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因何而存在
柳煜还是在东宫住下了。
只是自那日后，东宫之间的氛围就有些诡异。
萧云依旧安排人给柳煜最好的待遇，却不曾主动见柳煜一面，哪怕晨练过后与柳煜擦肩而过，也如同陌生人一般视而不见。
柳煜安心住着不怎么出门，如同最省心的客人，从不去打扰东家。
两人都不愿服软，也都认为自己没有理由服软。就这么两人一直僵持到了太傅前来授课的前一晚……
砰砰砰，敲门声。
柳煜从书籍之中收回神，开口道：“请进。”
门开了，来人是乔年。
见到乔年的那一刻，柳煜有了一丝不自在。
他刚刚竟是在期待那人……
柳煜赶紧将这一念头抛之脑后，缓声问道：“乔侍卫来访，不知何事？”
“太子殿下邀请柳公子明日同他一齐听课……”
说到这，乔年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太子殿下原话是：你爱来不来。”
“话，我已经送到，告辞。”
乔年匆匆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还顺道带上了门。
柳煜愣了一下后，才转头看向桌上摊开的书籍。
可之后却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柳煜自嘲一声，猛地将手里的书籍发泄一般地合上，昏黄的烛火随之一晃……
第二日，清晨。
柳煜早早就来了偏殿，等候。
如今这皇宫之中只有萧云一人需要学堂，便直接将东宫一处偏殿收拾出来作为学堂。
这里三张案几，笔墨纸砚，还有书籍也已经备好，工整摆于桌上。
萧云桌上的笔墨选择和摆放如何，柳煜这里也一般无二。
不用想，必是某人下了命令，才会如此平等对待。
这让柳煜心里有些烦躁。
人或许就是不能念叨，柳煜刚想着萧云，萧云就来了。
萧云走得随意，却稳稳当当，丝毫瞧不出女孩姿态，脸色有些发红，发随意扎着，发梢处还带着些许沐浴后的水汽。
柳煜看了一眼，就吝啬地收回视线。
这人喜洁，晨练过后必会沐浴一番。
萧云挑眉看向柳煜，但似乎并不打算上前交谈，很快撇过视线。她径直走向自己的案几，盘腿坐下拿起桌上的书籍，就这么随意翻了一翻后便丢了回去，头痛地捏捏自己的鼻翼。
暗中观察的柳煜有些忧心，思索很久，他还是开口问道：“殿下可……识字？”
闻言，萧云动作一顿。她放下手，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还望柳兄宽心，该认的都认全了。”
柳煜：……
他念着萧云之前的经历，本是好心，却被当事人给呛了回来。
……
看着柳煜那副“傻样”，萧云在心里嗤笑一声，这因为要再学一边基础知识而败坏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她穿越至今还没有见到主流语言文字不同的世界……
语言文字高度统一？
萧云灵光一闪，忽的皱眉。
怎会如此？按理说来每个世界都是独立运转，不该语言文字如此统一。
“柳兄，如今几月几日？”
萧云的突然出声让柳煜一愣，但这问话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今六月初十。”
“唔……谢谢。”
说完感谢话语的萧云立马回身，手肘靠桌，手掌撑着自己的脑袋，闭眼假寐。
更加想不明白的柳煜：……
【系统。】
这一声唤让萧云脑海里的那个存在一抖。
【五年之约就剩三日，我许你提前说话。】
脑海里还是一片安静。
【想问什么就赶紧问，一天过后，你就要再等五年。】
【宿主……】
那声音如从远方传来，一点点变强。
【你的任务是什么？】
【唔……都十年了，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我说过了，你要是把你的说了，我就考虑考虑告诉你。】
【你这是空手套白狼！】
【嗯，你猜得挺准。】
【呜呜呜……】
角落里那个存在直接崩溃大哭。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为什么灵魂会这么纯粹，把我生生扣在这里，还天天欺负我，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脑子里全是系统的哀嚎，萧云的不耐烦立马上来。
【闭嘴！】
系统的哭声戛然而止，似乎太过委屈，之后就变成了小声抽噎，但不敢再说话出声。
【我问你，你带我去的那个世界，文字可是自己衍生出来的？】
【宿主，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我只让你回答问题。】
【……】
系统声音弱了下去。
【最开始没有文字，连语言都不成体系，是一个叫吉利特·布尔特的始祖一族不知从哪带回来一种全新的文字语言，那个世界才有了文字，语言开始统一……那个吉利特后来失踪了，连我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吉利特·布尔特。
萧云睁开眼睛，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
那个没了情感的里世界主人。
【连你都找不到？】
终于让这个喜怒无常的宿主有了兴趣，系统赶紧补充道：【真找不到，莫名其妙就失踪了。不止是他，始祖一族也这样莫名失踪过，后来又出现一部分人……那个文字也是吉利特失踪后带来的……】
说到这，系统又哭上了。
【我就不该对不合常理的事情放松警惕。呜呜呜，那个始祖一族是，宿主也是……】
不用套话就得了满意的答案，萧云对系统有了容忍度，任由它在脑海里吵吵闹闹地哭，思索着手头拥有的些微线索。
同样的文字语言；系统无法探知到的里世界；她的灵魂强制修改了和系统的契约，以她为主；吉利特比她更甚的情感缺失；吉利特所说的王……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之间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还是如同雾里看花，她始终拨不开那层迷雾，无法豁然开朗。
有了怀疑，萧云试着回忆自己最初那一世的记忆，还未成为穿越打工人、只是身为世界一员的那一世……
却发现除了自己接了一个任务，其他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和那个清清楚楚的任务相比就显得无比虚假。
萧云突然间有些颓废。
她的记忆也开始欺骗她了。
其实早有端倪……
萧云挫败地软下身子躺在案几上，得了柳煜惊异的目光。
但她就像祁莲那般一直回避着，不敢去深究。
她怕，怕自己存在的意义被抹杀，怕这么久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萧云直接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遮住对方的目光，遮住刺眼的阳光，也遮住自己此时露出的脆弱。
她……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她，因何而存在？
……
很快太傅来了，是一位留着山羊胡须、气质出尘的严肃老者。
柳煜见了，心下道果然。
而萧云，她立马收敛自己低落的情绪，浑身作派又如往常那般漫不经心，只是眉目间始终缠绕着一份戾气，视线一扫就让人心里闷得慌。
这样的态度别说太傅了，就连柳煜都觉得此人不像能安心听讲的料。
柳煜想着萧云之前异常的举动，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不过一个趴下起身，怎么像是顷刻间入了噩梦，又带着满身戾气醒来……
太傅一番简单询问和自我介绍后，皱着眉头开始了今日的讲授。而后他便发现萧云这个太子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看似机警聪慧，实则一堆歪理！
“太傅，你觉得本宫手里这书怎么样？本宫觉得它狗屁不通，除了把人教导成一个烂好人，还有何作用？一个烂好人想要活下去……呵。”
萧云对太傅的呛声看得柳煜心惊肉跳，柳煜想要劝阻却被萧云一同阴阳怪气了进去。
“柳兄，不是本宫说大话，看这些书所花费的时日，还不如去乡间田地走上这么一圈，学得更多。本宫之身份要是将这些奉为圭臬，还真是瞎了眼。”
这话好似意有所指，听者有心的柳煜沉默。
“太傅要不这样，你别教本宫了，本宫教你几节课如何？”
就这么……太傅被萧云给气走了。
太傅走后，萧云双手抱胸，冷哼一声道：“性格如此板正，真是个傻人……”
“你够了！”
柳煜真的怒了。
这位秦牧秦太傅在前世用心教导柳煜，和柳煜如友如父，乃是柳煜最敬重的人之一。
闻言，萧云放下了手，眯眼看着因为愤怒而瞪视着她的柳煜。
片刻的对峙，萧云率先收回视线，冷声道：“你也是个傻子。”
说完，萧云没给柳煜开口的机会，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萧云一出门，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们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萧云那阴沉如水的脸色。
“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本宫决不轻饶！小福子不过一道开胃菜……管好你们自己的嘴！”
说完威胁的话语，萧云转身回了学堂。
“乔年，你跟本宫进来！”
守在门口的乔年跟着萧云进来了，同时还警告地看了一眼柳煜。
萧云轻飘飘地来了句……
“收回你的眼神，本宫不介意再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
乔年整个人一震，随后立马单膝跪下，低头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嗯……”这下萧云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那个叫小卓子的小太监，这几日给本宫盯紧了。”
说完，萧云走到柳煜案几前，弯下身子敲了敲案几，语气平淡地小声道：“借我几个人？”
柳煜没有回答。
萧云啧了一声，起身。
“罢了，不过多费些心思和时日。”
“我借给殿下。”
不过这话柳煜说得艰难。
萧云一挑眉，她可不管柳煜现在是怎样的心思，她达到目的就成。
“迎春，惜春，盼春，落秋，霜雪，这五个宫女分别派人盯着。”
说完，萧云勾起嘴角，语气带着调侃之意，伸手勾起柳煜下巴道：“柳兄，这些人你都认识罢？”
那份隐隐沉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认识。”柳煜猛地侧头，咬牙切齿道。
“嗯，那就麻烦你了。”萧云抬手伸了个懒腰，语气中有了懒意，她道，“为了表示对你的谢意，之后几日，我会好好听太傅授课。”
“对了，少想些有的没的，这不是你该烦恼的事。”
留下这句话后，萧云就带着乔年离开了。
学堂只剩下柳煜一人，他看着萧云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了神。许久之后他抬手细细研墨，铺开宣纸，默写着佛家的清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