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施暴者却不记得了

  陈永安深吸一口气。
  他几乎都要被周明也气笑了,再感受着周遭人的审视视线,不禁厉声道:“周明也,你可是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
  “我能负责。”周明也定定道,“因为我记得她,还在几年前见过她。”
  他看向季娇娇。
  ……记得?
  周明也甚至还见过季娇娇?
  闻言,陈佑棠终于也蹙眉看向季娇娇。
  但是……
  这张脸,对陈佑棠而言,却是非常陌生的——医务室头顶上的光落下来,打在季娇娇那张虽然年轻,但五官却称不上特别好看,只能打6分的脸上,身材倒是可以,就是胸有点小,腰也不够盈盈一握。
  陈佑棠上下打量完,心想,这个人,他应该是没见过的,或者说,长成这样,又没有什么背景,根本走不到他面前。
  要是对方化了妆,兴许他能记起来?
  当然,此情此景,他说不出这样的话,只能沉默地等周明也说。
  周明也开口:“当时是江城李家攒了个局,……”
  他身体慢慢靠近了点周明祈和苏时酒等人的方向,远离陈佑棠的同时,眼睛依然直勾勾盯着季娇娇。
  两人对视。
  周明也低声说,“那场大火当时被认定为用火不当,所以连赔偿都没,季娇娇找到陈佑棠,是想求一点赔偿,好下葬爷爷奶奶……”
  “我来说吧。”季娇娇突然打断了周明也的话。
  “正如你们所见。”
  季娇娇开口,“我原名不叫季娇娇,叫葛娇娇,从小就在葛家村长大。”
  葛家村的人并不富裕。
  在农村,年轻人要么外出读书,要么打工,老年人就在家里种种地,每年卖粮食,去掉杂七杂八的种子钱、化肥、农药钱等,一年下来也就个七八千左右,平均到一个月,甚至不到一千块。
  季娇娇家更是雪上加霜。
  她父亲在外打工时嫖娼,母亲没惯着也没忍着,两人决裂后离婚,母亲很快找到第二春再次嫁人,从那以后,父亲看到长相神似前任的葛娇娇,就觉得晦气。他离开了村子去打工,再也没有回来过,只逢年过节寄一点钱,余下季娇娇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老人家干不动农活,只好把地承包出去,每个月省吃俭用,好在他们村的人比较有人情味,靠着其他家救济,也好好生活到现在。
  直到拆迁消息出来,她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爸爸——染上了毒瘾的父亲回到家里,妄图抢走房子的同时,又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搜刮一通。
  接下来就是那场大火……
  葛娇娇的父亲明显收了钱,对着媒体大放厥词,说家里人平时多不注意安全,甚至品性有问题,死有余辜。
  葛娇娇冲去找父亲理论,却被打了一顿。
  她万念俱灰,偶然听到真相——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拔除他们这些“钉子户”的杀鸡儆猴罢了。
  多可笑?
  他们一句话,一笔钱,就轻飘飘决定了两个老人的死亡,和一个年轻人的未来。
  葛娇娇接近不了身为副局长的陈永安,却打听到了他儿子陈佑棠的位置,她心中还有正义,冲动地去找人理论,不过她也明白,葛家村拆迁,是大人之间的博弈,和孩子没关系,因此找陈佑棠也并不是为了什么,只要陈佑棠这个富家公子,从自己的手里漏出来一点钱,给一笔足够安葬爷爷奶奶的钱就行了。
  她当时要了两万。
  然而,在那种场合,只要葛娇娇开了口,就只剩下被羞辱的下场。
  葛娇娇印象最深的,是周围如同鬼魅般起哄的人,在包厢里影影绰绰地分布着,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
  “陈少,这算不算卖身葬父啊?哈哈哈哈哈。”
  “说是要两万下葬爷爷奶奶,但其实就是为了引起陈少的注意吧?这年头,谁家里拿不出这点钱啊?”
  “对啊!谁家会连下葬的钱都没有啊?这又不是古代。”
  “古代也可以随便找一个坑埋了嘛。”
  “我看她长相一般,但身材还行啊,要么陈少收了?玩玩嘛,也不嫌弃少!应该还是个雏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不,反正陈少连周家二少都能收,再多个女的,齐人之福!哈哈哈哈哈哈。”
  污言秽语落入葛娇娇的耳中,这个还在高中,即将成年考上大学,又刚刚经历了最亲近的两个人去世的少女,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兴许是这副模样,让那群人更兴奋。
  他们开始提出一些要求——
  “不就是两万块钱吗?只要你把这十瓶酒都喝了,哥哥我把钱给你啊!”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爷爷奶奶被大火烧死?”
  “是啊,就葛家村那事。”
  “啊,我记得这个项目不就是陈少他们家负责……?上次陈少还说起那边有几个钉子户硬骨头……”
  话题聊到这里,那人没注意多说了几句。
  陈佑棠脸色很不好看。
  他不悦地将酒杯重重放置在桌子上。
  “咔”的一声。
  不算重,周围的人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就在这时,有人觑着陈佑棠的脸色,开口道:“啧,这位小姐,你要的这笔钱,不是我们不愿意给你。在场的各位,谁会缺两万?今天晚上这包间的消费,一瓶酒都四十万了,但是给钱么,总要有个正当理由吧?免得你们回头跟那个扶老人的一样,说什么——要不是陈少干的,陈少为什么要给钱?”
  “确实。还得是王哥会说话啊。”
  被称为王哥的那人又说:“而且你现在这副模样,哪有求人的意思?反而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搞得好像那场大火是我们陈少做的一样,明明新闻上都说了,警察也去看过了,就是你们自己非要在屋子里搞那种煤炉,不小心才导致起火的。”
  “先不说我们陈少有没有义务给你钱,就算是真的给了,那也是看你可怜,同情你,出于人道主义救助你。”
  “对对对。”
  “……要我说,既然是卖身葬爷爷奶奶,最起码有个态度,得跪着求我们吧?大街上那些要饭的,不都是跪着的吗?你得有点诚意才可以嘛。”
  “就是就是。”
  “怎么还不跪啊?是不想给爷爷奶奶办一个风光的葬礼了吗?”
  葛娇娇被压迫着,泪流了满面,最终跪下了。
  周围是一阵哄堂大笑。
  “让跪就跪!真乖啊!”
  最后是怎么回到葛家村的,葛娇娇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但那笔钱,她没有要到,因为临到头,受尽屈辱,即将拿钱的时候,周二少来了。
  这位二少最是讨厌包厢中有陌生人。
  葛娇娇被无情地赶走了。
  而现在,更可笑的事情发生了。
  连当时间接造成她没拿到钱的结局的周明也,都因为那进入包厢后的一瞥,记得那时候跪在包厢里边哭边给里面的人倒酒的葛娇娇,然而身为施暴者,默许周边的人对葛娇娇进行霸凌欺辱的真正罪魁祸首。
  ——陈佑棠。
  却完全不记得葛娇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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