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蛟（一）
湖水剧烈涌动。
一道泛着银光的庞然身影像一把尖刀，破浪而行。
“来了。”
队伍中有人低喝。
陈清焰呛啷一声，拔出照邪刀。
此刻整柄刀身，尽皆染上浅绿烟波，通体莹漾，看起来无比之华美。
然而这华美所代表的，却是致命危险。
轰。
靠近湖岸的地块爆发震动。
陈清焰张腿扎马微蹲，双脚踩入淤泥，宛若树根扎入大地，上半身纹丝不动。
周围夜巡人就没这般能力了。
各个东倒西歪。
好些勉强能站住的，却被迎面打来的巨浪冲倒。
那些因地块震动而摔倒的夜巡人，则一下被涌上来的水流淹没，更有甚者直接被倒卷而回的浪潮拖入湖中，惨叫声拖行一路，最终打出一圈水花，彻底沉没湖底。整个过程显得仓促且凄凉。
陈清焰收回试图抓住对方的手。
全身湿透。
仰起头，见到晋羊大人悬在半空，一杆烟斗似的法器漏出漆黑如墨般的浓烟，浓烟一端连着法器，一端瀑布般渗入湖水。
他沉吟了下，快走几步来到湖岸，眼睛不禁睁大，但见湖水之下，一条船只巨大的银鱼，此时正在一团浓墨中挣扎翻动，每一次翻涌，都会引发附近湖水的震动，渐渐地，一个漩涡出现。
陈清焰猛然侧头，照邪刀一闪，连着刀鞘插入湖水。
啪~
刀鞘一颤，被什么抓住了。
陈清焰顺势用力一提。
一个人影浮出水面。
赫然是先前被卷入湖底的倒霉夜巡人。
“咳咳~”
那人跪在地上呕出一滩清水。
陈清焰见水势凶猛，抓住对方胳膊，拖着退回到稍远一些的岸边。
“没事吧。”
陈清焰随口问了一句。
那人一边呕一边伸出一只手掌挥动，示意无事。
陈清焰于是再次走回湖边。
此时其余夜巡人已经站稳，到底不如陈清焰胆子大，只在远处围观修士与鱼妖的较量。
陈清焰离得最近，知道胜负已分。
这条大鱼的下场，多半会出现在屠魔殿。
果然，当侵入湖中的墨团收束，巨大银鱼便如同一块琥珀被封禁在了里边，银鳞黑背，唇生龙须，眼瞳突起，表情凶恶的来还有点懵。
陈清焰退回队伍，心底的一个疑惑，在这里得到了解答。
他曾经迷惑，狩猎队一月出城一次，清剿周边妖魔。可屠魔殿却每日都需要杂役前去处理妖魔肉，以前还奇怪这么多妖魔哪来的？现在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
原来北城大湖，藏着许多妖魔。
这些妖魔看起来智商就不高，甚至根本没有，对夜巡人来说十分危险，但对修士而言如同寻常野兽，轻易便可抓捕。
晋羊大人没有回到队伍，而是一脸喜色地带着妖鱼往麟谷赶去。
众人远离大湖，走到一处屋檐下等候着，窃窃私语。
刚来就遇到妖邪作乱，大家受了些惊吓，实际上根本无人受伤。
那唯一落水的倒霉蛋，也被陈清焰顺手救了起来。
陈清焰没有参与讨论，走到石柱旁眺望大湖，对这次的危机，他有着自己的看法。
通过刚才的观察，他发现这鱼妖其实不能上岸，只能在水中兴风作浪，意图用浪把湖岸上的人拖入水中。它也确实成功了，把一名夜巡人卷回湖底。
可惜没等它享用美味，就被修士捉了去。
鱼妖想吃人肉，可到头来自己反而成了被吃的那个。
不过假如换个场景，譬如他们一行人乘坐船只，且远离湖岸，而身边又没有修士同行的话，那么他们这群夜巡人，十有八九会船翻人亡，全部被鱼妖吃掉。
通过这一次经历，陈清焰已然知道凡人在荒邪中的艰难处境了。
这还是一条小鱼妖，换成他之前在屠魔殿见过的那些山岳般恐怖的妖魔，处境还会再艰难无数倍。
没有城池阻挡，没有修士庇护，凡人不可能在荒邪生存。
“方才多谢兄弟搭救。”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瘦弱男子走了过来，对着陈清焰弯腰拱手道谢。
陈清焰笑了下，
“顺手而已，没有我你也能平安上岸。”
他再有几个月就十三岁了，因为吃得好，且固元功突破第三层长了些个子，再有就是披着一身蓑衣，斗笠遮去了月光，是以看起来和正常男人差不多。
“在下农怀章，兄弟高姓大名？”
夜巡人头上的斗笠在落水时就不知道冲哪里去了，此时将披散的长发往后拽，露出一张满脸麻子的丑脸。
“我叫王腾。”
陈清焰说着，摘下斗笠用力甩了甩，然后催动固元功，下腹开始生热，身体也渐渐温暖起来。
“原来是腾哥儿。”
农怀章见到陈清焰青涩俊美的脸蛋，老脸不禁一红。
此时月光从乌云中跑了出来，将漆黑大湖照的波光粼粼。陈清焰微微侧过身体，眼角余光将麻子男脸上变化瞧的一清二楚，表面无异，暗地里却在嘀咕你丫的脸红个屁。
农怀章脸红，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孩给救了。
不满十三岁的陈清焰，嘴角连胡须绒毛都没长出来，兼之脸蛋青涩，一看就是个没毛娃。
农怀章躁得慌，自觉丢人，眼珠偷偷朝四周观望，身子也在慢慢挪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远离少年，生怕被其余反应过来的夜巡人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没长毛的小孩给救了。
尽管悄悄走开，可农怀章的举动到底还是被陈清焰看见了，稍微一想，便明白了麻子脸的心思与窘境。
也不管他，自顾自运转功法烘干身子。
月光，大湖，暴雨。
北城景色相当独特。
时间慢慢过去，晋羊大人还没有回来。
众人乐得如此，不用到湖边巡视，他们便不会遇到太多危险。
在陈清焰身上的衣服快要烘干时，远处的湖面，再次掀起波澜。
原本聊天说笑的夜巡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二十多双眼睛，惊恐地望见湖面上升起来一具庞然巨物。
银鳞黑背，唇生龙须......
陈清焰心中发紧。
这赫然是一条更大数十倍的鱼妖。
这么说，之前被修士捉走的，是它的孩子？
“镇定点，它上不了岸。”
有夜巡人大声说道。
然后，
众人就看到一对鹰爪般的巨大利爪，连着鱼妖的腹部，从水面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