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公子和小傻子6

  有一天晚上,桑晚偷偷摸摸地出门。
  她穿着一身黑不溜秋的衣裳,从一个小小的狗洞里钻了过去,终于看到了梧桐院的院墙。
  她沿着墙爬上去,墙太高太滑,她狠狠地摔了几次,却不敢痛呼出声,怕被人发现。
  最后,终于攀上了那梧桐树的枝干。
  她就这样,在梧桐树上等啊,等啊,等着临渊的娘亲出来。
  后来,她竟困的抱着树睡了过去。
  却又不敢完全睡着,怕人来了她错过了。
  就这样眯一会儿,撑一会儿。
  直到月落,直到天光大亮。
  终于,她看见一个女子走出了院子。
  她穿着一件青色素衣,神情木然地走出房门。
  然后站在屋檐下,望着高高的院墙,默不作声。
  “娘亲!”桑晚呼喊出声。
  她本来想喊夫人的,但稀里糊涂的。
  一声娘亲就这样喊了出来。
  下面打扫的婆子一下子看到了树上的人,大喊一声:“抓贼!”
  桑晚:“我不是贼,我是来找夫人的。”
  她一着急,想要掏怀里的东西,可是手和腿都是麻的。
  竟直直从树上摔了下去!
  这下完了!屁股要开花了。
  ......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怀抱软软的,很香。
  那张脸,跟临渊长的很像。
  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无力地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过来时,她躺在床上。
  青衣女子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幅画。
  那是桑晚揣在怀里的其中一幅。
  那女子转过头来。
  桑晚看呆了,桑晚觉得她长的真美,都快有公子美了。
  她还没开口,夫人先开口了。
  “你就是桑晚吧,早就听说阿渊身边有个性格纯真的丫头,都说你对阿渊很好,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桑晚赶紧说正事儿。
  “夫人,我想让你看看公子为你画的画。这些年,他几乎每天都会画一张你的画,他怕自己忘了你的样子。我拿来的只是其中几幅,他画的还有很多,可以铺满一个房间。”
  “夫人,你因为老爷的一幅画而决定不再爱老爷了,可是现在,你能不能因为阿渊为你画的成百上千张画,而再爱他一次呢?”
  “你明明知道,他什么也没做错。”
  宁夫人抬起头:“他没错,我知道。”
  “我只是不愿面对,我将屋子收拾了,所有的摆设,景观,都保持那天下午之前的样子,我以为只要不出这间院子,只要不放临渊进来。”
  “我便可以当做他那日没来过,当做我没见过那幅画,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你懂吗?”
  说完,她苦笑一声。
  “你不懂,你是个傻子。怎么会懂呢?”
  桑晚气的不行。
  这种人,用她们乡下的话来说,就是矫情,就是傻缺!
  在极度的气愤下,她忽然觉得脑子里闪过一阵清明。
  拨开了混沌。
  她的声音带着些冷。
  “在天灾人祸面前,在吃不饱穿不暖面前,情爱算个屁!”
  “夫人,也许我是个傻子。”
  “可是我见过很多人,他们很穷,因为活不下去,他们卖掉自己的孩子,因为治不起病,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常常流离失所,骨肉分离。可是,能在一起的日子,他们从不敢浪费,拼命珍惜。”
  “可你呢,竟因为一点屁大点的事儿,生生制造出骨肉分离!这样自私愚蠢,也配做一个母亲吗?”
  “你知道这些年,公子是怎么过的吗?他有多么痛苦,多么后悔,觉得是自己破坏了爹娘的感情,是自己破坏了这个家。他日日夜夜活在痛苦,愧疚之中。”
  “可你呢,明知不是他的错,却为了自己虚假的完美世界,蒙住眼睛,蒙住耳朵,让小小的孩子为你们大人的愚蠢承受着自责和悔恨!”
  宁梧桐的身形震动,几乎快要站不稳。
  桑晚的声音还在继续。
  “虽然我是个傻子,但假如我有孩子,我哪怕拼了命也要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
  “不是有生孩子的功能,就配做一个母亲的。生育一个孩子,并不是给了他生命,给他一口饭,一身衣就够了。”
  “当你把他带到这世上的那一刻,当他呼唤你娘亲的那一刻。你就要做好对他一生负责的觉悟啊,否则,怎么配,怎么敢自私地把他生下来?”
  “我们是小孩,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但,若知道我们的父母不会爱自己,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会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
  “若是我知道娘亲会卖了我,若是阿渊知道会被娘亲讨厌,我们宁愿再排一次队,也要等到爱我们的父母!”
  这一句句,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宁梧桐的耳边炸开。
  她的身形晃动着,几乎要跌倒。
  整个脑子犹如被雷狠狠劈过般,陡然清醒。
  这五年,她像是发了疯,中了邪...
  她把自己封闭在一场梦境里。
  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究竟对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
  她疯狂地翻动着手中的画。
  那一页页,全是阿渊对她的思念和爱。
  那扉页下面的一句句,娘亲对不起,娘亲回来...
  此刻如同刀子割在她的心上。
  她究竟,做了什么啊?!
  她是一个母亲,她怎么配做一个母亲啊!
  她失魂落魄,喃喃道:
  “我竟,竟不如一个傻子。”
  .........
  临渊一早上没见到桑晚。
  以为她还在睡懒觉,便亲自去抓她。
  结果她竟然不在。
  找遍了整个丞相府也没见人。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一下子慌了。
  她总是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从未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不会去池塘逮鱼掉里面了吧?
  他急匆匆往池塘跑。
  却跟一个小小的身影相撞。
  “公子。”
  看到她,临渊如释重负。
  “跑哪儿去了,让小爷我好找。”
  桑晚笑的眉眼弯弯:“公子,你看看谁来了?”
  顺着桑晚的目光,临渊一下子看到了她身后的人。
  是娘亲!
  那一刻,他惊喜,却又惧怕。
  看着眼前的少年,宁梧桐忍不住眼泪滚滚而落。
  她的阿渊都长这么高了。
  都是因为她的偏执,才错过了阿渊的成长。
  错过了太多太多珍贵的时光。
  “阿渊,孩子……”
  她冲过来,紧紧拥抱住临渊。
  临渊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来。
  “娘,是娘吗?...”
  “是阿渊在做梦吗?
  “娘亲...对不起...娘亲,回来啊…”
  宁梧桐将他搂的更紧,眼里的泪止也止不住。
  “娘回来了,回来了.....”
  “阿渊没错,是娘错了,娘糊涂啊...”
  她狠狠地哭,放声大哭。
  似乎要把这五年的压抑,愧疚,全都哭出来。
  “是娘,娘亲错了,真的错了。娘亲没有怪过你,别再道歉了阿渊,不是你的错,这是大人的事儿,跟你无关。娘亲不该对你这样残忍。”
  “呜呜呜.....”
  另一边。
  桑晚感动极了,抱住身边的阿梨,两个人抱头痛哭。
  “好感人,我想我娘亲了。呜哇哇…”
  “我也是…”
  两人的哭声震天,渐渐盖过了母子相认的两人。
  两人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临渊揉揉眼睛,看着小傻子哭成泪人的模样,不由得想笑。
  怎么会有这么好,这么傻的小傻子呢?
  “别难过了,我的娘也分给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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