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长安再会

  长安南城门之外的陵南江边,有一座大港,也是长安这座天下首城的命脉之一。
  长安港。
  港湾之中,能停下大型船只数百支,小型船只不计其数。
  清晨,若晨雾未散,看长安港甚至会有一种在看海湾大港的错觉。
  官船占三分之一,这个官船指的是排除掉兵部等一些特殊部门后的官船,因为这些特殊部门,有属于自己的港湾,并有重兵把守。
  秦楷一家人定的就是一艘官船,能容纳五百人众的船舶,甲板之上的房间,更是少之又少。
  好在现在执掌布坊明月坊的言若青,是个小富婆。
  这趟官船,可直达宛州城,是往来商客首选之船。
  秦楷本以为在这里不会再遇上什么人,却不想遇上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人。
  “秦捕头,到了宛州城,可还需要仵作?”
  那位生在梅花县,长在梅花县,这辈子都没出过长安的仵作,出现在了这里。
  陈仵作轻轻捂着秦楷的手,“谢谢你秦捕头,这一年没少受您照顾,户房已经把欠我的俸禄发下来了,每年都会这样迟些,今年还比往年迟了半个月。”
  年过半百的老人塞给了秦楷一袋沉重的袋子,里面是他过去一年的俸禄,“都是去明月坊先开的支,我心里都有数,不过老头也着实没多少钱,还差一两三钱,若还能遇见秦捕头,我再还给你吧。”
  秦楷没有拒绝,收下了这个老人所有的积蓄。
  这不仅是这位梅花县仵作的所有积蓄,更是他的尊严。
  从前,他没什么尊严,因为病重的老伴,到处借钱,又因为这个特殊的职业,处处碰壁。
  一年前,梅花县来了个年轻的捕头,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老仵作并没有什么感觉,继续做着自己的活。
  梅花县这种县城,尽管是长安属县,依旧是没有仵作之位的,多为百姓兼任。
  如若没有,再遇命案,需要向上级衙门京兆尹府借调。
  如果有,那就让百姓兼任,一具尸体领一次工钱。
  第一次遇见陈仵作的时候,验尸结束,秦楷没有看到他去户房结账,而是默默的离开。
  秦楷去户房看了看,居然已经给这位老人挂了将近一年的账,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常态。
  听户房的人说,陈仵作家里还有个病重的老伴,所以生活并不如意。
  之后再有命案需要仵作,事后秦楷都会让老人去明月坊挂账。
  头一个月老人脸皮薄没去,后来实在是拗不过老伴的病,硬着头皮去明月坊挂账。
  自此,这位老仵作深深地记住了一个年轻的捕头。
  这个世道,像这样热心肠的人已经不多了。
  秦楷拉住正准备转身的陈仵作:“我想,我还是会缺一个仵作的……月前五两,做我的个人御用仵作,陈大爷你考虑考虑?”
  老人眼中饱含热泪,“我也想离开长安,去看看这个天下了,只不过一个月五两,会不会太多了些?”
  秦楷盘算着,“稽查司郎中,从四品官,俸禄不低的,能付得起您的工钱。”
  最后再无一人来送行,本来秦楷以为会有那位还算是朋友的京中新贵。
  他并没有出现,兴许是忙于公务吧,昨天也没见到他,估计他今天不知道我要走吧?
  秦楷笑着转头走上船。
  人来人往的长安港中,众人让出来了一条道,一个秦楷觉得不太可能出现的人出现在这里。
  新任的吏部侍郎诸葛谨言,他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份文书,他的身边,只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诸葛谨言来到秦楷的面前,把文书递给秦楷,“吏部的任命文书,宛州上折冲府果毅右都尉,秦将军失去了京官,得到了一个地方实权官职,不亏呀。”
  秦楷接过文书,“谢过侍郎大人。”
  诸葛谨言却并没有要下船的意思,而是和小五走向船舱,前者摇着头说道:“可别叫我侍郎,我的任命文书就差临门一脚的盖章,只可惜风云突变,与你一般无二,被人夺了去,我现在是启州司马。”
  秦楷看着甩着衣袖,不卑不亢走向船舱的诸葛谨言,又看向长安城,心中冷笑。
  启州秦楷是知道的,一个中州,中州司马?一个京兆尹突升吏部侍郎又直降中州司马。
  长安啊长安,仅仅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魏民安啊魏民安,你陷得如此之深,希望你那位父亲,能帮你脱身。”
  船只离港,缓下江南。
  腰间悬刀的黑衣青年独站船尾,遥望长安,城头上城门军旗摇曳,雄伟的城墙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长安再会!”
  ……………
  二月初六,离京。
  ……………
  二月初六,大早朝,百官聚首,龙椅上坐着那位年轻帝王,他的身后有一道帘子,一如既往的坐着他那位庄严的母亲。
  仅仅数日,小皇帝的亲政计划宣告破灭。天策府重新回到了太后的掌控,后宫更是迎来了十年难遇的大清洗。
  所有协助帝王亲政的官员官职都得到了下调,最为明显的,就是那位荣升吏部的京兆尹。
  窦太后丝毫不顾及儿子的感受,以雷霆手段重新掌权。
  一只雏鹰走怎么斗得过运营十六年,羽翼丰满的雄鹰?
  ………………
  早朝结束后。
  二月初六,姜王北上离京,回藩地苍州。
  ………………
  除妖司。
  国师坐在靠窗的床榻上昏昏欲睡,大弟子正在他身边煮茶。
  这位俯瞰大唐的老人,其实并不爱喝茶,他喜欢喝酒,只不过老大不太允许他喝。
  说喝酒的人不长命,这是养生之道。
  老人吹胡子瞪眼,但没扭过老大。
  “老大,你跟着我多久了?”
  “您上次说的是,在很南很南的地方捡到了我,那个时候我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您上上次说,在很北很北的地方捡到了我,那年我三岁。”
  “???”
  “您上上上次说,在很东很东的地方捡到了我,那年我十岁。”
  “………”
  “您上上上上……”
  “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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