,只盼公主殿下快点儿来领取自己。
  但见幸存‘猎奴’迎面而来,摔倒了懒得起身,就地开滚。看那样子,恨不得多生几条腿。
  楚凡自山脚缓步而上,一步一箭,将之尽皆钉在地上,一个不少。
  重归山顶,望着满地棍棒砸坏的尸体,挨个补了一箭,嘴里嘟囔着,“你家公主的战功可算有了。”
  苍荷迟疑问道,“这里已经暴露,为什么回来?”
  楚凡翻起白眼,“熊宝走丢了,不得等它?没它傍身,仅凭你我,早晚死在这猎场。”
  二人爬回坑洞休息。
  苍荷想起那些可能存在的尸体,正在自己脚下,只觉阵阵发冷。胡乱折根树枝,深一下,浅一下,挖出一个新坑,爬进去躲藏。
  少顷,忽闻一阵马鸣自北向南而来。
  一绿衣少年稳坐其上,扬鞭打马,冲上山坡,正是洛青禾。
  苍荷见之精神振作,“公主!是公主殿下归来。定是带援军来救我们的。”
  楚凡随意瞟了一眼,叹息不止,好不容易送走,竟又回来了。
  苍荷翻身爬起,丢下弓箭,张开手臂向下飞奔。
  青禾看清来人也很高兴,早早下马张开臂膀向上跑来。
  一如阔别多日的恋人重逢那般欢心雀跃。
  林楚凡连番打斗,登高下低,又逆转灵力多次吐血。本已染上诡异风寒,实在是头昏脑胀,却不敢得罪这未来的祖宗。
  只好咬牙爬起,缓步踱下,自我安慰道,权当是给灵阳高手一点面子。
  两女紧紧相拥。苍荷胆子稍大,竟将公主横抱原地转圈。
  林楚凡摇头苦笑。
  “哄……”
  忽有一声熊吼惊天动地,惊醒楚凡。这声音太熟悉了。
  北面山坡下,一个衣衫褴褛,青布遮面的人影,极速冲向洛青禾身后。
  两女含情脉脉地对视,陶醉在重逢的喜悦中。被熊吼惊醒,原地定格,左右张望。
  楚凡不信此人大张旗鼓而来只为一个宫女。
  熊宝四爪生风,自下而上飞奔;蒙面人由下而上极掠;林楚凡强提一口灵力,从上而下猛扑;苍荷个子高,又站在上坡,已看到蒙面人与熊宝。
  只有洛青禾傻乎乎不明所以。
  危急时刻,苍荷搂住公主猛转腰肢,互换位置。洛青禾头脸被蒙在一片柔软胸甲之中,不闻外事。
  熊宝嗷嗷怒嚎,奈何远水解不了近火。
  林楚凡心急如焚,左手掌,右手刀,只待那人击中苍荷,便可迎头痛击。
  心脉疼痛之余,被迫寄希望于青夕甲。
  不料蒙面人左手在前,猛拨开苍荷,连带着青禾公主一起摔倒,滚下山坡。
  林楚凡只觉豁然开朗,心脉顿松,事情反而简单了。不慌不忙举起左手迎击对方的右掌。
  想象之中巨力未曾袭来,手腕剧痛,掌心骨折,左臂脱臼,统统没有。
  对方似乎熟悉他的战法,右手五指弯曲,唤出六道水剑,围绕林楚凡螺旋极转。
  从公主身上诓来的铠甲瞬间分崩离析,同等遭遇的还有青灰外衣,中衣凌乱,渗出血来。
  楚凡咬牙硬撑一口气,鼓荡灵力护住体表。
  遥想当年,他见过与此类似的巫术。寒鲤叶霜曾用此招重伤无梦。以他如今阅历观之,无梦当时之所以重创如斯,皆因叶霜水中藏冰。
  确有刮鳞之痛,无愧寒鲤之名。
  林楚凡咬碎槽牙,不敢凝冰,唯恐重蹈覆辙。
  硬挺数息,螺旋水流终究散去。
  并非楚凡坚韧,挺过巫术施展,而是怒不可遏的冰熊到了。
  冰熊呲牙无声,四爪生风,对准蒙面人穷追猛打。
  来人似乎同样熟悉熊宝能耐,左闪右躲,不敢近身。山月斩他敢硬接,水剑对月牙两项抵消,唯余阵阵烟花一般的水雾飘散。
  熊宝恼羞成怒。想起离家时楚夕耳提面命,反复叮嘱,却因自己一时好奇,弄出这么大纰漏。
  盛怒之下,灵力全开,整座山被它冻住。附近水灵凝结,纷纷化为晶莹雪花,旋转坠落。
  蒙面人惊惧非常,谁知这畜生竟有如此威能。
  青禾主仆终于反应过来,爬上去抱着楚凡嗷嗷痛哭。熊宝闻声,险些以为楚凡壮烈了。
  林楚凡疼得倒吸冷气,“别,别哭了。我衣服里,拇指大的瓶子,有两颗丹药,喂我一颗。”
  苍荷忙爬过去从一滩血水里提起条条碎布,缓缓摸索,找出好多药瓶,并无一个拇指大小。
  青禾似有所感,在楚凡血肉模糊的胸口摸索一阵,摸出小瓶倒出一看,竟是蕴灵丹。
  青禾怒急,“你疯了!罗绮言说,此丹药只灵月可用。”
  蒙面人闻言舍弃熊宝,反向她们冲来。奈何青禾跪坐,面南怀抱楚凡,毫,无知无觉。
  熊宝不由怪吼连连,许是先前打斗激烈,并无示警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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