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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买马

  茅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小,墙角搁张简陋的床板,就占去了大半间屋子。
  床板上静静躺着一人,巾帕覆额,看不清脸。
  宋韫立在门口,盯着床板上动也不动一下的人,刚被抚平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阿妹捂着口鼻,做出躲避的姿态,“他要死啦,我不要进去啦!”她指向床板,朝宋韫努努嘴。
  宋韫听了阿妹这一句,虽知蛮人大多粗鲁无礼,是生性如此,但仍忍不住动了怒,“胡说八道,他不会死!”
  阿妹看宋韫雪一样的面孔上浮起红晕,像抹了胭脂一样艳丽,眼睛登时发起直。
  她不知宋韫在生气,笑嘻嘻凑过来,伸手在宋韫腮边摸了一把。
  “哎呀,”她惊喜欢呼,“好滑。”
  宋韫被她没轻没重的力道摸得一蹙眉,抬眼望着她登徒子似的呆样,又好气又好笑。
  “哇,天女!”阿妹没读懂宋韫的气极反笑,还以为她唇角翘起,是喜欢,一时忘乎所以,抬手想再摸一次。
  宋韫简直难以置信,不由瞪大眼睛,仰头往后躲。
  阿妹摸了个空,不高兴地哼哼两声。
  宋韫不愿跟她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一脚迈进茅屋,回首看,她果然不敢跟着走进来。
  阿妹这次终于看懂了宋韫眼里的挑衅,哼一声扭头跑开。
  她一走,宋韫松口气,快步奔到床板边。
  揭下盖在那人额上的巾帕一瞧,果然是陈卫理。
  眼下他满面通红,喘息粗重,憔悴得厉害。
  她用手背碰碰他额头,登时被那灼人热度烫得缩回手。
  宋韫顾不得冷,攥着已变温热的帕子跑到外面,抓把雪搓了搓,返回重新敷在陈卫理额头。
  茅屋内连个取暖的火盆都没有,被窝里,他的身体是热的,手却冰凉。
  宋韫跪坐在他身侧,无力地替他揉搓手指。
  怎么办?
  她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个,从没有照顾过别人。
  更别说照顾病人。
  “昭阳,快跑。”
  突然,他干裂的唇角嚅动着吐出一句话。
  宋韫怔住。
  “你兄长昨晚喊了一夜‘昭阳快跑’,我和阿妹都奇怪,大晚上哪来的朝阳,原来他口中的昭阳是你呀?”
  这家的男主人神出鬼没,忽在宋韫背后现身。
  宋韫用袖子胡乱蹭掉脸上泪水,再给陈卫理掖好被角,站起来转过身:“老人家,您能卖匹马给我么?”
  老人闻言,连连摇头,“马是我家的宝贝,不卖的,不卖的。”
  宋韫将手伸进衣领,摸到颈间珠串,流连地用食指拂过,终于狠狠心往下一拽。
  脖间刺痛,她浑然不觉,递掌过去:“老人家,这块玉牌价值连城,换了钱,您能买下十间马场。”
  老人满面狐疑,凑近来看。
  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牌静静躺在小女郎白嫩掌心中。
  玉牌晶莹通透,再不识货的山里人,也能看出是块好东西。
  宋韫看他表情松动,趁热打铁:“除了玉牌,链子上的小米珠,也能换钱。您是我和兄长的救命恩人,我不会让您吃亏。”
  老人盯着玉牌上的人像凸起,问:“这是什么人?”
  “观音菩萨,”宋韫拎着链子叫他看,尽量简明向他解释,“是保佑平安的神仙。”
  她没见过自己的母妃。
  父皇告诉她,这块玉牌是母妃在得知有孕时,亲自选料、亲自监工,亲自请浴佛寺大师开过光的宝物。
  她对母妃所有的想象都在这块玉牌上了。
  可陈卫理为她当尽了身上所有,她至少,也要为他做点什么。
  老人似乎动了心,可还是有点不情不愿:“看你的样子,会骑马吗?别糟蹋了我的马。”
  宋韫虚张声势:“若不会,我也不敢开这个口。”
  在都中打马球时,她的骑术人人夸赞。
  自然,现今想来,那些人未必没有曲意逢迎的意思,但她会骑马确是不争的事实。
  反正,骑术再糟糕也不会比靠两条腿走出山谷更糟糕。
  老人想了想,又问她:“你决定往回走进城去吗?”
  宋韫缓缓摇头,“我要到山外的镇子去。”
  陈卫理的病耽搁不得,但往回走也是死路一条。
  她宁愿继续往前走碰碰运气,也不愿自投罗网白白失去性命。
  老人喊来阿妹,两人叽里咕噜用交趾话说了一大串,最后拍板道:“行,你看上哪匹,就牵走吧。”
  阿妹接了玉牌,对着天空翻来翻去看不停,似乎很喜欢。
  老人看眼孙女,笑说:“你姑娘年纪虽小,但真是个好人。这样,我叫阿妹送你下山,她在山里野惯了,知道走哪条路能避开野兽。”
  这倒是意外之喜,宋韫道了谢,草草吃过早饭后,当即收拾起来。
  先往陈卫理身上套上老人送的长袄,再往马背垫了两层被子。
  正当发愁要怎么将人搬上马背,只见阿妹以布罩面,全副武装着走进茅屋单手将人拎着往马背一送。
  宋韫这下彻底对阿妹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陈卫理再清瘦,也是个身高腿长的健壮少年郎。
  她居然一手就能将人拎起来!
  阿妹放好陈卫理,自己翻身上马,冲宋韫嚷:“走啦,走啦。”
  宋韫看她和陈卫理一匹马,便说:“你下来,我们换马。”
  阿妹这次倒聪明,很快明白宋韫的意思,只是不肯顺从:“马跑起来,你扶不住他啦。”
  说完她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扯住棉被角,夹着马腹,大喝一声。
  马蹄踢踏着在院中飞奔跑了一圈,最后在宋韫面前停下。
  整个过程结束,裹成粽子样的陈卫理,都没被颠移了位置。
  行吧,虽不愿承认,但阿妹骑术比她精湛。
  宋韫认命走去另一匹马跟前,攀着马镫,艰难爬上去。
  真算起来,是有挺久没上马了。
  可千万要争气,别在他们面前漏了不学无术的底。
  *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冲出院子。
  嘶嘶马鸣逐渐远走,隐在土墙后的人影负手而立,无意识摩挲着掌中玉牌。
  融融暖玉,凝脂触感,似还能感受到上一任主人身上的温热。
  “你为何不肯见她一面?让她知道是三皇子救下她,不也能替你母妃卖个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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