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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种地

  夜深了,宋弃枕着胳膊,盯着绣帐上的花纹,越想越委屈。
  一百天了!
  她走了一百天,只给他来了一封报平安的信。
  还不是她亲手写的!
  他差点都不想给她回信。
  没良心的小骗子。
  说什么她又不是医官,只是回宫看看,等亲眼确认阿耶身体状态稳定,她立马回来。
  还赌咒发誓,若不回来,就让天神罚她变成丑八怪。
  满嘴谎话的小骗子。
  天神根本不管北玄人!
  她肯定是不打算回来,才发那种誓的。
  宋弃心里一揪,不敢想她如果真不回来了,他要怎么办。
  上次他赌气,给她的回信只有一个字,她看了觉得他态度不佳,岂不是更加不想回来?
  应该再写一封信。
  最好能不露痕迹地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说干就干,他下床随手套上衣靴,匆匆跑去书房,研墨找纸,折腾半天,落笔时又犯了难。
  不露痕迹,到底怎么问,才算不露痕迹?
  最近这里也没有什么新鲜事。
  早知道,就把那只蠢猫留下,如今也有个由头问候她一句。
  诸如“你想不想阿福啊”之类的废话。
  现在没头没脑的,他总不能厚着脸皮问“你想不想我呀”?
  宋弃搁笔往椅中一坐,塌下肩膀叹了叹。
  真失策。
  他烦躁地咬着指甲,视线从书案上扫过,最后落在桌角那本《汜胜之书》上,目光幽幽亮起。
  对呀,还有这个。
  如果他在这里种出粮食,她知道了肯定高兴。
  毕竟走之前,她还殷殷叮嘱他,快入冬了,要记得提前储存够粮食。
  过去几十年,交趾祸事频发。
  就是因为冬日食物紧缺,各部落派人入城打劫店家,才闹得人心惶惶。
  以往在任的历届知府,要么不愿分粮给外族人,要么只肯分少量的粮食给他们。
  皆因城中粮食需从外地购入,价格过于昂贵。
  对那些当官的来说,分出去的不是粮食,而是真金白银。
  那些官员不把在交趾世代生活的山民当自己人。
  一一不一样,她没把他们当异类。
  她果然还是那个小菩萨。
  宋弃不自觉笑了笑。
  他霍然起身,出府到城郊山垄去看自己的那块地。
  这里土地特殊,从粟州请来的老先生跑前跑后勘察了近一月,才选了处山头开始试种。
  麦稻黍粟秫菽,那位自称农家高手的王老先生决心要全部试一遍。
  赤伊丸和阿妹对种地这件事觉得很稀奇,兴致勃勃带着手下各领了一块地。
  他们浑身蛮力,尽管语言不通,王老头支使起他们来仍毫不客气。
  前些日子,种的似乎叫什么秫。
  王老头说这个可以磨面,可以酿酒,对土地要求还不太高。
  宋弃高坐马上,望着黑魆魆的山垄,不由一哂。
  就算要长成,也没这么快。
  夜风袭来,他倏忽打个喷嚏,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单衣就跑了出来。
  这里冷得太早了。
  她在都城,应该没这么冷。
  幸好她回去了。
  那封信先不写吧。
  其实她在都城过完冬再回来,也不是不行。
  都城的冬天比这里好过多了。
  他揉着鼻子,拍马回府睡觉去了。
  转眼月余过去,冬至近在眼前。上次地里的秫长势虽不好,但至少是长出苗了。
  赤伊丸他们欣喜异常,像呵护孩子般日夜护着那几棵苗,结果王老头还是说不合格。
  这些天,为提高出苗品质,宋弃和王老头整日呆在田垄里,琢磨怎么改善土壤。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他也就没时间忧虑宋韫还会不会回来了。
  府衙的属官找来时,田垄上飘着一股恶臭,是赤伊丸和阿妹带领手下在往地里施肥。
  属官抬袖遮住口鼻,连躲带闪走到站在地头的宋弃跟前,“使君。”
  宋弃戴着面罩,一掀眼睫,“有事?”
  属官躬身,“冬至那日,地方官员可进京朝贺。恰好王妃在都城,朝贺完,您和王妃也能一道回来。使君,您可要准备准备进都?”
  冬至了?
  宋弃眼瞳微微一缩,都这么久了?
  她怎么还不给他写信?
  他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不去。”
  属官错愕,“使君?”
  “我说不去就不去,”宋弃定定神,“送个贺表就行了。这里一堆事,我走不开。”
  属官看眼地里老实种地的高大蛮兵,心里对他是敬佩极了,当下恭谨应是。
  **
  陈太后这一个冬天,抄完佛经又绣佛像,全是费时费力的活。宋韫闲着无聊,便也凑热闹绣两针。
  “哎哟,这里歪了。”陈太后俯身一细看,忙夺了宋韫手里的针,“你这孩子最近怎么了?整日魂不守舍的。”
  她看宋韫两只眼睛红红的,皱眉道:“夜里又睡不着?碧云——”她向外喊,“去叫裴太医来给昭阳看看。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够,这可怎么行?”
  宋韫心里一咯噔,忙拦道:“阿娘,我没病,就是夜里偷着看画册,不想睡。别叫裴太医了。”
  陈太后将信将疑,“那我可要叫碧云去把你那些画册都扔了。”见宋韫小脸煞白,听说她前些时候吃蟹伤了身,近来吃得也少,便心疼道,“回去睡会儿吧。晚上过来,我给你煲汤喝。”
  宋韫心有余悸离开,到殿外,身子才放松下来。
  春音扶着她,焦灼道:“公主,告诉太后吧。我们都没有经验,太医又不能常来,您得告诉太后,让太后帮您啊。”
  “先不要说。”宋韫看着庭院里缭绕的雾气,眉宇间带了哀愁,“阿娘和阿耶若知道,哥哥也会知道,他们不会让我留下这个孩子的。”
  从皇陵回来那晚,她吐得更厉害,撑了一夜,天没亮,春音便悄悄找来裴太医。
  谁知一诊脉,是孕相。
  她惊异,茫然,疑惑,根本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怀孕。
  算算日子,该是出行前夜,他缠着她不让她睡那晚。那夜她又累又困,起来后好像也没记得吃药。
  她起先气了好几天。
  恨他王八蛋,恨自己没脑子,稀里糊涂就被他哄得睡在了一起。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生什么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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