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白裙21
田欣璐就这么躺在空间里的软垫上，背靠豆袋沙发身上盖着薄毯，等闹钟响了这才回到外面。
好烦躁。
她经过这两天利用空间介入强调整行睡眠和作息，身体已经适应了能够快速入睡，可现在又要回到以前那个睁眼到天明的煎熬日子里，田欣璐不免感到焦虑。
她压着情绪跟大家一起去了村头，大太阳晒得地面滚烫，空气中水分仿佛被烈日蒸干，蝉声聒噪，刺得田欣璐更头疼。
人还是那么多，打量的目光依旧是让田欣璐觉得烦躁。比起早上人群更加嘈杂，议论声也更大。田欣璐时不时地就能听见一些“衣裳”、“白”、“富贵命”等等词汇语句，她抱臂而立，拢了拢衬衣外套的领子。
而一旁的杨玉菁脸色好像并不是特别好看，但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扯了扯嘴角，试图无视那些人的话。
别看她们引人注目，可是这些注视不一定都是善意的，她们也不一定真的有那么受欢迎，心里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一个劲儿的作响。
这个年代里大众的主流审美可不是田欣璐和杨玉菁这种有着漂亮小脸蛋的精致女孩，基本上都是以皮肤偏黑，方脸或者圆脸，长相端正大气为美。
因为大家觉得脸盘大福气就厚，粗浓的眉毛，额前一小排短短的胎毛刘海，扎着油亮的麻花辫搭在身前，穿着军装或者是碎花衣裳才叫精神。
不仅如此，这时候还流行往头发上抹头油，让头发全部都黏糊糊油腻腻的贴在头皮上，散发出一股桂花香味儿。男人尤其喜爱。
皮肤还要偏黑，脸颊上也要有高原红，这才显得姑娘勤快能干，手脚麻利。身子要壮实一点儿，说明这是下地干活儿的一把好手，而且生孩子肯定能一举得男！
虽说现在的政策上不允许有什么生男生女的性别歧视了，可是这口号哪能一下子扭转所有人的思想呢？更别提实行计划生育，人口限制了，也照样有家里的女孩子一生出来没多久就被卖了或者是送人、丢了或者是“夭折”。
像是田欣璐和杨玉菁这样白嫩嫩俏生生的小姑娘，身板看着就弱，好似跟她们大声说话都怕把人吓跑。
跟个瓷娃娃似的，看着就吃不了苦，受不了累，能不能生个大胖小子还不一定呢！婆婆自然不乐意让这样的女人进门。
再一看她们两个身上的衣裳和打扮，全是没见过的样式，一看就是城里人，家里条件还好！指不定结了婚还要再闹着要回城哩！
要是能有本事让一大家子都搬去城里，能占到便宜自然没话说，原先不是没有打着这样鬼算盘的人，可是这都多少年了，只有一批接着一批的知青下乡，压根就没有下达能让他们啥时候返城的通知！
完全就是瞎胡闹！
大部分知青为了生活，他们最终的选择都是跟村里人结了婚生了孩子。结婚前村里人不觉得有什么，还认为找了个长得好看还有文化的城里媳妇、丈夫涨了面子，可等结了婚知青们却被哪看哪嫌弃，地位跌至谷底。
时间长了大家也发觉，要不了多久那些知青们也会变得跟村里人一个样子，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分不出差别。
现在这一批知青还是新来的，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的打量，大家对于新知青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哩！
“春苗，你瞧！这两个新来的女知青身上穿的是不是什么……好像叫布拉吉哩！可真好看！”
“有什么可看的！这才刚来就知道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净会勾引男人，肯定是搞破鞋。”春苗一脸不屑。
“春苗说的对！你瞧瞧她们，跟狐媚子似的，身子也没劲儿以后肯定生不了儿子，有那个男人敢娶？说不定娶了就得绝后哩！”
香菊斜着眼睛，说话的同时还不停的撇嘴。
“就是就是，打扮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下不了地干活，以后喝西北风。”
身边几人附和，一开始说话的人也不吱声了，就怕被香菊她们逮着挤兑。
“哎，我记得桂兰好像也有一身，是蓝色的碎花儿布，她可宝贝了！如果以后我也能做一件儿这样的衣裳该有多好，穿着肯定也好看。”
有姑娘憧憬，也有人戳破她的美梦：“别想了，一尺布要花多少钱和布票呢，你哪里来的钱票？有了那么多钱票你能舍得买？要是你扯布买回去做了衣裳，第二天怕不是就会被你爹娘给活活打死了！”
“唉……”
“你说，桂兰结婚会不会还做新衣裳穿……”
“新来的男知青也长得白白净净的，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我才没有……你乱说话！”
“……可我娘不让我跟他们有来往，怕他们骗人！”
“是啊，那个事儿也太丢人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要！他们连自己都养活不起……”
……
“哎呦喂！那杨知青跟田知青可懂事儿了！人长得也好看，还特别有礼貌！说话都跟咱们不一样……”
“我听我家牛蛋说了，帮她俩打猪草能换糖吃哩！昨儿个就拿了一个回来孝敬我！可给我乐的呦！”
“女娃娃不懂事儿，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光是模样灵光，实际上这脑袋瓜还没长全乎呢！”
“干啥这么说话啊，有糖拿还不乐意了？！有本事你家孩子别去呗！”
“我这也是实话实说嘛……”
“……人家又不欠你的，便宜都让你占完了……”
……
“我可看不上这些个知青，奸馋嘴贪，我就喜欢棉姐儿！这孩子我打心眼儿里疼！我可都跟我儿子问好了，他也同意啊，跟棉姐儿她娘也说定了，等忙完这一阵子就上她们家里去提亲哩！”说话的妇人一脸喜色：“到时候啊，明年我就能抱上我的大孙子啦！”
恭喜的话语声以外也有其他。
“也有好的。实在不行就跟那谁家里的……诶！就她家！打服了不就好了？”
“那我干啥不找个知根知底儿的儿媳妇，寻一个事儿精来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日子还过不过啦！”
“……反正我也不乐意找这种，伺候了一辈子人，我还指望着也享享福呢！”
……
“那女娃娃一看就是富贵家里养出来的姑娘，瞧见她们手上露出来的东西没？那可是手表！金贵着呢！”
“嘿呦！这俩娃娃啥家庭啊？！闺女手里都能带上手表，那儿子可不得穿金戴银的！”
“那一个手表可值不少钱哩！”
“再值钱能落到你家那小子头上啊……”
……
“二辉！你别看了！快把口水擦擦！”
“哦……哦哦。哥你干啥骗我！”
“谁叫你盯着人家一直瞧，眼睛都黏上去了，连桂兰你都不看了！”
“我……我没有！”
“得！你也甭说了，我问问你啊，你刚刚看的是哪个？”
“你小声点儿！说了没看！”
“打我干啥！心虚才打人！”
……
“川儿，你咋魂不守舍的？干啥呢？叫你你都没反应。”
说话的原来是灰子，他跟贺痞子笑闹话题扯到了贺川身上，叫了他好几声也没回神儿。
“……”
贺川摇头，抿着唇不置可否。
两人没当回事儿，贺川不乐意说话他们也就当不知情，有了困难他该开口问他们还是会说的，现在可能是自己心里有主意，用不着他们帮忙。
贺川这呆头鹅在想什么呢？原来是在想念她啊……
他今天跟她一起吃了饭，还抱了她……
虽然不是第一次抱，但是她看着自己的时候，贺川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滚烫的火球！他想贴近她，离她近一点儿，又怕会将身上的火焰会引到她那里去，怕她被灼烧，怕她会害怕。
她今天晕倒了，但是醒过来的时候也让他抱！
连贺痞子都快成亲了还说他没有抱过倩姐儿，那他抱过她好多次了……是不是要跟她成亲了！婆婆以前也说他以后会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成亲，那时他还不懂婆婆的话。
为什么自己以后会喜欢一个姑娘还要跟她成亲，一起生活。
但是当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跳就得很快，一点儿也慢不下来，眼睛也不肯移开；跟她待在一起就忍不住想看着她；他想让她笑，也想在她哭的时候被她抱着让她依靠……
而且她也对自己好。
她不怕他，不像村里的其他人那样。她会对着他笑，笑起来特别好看，不笑也好看，没人比她更好看了。她还给他很多好吃的，很多他没见过的好吃的。她还会给自己擦汗，香香的。还会摸他的头和脸，也会声音软软糯糯的跟他说话，夸他很厉害……
贺川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做喜欢。
就是看见她就想靠近，她在的时候满脑子是她，不在的时候也是满脑子是她，她有一丁点儿的变化都让他在意。
喜欢还是很疼很疼的感觉。看着她流眼泪他就心里头酸疼；喜欢也是很开心很开心的，他想要和她说话，想跟她一起笑，想跟她拥抱……
喜欢还是扑通扑通的，他的心脏好像因为她而变得时快时慢，时急时缓。总是在心里惦记着她，怕她累到，怕她生病，怕她不开心。会记住她的话，模仿她的行为。
他想让她开心，想给她送东西，想对她好。
贺痞子就会送倩姐儿东西，有时候是吃的，也有头发上的布条，有时候是擦脸的。
贺川想不起来是什么，但是他也想给田欣璐送。他觉得田欣璐的头发绑上布条肯定特别好看！要绑红色的！
他都想好了，再过三天就到20号了，等这天就能赶牛车跟村里的人去镇上，他也要去给田欣璐买擦手擦脸用的盒子油还有绑头发的红色布条。
她的手很白很软，指头细细的，等他买了擦手油就可以给她涂在手上，冬天的时候手就不会被风吹得裂开，不会疼不会痒。
吃的……她有好多，除了鸡蛋贺川想不到有什么是自己能送的。
正在思考问题的贺川走到了村口就没有再跟着灰子还有贺痞子了，他们干的活儿不一样，早分开晚分开没有什么区别。
他正眺望着寻找田欣璐。
贺川觉得她特别好找，个子高挑，头发被高高绑起来，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漂亮衣裳，整个人都白的发光。
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田欣璐。
她的头发上什么装饰也没有，只是简单的把头发绑得高高的，不像村里的其他姑娘会编成辫子或者是将头发剪短了换钱。
她戴上红色的布条肯定会很好看，贺川的脑子里传来声音。
修长的脖颈，圆润的肩头，盈盈一握的柔软腰肢……田欣璐看向了贺川，原本平淡无波的双眼微微瞪大，表情也变得柔和。
贺川的心又开始狂跳。
他觉得自己好像动不了了，腿脚双双被固定在原地，腰间泛麻，心脏也扑通扑通的猛跳，像是要蹦出来去找她。
贺川想张口说话，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嗓子变得嘶哑发不出声音，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太远，她听不到。
贺川想走近一些，却猛然发现周围都是人。
不能过去。
贺川听着周围人的小声议论，基本上都是在谈论新来的知青。有她也有别人。
他有些泄气，肩膀都快要驼下来。
贺川觉得自己脑子里乱哄哄的，但听见其他人说她就忍不住竖着耳朵听，可是听到了他们说的内容却又皱紧眉头。
他们连话都没跟她说过，却在这里高谈阔论，胡乱编排。
她才不会嫁给大队长的儿子，她抱过我的，她还说……说以后要和我一起生活。
她也不是病秧子，只是身体不好，她天天都喝药，吃鸡蛋，肯定不会再生病了。
她不会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她说了不靠工分吃饭。虽然贺川不明白，但是……贺川觉得自己也能挣工分养她。
她也没有显摆炫耀，她穿着这身衣裳就是好看。
她以后能不能生儿子也跟他们没有关系，那是她自己的肚子。
田欣璐看着贺川由满眼放光到垂头丧气的失落模样，似乎看到了他头顶竖起来的耳朵耷拉下来，身后晃出残影的尾巴也跟着垂落。
什么嘛，一副被抛弃的小可怜委屈可爱的模样，明明最开始火热的眼神直白到要将她吞下肚啊……
这家伙真的好治愈哦，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田欣璐轻笑，她不动声色的看着贺川。
真想过去揉揉他的脑袋和脸，告诉他不要伤心。
可是没多久贺川就又一眨不眨的看着田欣璐，眼神专注，不知道在想什么。
田欣璐对着他微微挑眉也没见到贺川有和往常做出一样的反应，嗯？习惯被她调戏了？
啧，贺川这张脸，再配上这样认真直白的眼神，远看也依旧有着杀伤力啊！他脸上的疤痕完全就是加分项！
真帅。完全就是踩在她的审美点上蹦迪！
田欣璐暗自观察了周围，没有姑娘对于贺川的反应表现出异常，就连杨玉菁都直直的望着远处另一个方向……田欣璐瞥了一眼，再次挑眉。
哦豁？原来杨玉菁喜欢这种白净书生类型的啊？看着挺不错，俩人挺搭的。
只不过……这两个人气氛好像有那么，差点儿意思？
仔细一瞧，这男主角还蛮有人气的，瞧上他的姑娘有好几个呢，一个个的都是偷偷看一眼，又不经意间看一眼。
啧啧啧，田欣璐心中摇头，默默咂舌不已。
杨玉菁不愧是主角光环加身，拿到的恋爱剧本都是困难模式，这还没谈恋爱呢就要面对这么多的潜在情敌，压力好大哦。
她看着贺川，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这可是她一个人的珍珠，别人都没有发现贺川身上的闪亮光点，这才让她能够拥有靠近他的机会。
可是想着原本纯净无瑕的珍珠现在却藏进泥土之中满身沾染尘埃，田欣璐眯了眯眼，心里又有些难受。
她觉得村里的人可真是没眼光。
真烦人。
就因为他这个珍珠上有了缺口和裂痕，又在表面蒙上了一层灰尘，周围的人无法分辨所以就让他被随意的丢弃在角落吗？
这些年贺川到底经历过多少“落井下石”和“雪上加霜”，才让他彻底将自己的光芒隐藏起来，让灰尘成为他的保护色，试图与石头别无二致。
但石头和明珠终究是不一样的。
即使努力将自己遮掩，可本质上就是千差万别。
只要他愿意释放一丝气息，就能吸引无数人的追捧。
谁会不喜欢质朴纯粹而又柔软洁白的灵魂？
没有人能够抗拒这种致命的吸引，田欣璐更甚。
所以她才觉得自己卑鄙，趁着宝珠蒙尘，一点一点的将他蚕食，最后纳入自己的领地彻底占为己有。
田欣璐细细描摹着贺川的轮廓，心中明知自己的卑劣却不愿放弃。
嗯，她就是表里不一的坏女人。
嘴上说着会对他好，心里骗着自己说只是当弟弟养，可做出来的一举一动却都在试图和他拉近距离，诱导他接近，做出了决定却又下意识的害怕和害羞，但依旧没有办法抵抗恶魔的低语，一步一步拉他坠入深渊……
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真正的做到心口如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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