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乡间奇遇

  冬季的深夜,刘景荣和张义正在陪着李岩聊天,诉说着各自了解的事情;在那个年代,这其中不知隐藏了多少悲苦?
  李岩看了忍俊不禁,他笑了笑说:“蒋夫人叫宋美龄,美国的国务卿就像通西域的张骞,总统就像委员长一样。人家的意思不是你理解的,只是咱按照发音翻译的。”他接着说:“美国的东西真好啊,就说汤普森冲锋枪吧,也叫芝加哥打字机,打得又远又快,冲锋起来直接扫一片。还有大炮和飞机坦克,哪个都比鬼子的好。”
  “咦,那要是咱有这些,还至于拼得就剩咱几个?”刘景荣一听就眼馋了。
  “哎……”李岩竟然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汉奸太多了,不说那些成天喊着爱国救亡,却每天开舞会,胡吃海喝的富家子弟吧;不少军队集体投降,掉头就打自己人,别说那些走私发财的了,不少人还借抗日之名明抢老百姓。”
  “这还有天理吗?都没人管了?”刘景荣当时就火了,想起自己和绣娘被“征粮”的场景,对这些当官的也没好感了,加之贪官滋生,贪腐横行必然导致民不聊生,他更加气愤。
  “你这叫咋说啊,葫芦?”张义插话道:“虽说当官的当兵的都有坏人,不也是有好人的吗?当初俺当兵就是知道了八百壮士守四行的事,才加入的,谢晋元团长可是大好人啊。”
  “哎!你一提,我就更难受了。”李岩语重心长地说:“党国已经烂透了,说起谢晋元,我不否认他是大英雄,带着400多人守四行仓库,硬是把鬼子打得无可奈何,连毒气弹都用了,就是打不下来。可你们知道吗?自从民国20年(1931年)秋鬼子占领东北,到民国26年(1937年)整整六七年,党国不知道鬼子的狼子野心吗?不是那些汉奸卖国贼为了日本的几口狗粮,咱们能不还手?这还不算,鬼子一打过来,政府派兵很少,希望外国调停,国军正面防卫失当,坐等合围,接连指挥失误,贻误战机,最后大部队都撤了,只留下了谢晋元的400多人守四行仓库。”
  “这说明咱还有好人,能干实事儿的啊。”张义辩解。
  “这是你知道的,可不知道的是前方将士在拼命,老百姓在绝望中死去,可国家在干啥?
  淞沪会战爆发前,谢晋元的顶头上司孙元良把财政部给的26万元国防工事费装进了自己腰包,用一堆劣质材料修建防御工事。而在谢晋元死守四行仓库的时候,孙元良率先撤离,随后居然又在南京保卫战中临阵脱逃。就是这样一个贪污跑路、被全师官兵电请蒋委员长枪毙的将军,居然得到了顾祝同等国民党高层的开脱,最后安然无恙,混得风生水起。”李岩慷慨激昂地继续说:“可谢晋元呢?用命打鬼子,英国人扛不住了,继续搅局,从中调停,结果出尔反尔,把谢晋元部队抓了起来,一抓到现在都没放,而且今年4月份,谢团长被鬼子收买的汉奸杀了。”
  “啥?”刘景荣和张义听了也是义愤填膺,虽然没有和谢晋元一起打仗,但任谁听了不怒火中烧,这年头不管民间还是官场,都应了那句“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这样的社会怎么给老百姓安生?这样的部队和国家还怎么让人信任?弟兄们拼死扞卫国家的意义何在?
  “想想咱们在前线拼杀时,黄营长也是被坑害的,虽然临阵脱逃,也是为了弟兄们。”刘景荣说:“樊团长也是硬汉,拼着命就活下咱们这几个人。可俺为国家拼命时,俺媳妇却先后差点被拐,被卖……想想就寒心啊。”
  “你们不知道,我在洛阳查装备失踪时,从几个兵痞查到了一个团长,军阶高了我就得上报,报给长官后,他叫我不要再查。”李岩继续说:“没想到,不几天后,我的跟班接连被调走后无故丧命,而我也躲过了几次追杀,才慢慢知道是我的长官派人杀我,还给我安了个共党谍报的罪名。”
  “哦,那你有啥打算啊?”张义问他:“现在匡城是各势力错综复杂,怕是不好栖身啊。”
  “我还能咋办?既然他们不仁,别怪我不义。”李岩直言:“他们不说我是共党吗?我就去找共党,当共党的谍报。”
  “你跟共党搭上话了吗?”刘景荣问。
  “还没呢。”李岩回答:“我知道东南北都是沦陷区,往西还有国军,我就偏偏在这边找共党的游击队,早都听说鲁西的铁道游击队打得不错,但山高路远,不如就近找。”
  “那这可来着了。”张义说着把大家商议的计划说出来,就让新婚的栓子引荐李岩就行了;以后大家可以互通有无,都是在为打鬼子拼命,就不要分彼此了。
  李岩没什么更好的出路,也就同意了。就这样,三人商议好了之后,李岩暂时在刘景荣家里留宿,次日跟着栓子和套栓见了郭子良,郭子良对他曾做过军统有所介怀,他把李岩送到了金添丁那儿。还真不曾想,李岩此后进行间谍渗透,挖出内鬼,炸桥毁梁等方面竟然屡立奇功。当然,这都是后话。
  李岩走后,张义和栓子都不顾新婚燕尔,张义按计划带着大家参加了就近的国军,当时国军损失很大,抓来的壮丁也大多不会用枪,所以像张义这样的老兵是比较受欢迎的。只是,侦察兵出身的张义擅长侦查工作,就做起侦察兵了。炊事兵出身的栓子则在游击队中做帮工,加入训练,还不时执行侦察任务,大家在不同的部队中效力。刘景荣虽未加入军队,但是和张义联系密切,给这些人做起了“游击队”一样的侦察兵做耳目,进入了危机四伏的战区。
  当时的匡城是大仗没有,小仗频繁,刘景荣白天打扮成游方郎中,找寻病人,聊以糊口。晚上则会潜入各个村子,打探鬼子和汉奸的动向,报告给张义和栓子。
  一天晚上,刘景荣照往常往家赶,却在一条路上听到了一声声啼哭,仔细辨认,还是个姑娘,年岁不大,就很奇怪:谁家的大闺女会在这里哭泣?
  “妮儿,你是谁家的?”刘景荣走向前问一句:“咋晚上在这儿哭啊?”
  “啊……”姑娘显然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张皇失措之下,胡乱逃窜,由于惊吓,还慌不择路,被脚下的草绊了一下,然后就爬着走,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别怕,我是刘家村的。”刘景荣接着介绍自己:“俺家世代行医,都是好人啊。你是咋了?”
  “你是个郎中?”姑娘这才缓过神,看到刘景荣点了点头,就未曾开口热泪涌出:“我是鲁西的妮子,叫花妮儿,因为家里穷,从小卖给一家富户当童养媳了。”
  所谓童养媳,就是某些人家,不管穷富,怕孩子当婚时娶不上媳妇,或者拿不出彩礼,就提前买下一个和男孩儿年龄相仿,或者年龄大一些的姑娘,养到孩子该成婚的时候再结婚的女子。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变相的娃娃亲,都是封建时代的糟粕。但与娃娃亲不同的是,娃娃亲从小定,两家分别养成孩子后,再举办婚礼。可童养媳则要一直留在婆家,任由婆家使唤、打骂,地位极低。在那个时代,还是很常见的。刘景荣便问:“你家丈夫呢?怎留你一人夜间在这儿啊?”
  “他腿脚不好,还总咳嗽,我就是一句话没说好,就被他打出来了。”花妮哭诉:“我为了躲打,走错了道儿,现在不知道该去哪儿。”
  “妮子别哭,听你说,你家男人应该是病了。”刘景荣说:“你说你家在哪儿,俺带你回家,你就说给他找大夫治病了。俺治好他了,你也能回家休息了。这样不中吗?”刘景荣说这些话,也是听出她的无奈,既为女子着想,也顺带治病救人,得个诊金。
  “怕是你治不好,他还误认为我勾搭野汉子。”女子竟然摇头否决,随后就说:“要不你带我回你家吧?你要是没媳妇,俺就给你当媳妇,你要是有了,就把我当丫鬟。”
  “不中啊。”刘景荣连连否决:“千万不中,俺娶过俩媳妇了,大晚上带你回家好说不好听,更没法跟媳妇交代。”刘景荣心想:自己都有绣娘了,再往家带个姑娘,还是别人家的童养媳,传出去也别过日子了,何况就算人家不给钱,自己做好事总是有一件功德啊。
  “你别不是嫌弃我家穷,又嫁过人?”花妮继续哭:“我家男人的病怕是治不好了,说不定他死了还把我带走,我不敢回去。你把我带走吧……”说完又是梨花带雨地嘤嘤啼哭。
  “俺真不能带你走。”刘景荣决绝地说:“再说,还没看病,你咋知俺治不好?你若再如此胡搅蛮缠,俺可直接回家,不再管你。”
  “你是有所不知啊。”花妮继续哭诉:“我家男人已经70多岁了,一身是病,我这辈子都别想过好了……”
  刘景荣更是吃惊不已:“俺没听错吧?你嫁给一个70多的老头?要是这样还怪可怜的,这样吧,你还有其他地方能待不?”
  “我一个姨夫在西沟村,可我不敢走夜路,你看你能……”花妮问刘景荣。
  刘景荣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连忙改了路线,往西沟走,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他让花妮找根木棍,一头在自己手上,一头在她手上。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只是刘景荣走着走着,发现路上雾气渐浓,也冒起了寒意,他知道入冬后,田里降温快,会显得冷,而村里因为有人气,所以会降温慢,显得热点儿。只是雾气中,让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花妮,前边有个岔路口,咱得往西北走,不能继续往西了。”刘景荣提示说:“往西是通往坟地的不归路。”豫北冀南和鲁西的村子选定好坟地后,会设计两条路,一条是向西的有尽头的路,给人送葬就走这条,代表被送走的这位走到尽头了,这条路也被称为“不归路”。而大家哭丧,覆土后,则会从另一条通向西北方向的路走出去,这条路则是通向其他道路,能做到四通八达,这条路也被叫做“归路”、“安生路”。所以哪怕到今天,很多城市道路多了,四通八达,方便记住地址,就会给路命名,有政治色彩的,比如“人民路”、“民主路”也有以城市名称呼的,比如“平原路”,更有用英雄烈士的名字称呼的,比如“延乔路”。但从未有“归路”、“安生路”命名的,就是为了避讳。
  “咱不是都走过了?”花妮不由地笑着说:“你看,再走不远,咱就见到一个村子,里面高大的门楼就是姨夫家。只是,咱得过一条河,好在河面上的桥还算结实。”
  “中!”刘景荣说着,果见对面有一个被灯火装点的村子,显得异常热闹,其中还有一个高大的门楼。他心里高兴,但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走入邪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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