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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识人

  冬至日陈符将陈卫理一带回家,忙命左右将人绑了,发狠打了几十板子。
  直到见了血、老太太哭昏过去,才唉声叹气让家奴抬下去治伤。
  教训完不省心的儿子,他又换了衣服,连夜进宫向皇帝告罪。
  擅闯皇寺,惊扰太妃,罪名可大可小。
  唯独这借禁军之名去寺里搜检的事,传出去,御史台那群人还不把他家老四给架去火上烧。
  宋昱听了前因后果,脸色虽不好看,但也没如何动怒,只说老四是该好好管管了。
  陈符一张老脸臊得通红,丧眉搭眼回了家。
  儿子不给老子长脸呀,他僵着身体在堂上坐了一夜。
  天一亮,去到老太太院里,见一屋子女眷都守在陈卫理床前,喂药的喂水的,擦汗的上药的,顿时无名火起。
  因顾忌着老太太,他忍着没发作,走回前院,嘱咐家奴今日谢客,到书房斟酌良久,给远在豫州军营做守备的弟弟写了封信。
  休沐结束的早朝上,陈符提心吊胆,生怕有人参他家老四一本。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快退朝时,还是有个言官在殿上将他家老四勾结羽林军在皇寺大兴搜捕之事痛斥了一番。
  陈符老眼喷火,老脸发烧。
  万幸他早跟皇帝通过气请过罪,皇帝闻言,只笑了笑,说是少年人年轻气盛,误把蛮人使者当细作,情有可原,也没重罚,只罚袁家和陈家往寺里多捐些香火。
  下朝后,陈符碰着袁大人,又是一通道歉。
  袁大人本对陈家有怨怼,但看着陈符一个皇亲国戚,冲着他又是赔笑又是说好话,想到家里那俩双生儿子,不禁同情道:“陈大人,你家四公子,你还是要多上心。今儿殿上那人,话里话外针对的都是你家四公子,我那俩儿子就是捎带的。”
  陈符苦笑道:“我又何尝看不出来,只是理亏在先,我着实没脸辩驳。”
  袁大人左右看看,凑到他跟前,道:“那个言官,是胡家新近举荐上来的。”
  陈符一震,袁大人干笑两声,耸着肩走了。
  回到家,陈符左思右想,总觉不对劲。
  冬至那晚的事,按说只有三个傻小子和寺里的人知道。
  寺里僧众他走前打过招呼,梅太妃深居简出,昭阳公主更没道理传出去。
  不过一天功夫,胡家人怎么知道的?
  陈符走去老夫人院里,沉着脸将满屋子女眷喊出去,问床上叼着梨块翻剑谱的陈卫理:“你那天追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特地打听过,冬至过后,根本没有受伤的外族使者。
  这浑小子到底拿剑刺了什么人?
  陈卫理挨了打,夜里又烧过一回,才缓回一口气,听父亲这质问的语气,当下道:“不知道,蛮子长得都一样。”
  “不知道!”陈符喝道,“不知道你就敢刺人家!去寺里这件事,你还告诉谁了?”
  陈卫理眼神闪闪,“没有谁。”
  陈符深吸一口气,“早上胡家的人在皇帝跟前参你结党营私,你既然谁都没告诉,我和袁大人也提前打点过,那胡家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
  陈卫理始终是这三个字。
  问不出话,陈符无功而返,进房刚坐下,哭得眼皮肿起的陈夫人便过来,道:“给他说个媳妇吧。屋里有人,他兴许就收心,不往外跑了呢?”
  “他那个样子,谁能收他的心?”陈符摇头,“别回头结了怨侣,害人家女孩子一辈子。”
  他拍拍夫人的手背,“别担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陈符的办法在陈卫理伤势渐愈时揭晓了。
  他要将陈卫理送到豫州军营去。
  老太太和陈夫人闻言,又是一通哭天抹泪。
  陈符这次主意已定,谁哭谁闹谁求情都不管用。
  他惊奇的是,老四听见这个消息,什么表示也没有。
  每日该怎样还怎样。
  因到年底了,陈符也解了他的禁令,也准许他出门拜访拜访朋友——毕竟日后每年不见得能回来。
  这天腊八,城里寺庙都在办浴佛会,连街上都飘荡着僧人诵经的声音。
  陈卫理牵着狮子骢,被人群挤得走一步退两步,好容易来到湖畔,画舫却不在约定处。
  他栓好马,丢给旁边摊贩一锭银子,嘱咐摊贩看好马,自己背了手,绕着湖畔慢慢走了一圈。
  一圈走完,那艘熟悉的画舫才渐渐从湖中央驶向湖边。他正要过去,画舫上的锦绣毡帘掀起,里面走出一男一女。
  胡佴这小子,整日把他姐姐挂在嘴边,背地里还和别的女人私会。
  陈卫理冷笑着,正待过去抓个现行,却见那女子帷帽被风吹起一角。
  浓妆艳抹的一张脸。
  是萧无厌送他的乐伎之一。
  他微怔,往树后一藏,问摊贩可眼熟画舫上的人。
  摊贩看了看,笑说:“眼熟,那两位隔一阵便在这里游湖,那女郎爱吃烤栗子,每次来,都要叫小的女儿去送上一包。”
  那样频繁相见,只能是旧识。
  交趾酒席上萧无厌挑衅的眼神、嘴角的蔑笑,以及这一路回来受的侮辱在眼前交织闪现。
  有眼无珠,陈卫理自嘲一笑,枉他自诩机敏,认人方面,他竟还不如个蛮子。
  他解了马缰,又给摊贩扔了几块银子,“别说我来过。”便牵马钻进人群里离开。
  崇善寺前人头攒动,佛香缥缈,陈卫理站在竹林里,怔怔望着后排寮房方向,仰头出了好一阵神,终于还是骑上狮子骢回城去了。
  五个月时,宋韫的肚子忽然一天一个样,她在梅太妃前不掩饰,梅太妃也不多问。
  只是偶尔过去打坐,宋韫发现梅太妃会时不时盯着她的腰发呆。
  是想到自己的孩子了?自知道三皇兄并非皇室血脉,她再想起他,就觉得怪怪的。
  梅太妃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让她禁不住犯嘀咕。
  做母亲的,怎么会对儿子的死这样无动于衷?
  梅太妃真是个奇怪的人。
  宋韫甩掉脑内乱七八糟的想法,捏着一根针和春音学做小孩衣服。
  如今肚子大得鼓起来,她才真的确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要做母亲了。
  多神奇呀。
  一个完完全全和她血脉相连的小孩。
  这世上独属于她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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