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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戒严

  怀内的娇躯突然僵硬着发起抖,陈卫理以为她是被突如其来的“战事”吓到了,连忙落地停脚,靠在一块岩石后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咱们已经跑出来了,一会儿就能下山啦。等下了山,在城里租辆马车,四哥给你当车夫,好不好?”
  因为实在缺乏哄女孩子的经验,他动作和语气小心翼翼又笨拙无比。
  宋韫安静趴在他胸前,不露痕迹地翕动鼻翼。
  鼻间嗅到的并非恶臭腌臜的气味,而是极其浓烈的汗味。
  所幸,纯粹只是汗味,热腾腾的带着少年人火样的体温。
  他是陈卫理。
  宋韫在心底默念,同时清醒过来。
  他是陈卫理呀。
  她松开揪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抬起头,露出雾蒙蒙的黑眸。
  “我不怕。”
  没事的,宋韫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不一样。
  清灵透澈、黑白分明的猫瞳里闪着水光,似蒙了一层轻纱,明明在怕,偏还要嘴硬。
  倔得可怜又可爱。
  陈卫理伸手将她的小脑袋往怀里一按,站起来:“好好好,你最大胆——抓紧,走喽!”
  他噙着笑,灵活撩动长腿,翻跃着往山林下处跑。
  距离事发也不过一夜,可交趾城内已经彻底戒严。
  陈卫理望见远处城头飘扬的旌旗和长枪枪尖,暂时按下租车的念头。
  他抱着宋韫一路跑到山脚,在个狭小的石洞中挖出自己埋下的包袱。
  包袱里是他在路上买的换洗衣裳。
  他当初从西山一路跟上宋韫的队伍,什么行李都没带,只好靠当东西度日。
  起初还好过些,等临近交趾,州县大乱,流寇贼匪横虐,在被莫名袭击多次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那身气派的京都公子哥服饰过于惹眼。
  为了少招些麻烦,他就向乡下农妇买了几身粗制滥造的棉衣,乔装成流民,一路倒也平安混过来了。
  进交趾县城时,他见守城官要登记入城的北玄人的详细来路,还要查看各种文书证明,就没走城门进城,而是翻山越岭绕到府衙后的山头上、转而下山进城的。
  县城本不大,北玄人又有限,凭空多出一张生面孔,是很蹊跷的一件事。
  但自打育王并昭阳公主入城,队伍中的官员和商人谨记使命,经常“冒死”带着人在城中体察民情,城中人对此就见怪不怪了。
  陈卫理趁此机会脱下笨重棉服,换上自己的锦袍和貂绒披风,离开栖身的山林,白日大摇大摆在城中闲逛,等入夜,爬上山头看着宋韫房间的灯火熄灭,再返回山中小屋睡觉。
  当时他可没想到,这些衣服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陈卫理解开包袱,取出团在里面鼓鼓囊囊的灰色棉衣棉裤,冲宋韫道:“咱俩得换身衣裳了,你那披风颜色太扎眼,也太好认了。”
  宋韫双手抱膝坐在一旁,盯着他手上难辨颜色款式的衣物。
  “是要乔装么?”她问。
  陈卫理盯着她在昏暗石洞中仍难掩光华的雪肤,笑了。
  她这样的长相,便是穿上粗布麻衣,也乔装不出个乡下丫头。
  *
  这天午后风大雪紧,交趾县城街道上除去武装搜查的军士,半个行人都看不见。
  在一家成衣铺子后门墙角的背风处,蹲着一大一小两个灰扑扑的影子。
  大的将小的护在身下,为小的挡去头顶密集的雪粒子。
  小的两手抄在棉袄宽大的袖口里,细声细气地开了口。
  “四哥,城里眼下到处都在戒严,咱们怎么出得去?”
  大的闻言,眉尖微蹙,低头见怀里小人鼻尖虽冻得通红,但黑瞳晶亮,瞧着精神还好,便探手捏着她棉袄的衣领往她下巴处紧了紧,“冷不冷?要不我去找这家人要点热水?”
  他看眼铺子。
  “别,”小的摇摇头,“为口热水被军士发现,不值得。”
  大的语含愧疚,“昭阳,对不住,四哥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原来这一大一小的灰影子便是乔装过后的陈卫理和宋韫,两人在山脚石洞中套上臃肿走样的棉衣棉裤,从山路口下至城中,本想混在出城人群中离开县城。
  结果等到了城中,才发现戒严比他们想象得更为严重。
  在西街时,两人迎头撞上一队军士,还被拦下盘问了好久。
  幸好陈卫理机灵,说他们在城东的成衣铺子做工,一早被掌柜的派至西街收账,刚回来,又问城中为何忽而紧张起来,莫不是要打仗了?
  他弯腰弓背,啰啰嗦嗦,活像个没见识的小伙计,而宋韫怕被看出端倪,死命缩着脑袋装傻。
  大的聒噪,小的怯懦,全都不讨喜得很。
  不过军士的头儿眼尖,瞅着宋韫那对露在破旧棉帽下的双耳肤质细腻,有些不像出来做工的人,刚打算上前一步细看,就被絮叨不停的陈卫理攥住手腕,声情并茂地感谢他们不畏严寒在冬日巡街属实劳苦功高,还道若真要打仗,望自己也可以出一份力。
  头儿被陈卫理絮叨地耳朵嗡嗡直响,遂不耐烦丢开他的手:“滚滚滚!回去跟你东家说,这两天没事少在街上晃悠!”
  陈卫理连连称是,一扭头拽着宋韫就跑了。
  此刻两人躲在墙角旮旯,狼狈地避着风雪,好似街头乞儿。
  宋韫用袖子挡住口鼻,往臂弯哈出一口热气道:“四哥,要不……咱们还是走山路?你不是说,翻过府衙后的那座山,也能出交趾么?”
  陈卫理否决道:“山路过险,若只我一人,倒还罢了,可你——你身体吃不消的。”
  看她眼神闪烁,小脸落寞,他又道:“再者,今儿和追兵打起来的那队人咱们还不知底细呢,贸然回山,若撞上那群人,怕也落不下好。”
  宋韫承认他说得没错,但这不行那不行,还有什么可行?
  困在城中不能走,还不是迟早要被宋鼎的人找到?
  她情绪低沉,陈卫理感受到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解开衣襟,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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