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下船

  “陈大爷这么晚还没睡呢?”秦楷问道。
  陈仵作点了点头,探头看了看里头的马驹:“去年我见你带着它回长安的时候,还这么大一点。”
  陈仵作比了比到自己胸部的位置。
  “你看着就是个有良心的好人,马,在种地的农民眼中,大多都是出苦力的畜牲,在高官府邸中,分良次,是地位的象征,在军队中,兴许会被当成半个人。如你这般呵护,我也是头回见到。”
  “想必它对你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吧?”
  秦楷点了点头:“算是吧,一个朋友养的马,杨柳的母亲是一匹功勋战马,叫春风,养它的人,叫满青楼,春风生产的时候,边境打了一场大仗,春风的主人没活下来,拜托我照顾杨柳。”
  “我离开北境那年,就带走了它,因为我不想杨柳也上战场,尽管这是一种宿命,和军人一样的宿命。”
  陈仵作点了点头:“我没当过兵,甚至没出过长安,所以我就很佩服你们这些走过很多地方,有了很多见识的人。”
  “我也是个粗人,从小就跟着我爹在尸体堆里摸爬滚打,被小伙伴们嫌弃,我以前也想过当兵的,觉得当兵很威武。”
  “其实说白了,我觉得当兵的身份光荣,比仵作强,起码受人待见。”
  “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在恭维你,不过这确实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同时我也要谢谢你,带我离开长安。”
  秦楷一屁股坐在门口,陈仵作也缓缓坐下,前者问道:“您也没跟您夫人要个孩子什么的?毕竟这么多年,有个孩子也有个寄托不是?”
  陈仵作望着黑夜中的星火点点,“我家那婆娘,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在我娶她之前,我其实都不认识她的。”
  “当时她不嫌弃我是仵作的身份,我也就不嫌弃她身体不好,因为她身体不好,也就一直没要上孩子。”
  “她偷偷去看了许多次大夫,吃着一堆苦药,我看的是真心疼啊,后来她说要不去济善堂领养一个?我没同意。”
  秦楷投来询问的目光。
  陈仵作说道:“我这辈子就会跟死人打交道,就算有了孩子,将来也会因为我而经历和我一样的事情,没有朋友,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和言掌柜的成婚也有一年多了,也没打算要个孩子?”
  秦楷望着里头的杨柳,“再说吧,这种东西得看命,不能强求的。”
  船舱转角处,一道身影默默离去,她听闻杨柳不舒服,赶过来看看。
  她转身没走出多远,一道身影从身后抱住了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真的没事的。”
  言若青轻轻嗯了一声。
  秦楷直接将其抱进房间:“还在胡思乱想,惩罚你今晚侍寝。”
  …………
  船一直在陵南江上行进了五天,入了黄州地界,官船停靠在了黄州港,船上朝廷人员开始下船给船上采购补给。
  秦母要进黄州城游玩,言若青,枣儿,小雨都跟着进了城。
  秦楷要带杨柳下船走走,所以没跟着几人进城。
  秦母说道:“我的好儿子啊,你就是没福分,不去就不去,你娘我帮你看看黄州城的繁华,跟娘说说,你想要点啥或者吃点啥。”
  秦楷轻轻摇了摇头,“别把自己弄丢了就行,晚上记得早点回来,夜路很危险的。”
  秦母压根没听秦楷后面的话,带着三个女孩往城中而去。
  秦楷牵着已经非常疲惫的杨柳下了船,陈仵作没下船,他似乎是怕没钱所以没下。
  秦楷也没见到那位随行的启州司马,这艘官家生意的官船坐了不下数百人,遇不上也是常事。
  杨柳一身轻,身上没有挂鞍,马镫之流,连常背的那两把刀都没背。
  此刻秦楷的身上挂着三把刀。
  一路走一路问,秦楷找到了一条比较浅的小溪,给杨柳洗洗澡。
  没有船上的晃荡,又洗了个清凉的澡,晒着太阳,杨柳的状态终于好了许多。
  杨柳在水里打滚,已经不用秦楷帮忙了,这让秦楷更加放心了。
  秦楷摘下三把横刀,放在草坪上,然后躺下,双手枕着脑袋,闭上双目,迎接着暖阳的洗礼。
  洗澡舒坦了的杨柳开始游荡在秦楷附近,啃食着刚刚冒出头的嫩草。
  这幅安宁的景象,从前时常出现在北境,秦楷就经常牵着他的战马找一处难得的溪流草地。
  他很享受这种平静,难得的平静,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也是秦楷图的生活,安逸,平和。
  换一句话说,有家,有饭,有田,有马,有她,有暖阳,有春光,有禾苗,有朗朗书声,有老牛耕田,有吵吵闹闹……
  其实秦楷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幻想的,好像就是上一辈子的农村生活。
  正在享受着这难得时光的秦楷睁开双目坐了起来。
  对于这个霸占了‘草场’又突然醒过来的男人,两三个背着大筐的孩童紧紧握住手里的镰刀,如临大敌。
  秦楷伸手去拿旁边的三把横刀,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孩童壮着胆子说道:“你别动!再动我们就去报官了。”
  秦楷苦笑着把横刀挂回腰间,看着这三个小孩的模样,又看了看这片还算不错的草地,“你们?来割草的?”
  那个年长的孩童一脸怒意:“你是隔壁村的吗?别看你有官刀我就怕你,亭长大人早就分过了,这里是我们村的地盘!”
  秦楷看着已经炫了不少嫩草的杨柳,随后看向三个孩童:“我还真不知道这里有主人呢,这样吧我赔给你们钱?”
  另外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身体都被背筐大的小孩吸了吸鼻涕说道:“哼,我们是不会被这些黄白之物所迷惑的,我们要报官,找亭长大人来说理。”
  那位年纪看起来夹在两人中间的女孩最为稳定,她盯着秦楷腰间的刀:“你是当兵的吗?能给我讲讲当兵的故事吗?这样我们可以对你私自放牧的事情既往不咎。”
  秦楷歪了歪脖子:“当然可以,想听什么?”
  这也是秦楷幻想的生活,在某棵村口的大榕树下,给孩子们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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