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彻夜难眠
长夜漫漫，尤其是孤独的时候。
钟离随手夹住一片落叶瞧了起来，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像这片树叶的脉络，尽管都是从起点就在一起的，但总会在关键时刻经历分离。
苏沫如此，轻胧如此，往后，他也该如此。
他叹息着松开了树叶，任其飘零落地。对于离别，他总是有些害怕的，或许是因为有的成为了永别，因此，他开始变得多愁善感来。
可有道是‘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过度沉溺于过去，或恐惧于未来还未发生的事，只会白白丢掉尚能把握的现在。
他深吸一口清风，皱起的眉头舒展开，看向某处道：“怎么了？”
但他林站在院子的墙上，奇怪地看着他道：“你不是休息么？怎么满肠愁绪。”
钟离又叹道：“白发多情人更惜，人尚如此，神又怎能避免。”
但他林沉默了半晌，道：“我来看看它。”
钟离点头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但他林走过去敲开了门，说了几句话，便被轻胧放了进去。
钟离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但他林是笑着离开的。
天快亮的时候，也是新一天里最凉的时候，他不再傍在树上，转而在神宫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神宫环境优美，所有建筑都与自然融合在一起，像是树上结出的花般，完美至极，挑不出半点毛病。
如果真要他找出点毛病，那他只能勉强从小精灵里挑出点毛病来，它们非常贪玩，没有礼貌，好奇心极重，自从看见他后，就一直尾随他，却又不敢靠近，这总让他有种被当成观赏动物的错觉。
“混账，你们怎敢如此懈怠神尊的客人”
一声惊斥忽然如霹雳雷霆响彻黎明，钟离回过头，见是法正从左边的街巷缓缓走来，便儒雅一笑，道：“大元老言重了，小孩子们只是好奇我这个外族人罢了。”
小精灵们已吓得躲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缩头缩脑地偷看着。
法正扫视四周，道：“还不快回去做功课，你们老师给你们的功课都做完了么？”
这一句话似乎格外的有效，小精灵们竟然一溜烟全跑了。
法正歉意地走到钟离面前，道：“让阁下见笑了。”
钟离道：“大元老也是来散步的？”
法正笑道：“老夫虽然不会感到累，但积累的压力终归是要释放出来的，而散步是个好方法，可惜今日老夫并非是来散步的。”
钟离：“那就是来寻我的了！”
法正点头道：“正是，神尊刚刚吩咐我，要我来寻你。”
钟离道：“可有吩咐是何事？”
法正道：“不清楚，只有你见了神尊，才能知道。”
说罢，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钟离也道：“请。”
法正并未做过多的谦让，边走边道：“另一个客人已经去了，现在就等阁下了。”
钟离道：“嗯。”
跟着法正进入神殿，又拐弯进入一条长的走廊，走廊的深处有一间房，门上站有两只青鸾鸟，它们看见他们，立刻扇翅膀叫道：“神尊，神尊，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法正深深一礼，道：“两位护法，可以进去吗？”
左边的青鸾面对法正的恭礼，一脸享受地道：“嗯，进去吧。”
右边的青鸾立马一巴掌扇落左青鸾，骂道：“笨蛋，神尊还没答应呢！”
左青鸾无辜道：“可他们是神尊叫来的。”
右青鸾道：“那也得请示。”
左青鸾道：“哦，可神尊这么久了也没回应，要不要再喊一声。”
右青鸾又扇一耳光，道：“笨蛋，你想去守大门吗？神尊就是嫌我们吵，才把我们赶到门口的。”
钟离看着这一对不太聪明的活宝，好笑道：“你们好像把声音都挡在外面了。”
右青鸾愣了会儿，左右看一下，见确实不小心开启了拒音环，立马脸不红心不跳地用爪子关闭，然后一脸威胁地盯着钟离，道：“你一定看错了，本护法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钟离哑然失笑道：“或许吧。”
房里已传来婼西奴的声音，道：“来了吗？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左青鸾刚想要答应，就被右青鸾用翅膀按住了嘴，只能“呜呜呜”的叫。
右青鸾抢功似的，高声道：“遵命，神尊。”
它收回翅膀，对着左青鸾使了个眼色，随后顾自打开了自己那一侧的封印。
左青鸾一边打开自己那一侧的封印，一边郁闷道：“你总是这样欺负我。”
右青鸾又用翅膀打了一下左青鸾的头，道：“笨蛋，谁叫你是弟弟，我不欺负你谁欺负你。”
屋里又传来婼西奴不耐烦的声音道：“打开拒音环。”
右青鸾立刻又换了一副面孔，毕恭毕敬地打开了拒音环。
法正道：“两位护法，我们进去了。”
两青鸾立马挺立胸膛，傲娇应上一声。
推门而入，一个粉红色的世界出现在眼前，窗户、窗帘、床被、桌椅、杯子、布偶全都是娇艳的粉红色，只是独爱粉红色的主人却始终穿着一件青绿带白的衣衫。此刻，她正淡伫在书架旁，一本一本地找寻着想要的资料。
但他林在一边坐着饮茶，看见钟离进来，笑着摊开了手，似乎对这位神明装饰房间的品味感到无奈。
满脸严肃的法正也在进入这间房后羞耻地低下了头，这间房他被请来过三五次，每次进来，他都觉得幼稚得抬不起头，但这间房是独属于神明的，谁也不能干预。
婼西奴还在找资料，只对着钟离说了个“坐”字。
法正道：“神尊，臣还有诸多事宜还未处理，就先告退了，若有吩咐，可请护法告知。”
见婼西奴应了一声，他便后退着出了去。
但他林给钟离倒上一杯花露茶，道：“去哪了，让我们等这么久？”
钟离道：“自从来此，就还没好好逛过，趁着有点闲空，当然得好好领教一下异国风采。”
但他林笑道：“有什么好看的，年年如此，没有一点改变，我虽不常来，但也快看腻了。”
婼西奴不悦地瞥了一眼但他林，道：“你的国度也好不到哪去，乱七八糟的，每天都有爆炸，都有死伤。”
但他林反驳道：“尽信书不如无书，我那里之所以总是有爆炸，那是因为我不限制他们发明创造，可不像你们，只要出现一个新东西，不管危险性可控不可控，危害是大是小，都要被无理地打上‘异端’的标签，然后排斥它，毁灭它。”
婼西奴冷道：“所以我们还在，而你……”
这是一句很扎心的话，原本充满活气的空气立马被冻住，死气沉沉地压在他们的肩膀上。
钟离饮下一口茶，打破寂静，道：“我觉得任何事物都得从不同角度去看，就像这个茶杯，从上往下看，是个圆坑，从下往上看，却是个圆。”
但他林叹息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婼西奴也坐了过来，递给钟离几卷密咒，丢给但他林一卷阵图，道：“这是你们要学习的，明日前必须掌握。”
但他林打开瞧了眼，笑道：“太简单了，我现在就能复刻出来。”
婼西奴却翻着白眼道：“请你看仔细点。”
但他林再一看注释，叫道：“这什么东西呀，完全不符合常理，违反灵力传递学、属性转化学……”
婼西奴敷衍道：“你只要按着做，能运行就行，不需要了解过多的秘密。”
但他林道：“你搞什么，怎么感觉你是在将一个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还不许我了解这个问题，找到更简单的答案。”
钟离也翻看了两下，见精灵族文字，只能尴尬道：“我也看不懂。”
婼西奴看向钟离道：“吾知道你看不懂，所以会教你。”
但他林终于明白这是有意的刁难，只能拿着阵图离去道：“我回去研究了。”
婼西奴目送他离去后，看着钟离道：“吾不是很信任他。”
钟离道：“我也一样。”
婼西奴笑道：“吾还以为得向你解释一下他以前的故事，你才能明白。”
钟离道：“哦，他曾经都有过什么样的事？”
婼西奴道：“在先神的笔记里记载了一件事情，他将自己最心爱的宠物送给先神，以作友好，从此两族开始互相交流。”
钟离道：“我听他说过。”
婼西奴道：“可后来先神发现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这只宠物的大脑被他装上了一些特别的机器，有时候他能直接操控宠物，去探寻神树的秘密，先神发觉后，找了个理由将其发放到了边疆。”
钟离道：“还有吗？”
婼西奴道：“当然，他曾经还借用天外的力量穿越时间袭击过先神，起初先神只以为是错觉，可当被时间之神召唤后，先神肯定了这个想法。吾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利益而凑到一起的，吾只知道，他很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生事。”
钟离道：“至少他到现在还是很老实的。”
婼西奴道：“进入世界树的空间一点差错也不能有，吾必须试探他一下。”
钟离道：“怎么试探？”
婼西奴道：“靠那个幻天阵试探。”
钟离道：“他也是一位阵法大家，他不可能看不出问题。”
婼西奴道：“吾明白，所以只给了他一个阵基外加四处拼接组合的阵法，即使他运转了也只会发现这不过是一个蕴养神魂、防御体魄的法阵。幻天阵的功能性阵诀都在我们这里。”
钟离思忖道：“如果他趁机出手，我们可以立刻反制他，如果他没问题，我们也可以借用他的力量保驾护航，不错的计谋。只是我已经试探过他几次，他早对我不满，如今再……”
婼西奴道：“那你能相信他吗？”
钟离道：“不敢完全相信。”
婼西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有试探的必要的。”
钟离点了点头。
婼西奴开始教钟离幻天阵的阵诀，幻天阵共分为九大功能区，每一个功能区都有五百七十多个小阵，三千四百多个要点，十万多种变化，即使钟离过目不忘，一学就会，全部入门时，也已是深夜寅时。
钟离从未觉得这么累过，如果要他从学一天阵法和打七天七夜的架中选一个，他宁愿选择打上七天七夜的架，即便他并不是很喜欢打架。
从婼西奴那里出来，钟离都还觉得有些恍惚，只得停下一切，在外边的椅子上坐会儿。
清风与明月像水一样流过，轻轻柔柔的，带走了他些许倦意。
……
天际很快就有了一线浮白，接着是一片丹霞，以及一点红。
轻胧看着窗外，手心里的花朵越攥越紧，她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紧，越来越疼，疼得掉出了眼泪。
她低头看着自己为了钟离一句“我明晚来拿”的诺言而不吃不喝编出的花朵，不由自嘲一笑，将其丢出了窗外。
一个极其重视承诺的人却宁愿失信也不来见她，足以可见他是有多么的讨厌她，。
她也明白，这一句话或许不是诺言，而是客套，就像是客人临走时叫她去他家玩般的客套话，钟离很喜欢说这样的客套话，这种客套话她一直都有当真，现在更是真的等了一夜。
她一边抹泪，一边飞到床上躺下，一天一夜的疲劳很快就冲散了悲伤，把她拉入梦里。
不知道她究竟梦见了什么，樱桃小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又一会儿撒娇地“哼哼”两句。
钟离弯腰捡起地上的洁白花朵，来到窗户看了她一眼，明白了什么，但已来不及解释，也不忍打破她那哭哭笑笑的美梦，只得先行离去，与婼西奴会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