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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争执

  烛台上红烛哔啵闪了一下,熄灭了。
  宋韫唇上才沾了点冰凉酒液,屋内陡然黑下来,吓得手上一抖,差点把杯子扔出去。
  “怎么这么胆小。”
  没有光线,身旁人好似更自在了。
  他轻笑一声,接过她手中酒杯,到桌边放好,又走回来,坐在榻边。
  原本宽敞的床榻霎时显得逼仄起来。
  宋韫有点怕他上来,便一手撑榻,一手拽起被子猛地缩回床角。
  他先头一直背着光,刚刚匆匆一瞥,也只看见他的鼻梁格外高挺,低垂的眼睫格外纤长。
  至于宫人说他不丑,她心慌意乱的,倒没怎么看出来。
  她那躲避的动作不可谓不小。
  宋弃坐在黑暗里,无声扯了扯嘴角。
  “你既怕我,为何会答应嫁过来?”
  他进屋时她尚在熟睡。
  一张脸粉白浓艳,美丽依旧,只是比起几月前,清减了不少。
  他让春音带着宫人帮她卸去身上累赘外物,自己躲去偏阁浴房,在浮冰的冷水中泡了两个时辰,才把体内难以言喻的躁动压下去。
  晚间宴上,他终于将北玄来送嫁的人看全了。
  朝廷还算厚道,各级官员只多不少。
  可太子没来。
  反倒是和她并不亲厚的四皇子,在席间堂而皇之以兄长的名义灌了他几杯酒。
  宋韫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盯着他横平竖直的肩膀剪影,反问道:“不是你拿育王的生死逼朝廷嫁给你一个昭阳公主吗?”
  “哦,对,”宋弃胸间那股热气又开始在体内流窜,忍不住没好气道,“是我逼的朝廷。公主的意思是,若不是我,换了别人,朝廷也会答应?原来传闻中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也不过如此。”
  他语调平平,但宋韫硬是听出了隐藏在其中的讽刺。
  她咬着下唇,把险些涌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你无父无母,哪懂的人伦相恤?”
  宋弃听出她在骂他,也不生气,只淡淡道:“人伦相恤?是说你的好父皇拿你去换自己那个草包儿子?”
  “我来交趾,不是父皇的旨意!”宋韫声调高起来。
  她一字一句对着他沉默冰冷的后影说道,“我是自愿来这里的!”
  “愚蠢!”她多骄傲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宋鼎跑来交趾?宋弃根本不信她,甚至被她的话激起一股无名火,也扬声刺道,“皇帝只有你一个女儿了?育王只有你一个妹妹了?要你出来现眼?推你出来,不过是他们根本不在乎你!”
  他如今即便由朝廷封赏,有了交州王的名号,但恶名在先,做他的妻子能得什么好?
  交趾地处偏僻,哪比得上都城繁华昌盛。
  她可以在都城荣宠一生,干嘛自愿跑来这里?
  宋韫见他疾言厉色,先吓怔了。
  可他的怒火实在莫名其妙,不是他非要一个公主的吗?
  他话里话外暗指自己不受宠,是想羞辱她还是想借机迁怒朝廷?
  宋韫上下眼皮一眨,忍耐多时的泪水终于还是滚落出来。
  任她想破脑袋,她也想不到自己的新婚夜会一次比一次不堪。
  “你根本没想求和,是不是?”宋韫含着一汪眼泪,死死盯着他的后背,这个阴险狡诈的外族人。
  宋弃被她问得愣住,“什么?”
  他回转身,背靠着帐子,线条明朗的下颌在黑暗里一闪而过。
  “我说,你根本没打算求和,你还想挑我的刺,借机对朝廷发难……”
  她说得义愤填膺,宋弃听得一脸茫然。
  她怎么会有这种复杂的想法?
  他对她本还有气,可等听见她声音里的哭腔,那气顷刻间便散了。
  床榻间馥郁芬芳,他置身其中,再听着她如泣如诉的抽气声,好容易压制下去的邪火瞬间又窜上来。
  炙热火焰游走在躯体四肢,暖意融融,忽又齐齐汇聚下腹。
  他脸上一僵。
  该死的图卡,到底给他喝了什么鬼东西?
  不能再待下去了。
  宋弃霍然起身。
  “你要去哪儿?”见他要走,宋韫凭空生了勇气,丢开被子,赤脚跳下去拦在他身前,“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能让你走。”
  新婚夜,驸马抛下公主离开新房,传出去,她又要做一次笑柄了。
  前世,虽没人敢在她跟前嚼舌根,但嘁嘁喳喳的流言从未停过。
  她向沈璎诉苦,沈璎不是说她忧思过虑,就是说她发癔症。
  在他心里,他心爱的香姨娘治下颇严,怎会允许府内有乱传闲话的人。
  不是别人的错,那就是她不对。
  于是她在沈家后院,天长日久的,渐渐就成了疯子。
  宋弃低头。
  她年后似乎长了个子,都快到自己肩膀了。
  他一阵胡思乱想,闻到她身上传来的玉兰幽香,下面却更加失控。
  “走开,我跟你这只会哭哭啼啼的娇公主没什么好说的。”
  宋弃故意恶声恶气道。
  宋韫吸吸鼻子,把眼泪随手抹了抹,“我不哭了,我保证。我们坐下好好聊聊吧,别走了,这是我们的新婚夜,驸马要走去哪里呢?”
  连脾气都变好了,宋弃抿抿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末了,他握紧拳头,将蠢蠢欲动的手背在身后,想了想道:“我要去更衣,公主是想来围观吗?”
  “无耻!”宋韫脸似火烧,连跑带逃又躲回榻上。
  色厉内荏,宋弃嘴角挂着笑,脚步一转,果然去了旁边净室。
  净室里水声哗啦,宋韫趴在被窝里,脸贴在手背上,脑里纠纠结结的成了一团乱麻。
  人是她留下的,可一会儿他若要上榻,她也就不好再拦着了。
  拜过天地,就是夫妻。
  哪有夫妻不同榻而眠的?
  行吧,就今夜,宋韫想,今夜准他上来,至于以后……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在这边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宋弃在净室也呆了很久。
  久到她都不耐烦了,他才带着一身凉意走出来。
  那身红袍玉带似是换下了,但头顶冠帽却没摘,在黑夜里,脑袋是个四四方方的形状。
  宋韫看他在暗处行路如履平地,先惊奇,后忍不住笑:“你跟阿福一样,不怕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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