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月有余

  江烛染提着蒸糕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叫连玉的小侍在一旁站着。
  手里捧着托盘,脸上满是泪痕。
  可怜至极的模样。
  穿过拱门,绕过长廊,温泉池里,沈流烨坐在外头,一双腿泡在池子里。
  “妻主瞧见外头那个小侍了?”
  他捻着自己的发尾,回头看江烛染,“那模样我瞧着都觉得好看,妻主以为呢?”
  “没看见,不知道。”
  江烛染把食盒放到矮茶几上,“这庄子里的小侍都是挑模样好的留下的,掌事的只教了做事的规矩,没教做人的规矩。”
  言外之意,今日这事可不是她江烛染的错。
  沈流烨轻哼一声,知道这事是迁怒于江烛染,但不代表真就不生气了。
  全皇都就这么一个江烛染,隔三差五就有人觊觎着,沈流烨心里不痛快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蒸糕吃进嘴里,原本心情好些,但沈流烨却没来由的觉得一股酸劲儿往嗓子里冲。
  “唔,咳。”
  一口蒸糕吐了出来,沈流烨干呕的厉害,一张脸涨得通红。
  “怎么,这蒸糕做的不好?”
  江烛染被他这要把嗓子给哕出来的架势吓了一跳,蹙眉给沈流烨顺着后背。
  “哪儿不舒服?”
  沈流烨摇头,像是一瞬间就掉光了精气神。
  “大概是吹了凉风,不大舒服。”
  沈流烨缓了缓,拿了蒸糕要往嘴里放,那股子难受劲儿又泛了上来。
  “吃不下就不吃,勉强什么”,江烛染把放着蒸糕的食盒扣好放到一旁,把大氅披到沈流烨身上。
  等沈流烨舒服了些,江烛染便带着他往外走,“让医师过来给你看看,别逞强。”
  原本来时好好的,这一遭下来,江烛染甚至怀疑沈流烨是不是又被人下了药。
  沈流烨跟着江烛染往外走,知道这时候装乖最安全,不然免不了又被江烛染训话。
  他瞥一眼江烛染,连说自己“没事”这种话都开不了口。
  被罚站的连玉看见两人一同过来,终于学会了规矩,低着脑袋,全当自己不存在。
  回了两人在别庄住的院子,江烛染叫医师来把脉。
  那医师是庄子里的民医,起初给沈流烨把脉还战战兢兢的,但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表情。
  “怎么样?”江烛染问道。
  上了年纪的老医师眯了眯眼,拱手道,“恭喜王爷,王夫腹中怀子,一月有余。”
  江烛染愣住,想了千八百种可能,偏偏没想到沈流烨干哕是这个原因。
  那老医师并无甚喜色,而是皱着眉头,“王爷,恕臣多嘴,王夫体弱,怀子之事,尚且艰难。”
  寻常人生孩子已经是阎王爷门前走一遭,沈流烨这病怏怏的体质,生孩子得是在阎王爷面前混个脸熟。
  江烛染当然也想起之前王府的医师劝告的话,那之后,江烛染虽然做的有些过火,但好歹没把事情全做完。
  没想到是在医师提醒之前就怀上了。
  沈流烨一双眼睛盯着江烛染,薄唇微抿。
  江烛染拍拍他的手,“可有什么好的养胎方法?”
  沈流烨至今仍在解寒症之毒的过程中,以毒攻毒虽然管用,但明显不适宜再用下去。
  医师踌躇半晌,“王爷,恕臣无能,不敢妄断。”
  这时候要是配了养胎的药方,沈流烨若是不适用,倒霉的便会是她这个医师。
  沈流烨当然知道他这具身体保一个胎儿有多不容易。
  他拽住江烛染的衣袖,“妻主,我想要这个孩子。”
  江烛染看向沈流烨,没有要当妈的感觉,有的只是无奈。
  “你应该知道,以你的身子骨,生这个孩子会受不少罪。”
  沈流烨之所以寒症发作的次数少了,是因为王府的医师一直在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替他解毒。
  一旦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就意味着他不得不放弃服药。
  后果自然是寒症复发。
  江烛染很难同意。
  但她同样知道沈流烨也不会轻易妥协。
  江烛染挥挥手,让医师退下。
  等人走了,江烛染覆上沈流烨的腹部,“再让我想想。”
  她不能轻易舍弃任何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可能性。
  原本是出来游玩散心的几日,反而变得意外的沉重。
  沈流烨夜晚入睡时开始下意识的侧躺着,略微蜷缩着护住腹部,甚至连江烛染都很难改变他的睡姿。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天,直到江烛染发现,沈流烨的脸色又开始回到以前的苍白。
  她知道沈流烨想让她亲口答应保住这个孩子,而不是为了解毒舍弃这一胎。
  在沈流烨类似自虐的少眠少食少言之下,江烛染终于做出让步。
  开年来的春日第十三个早晨,江烛染带沈流烨到屋外晒太阳。
  “阿烨,你要保证照顾好自己,不会勉强自己生下这一胎,我才能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
  活着的人尚且不能活得肆意,江烛染没有更多的心思去考虑那个即将成为她孩子的胚胎。
  固然冷血,但江烛染确信,沈流烨若是因为不能解寒症之毒而日渐憔悴,她会狠心掐灭这个孩子存活的机会。
  沈流烨就像是一瞬间被灌注了灵魂,一双眼睛都在放光。
  “谢谢妻主。”
  没有母亲认可的孩子,很难在这个世道存活。
  沈流烨知道江烛染担心的是什么,但他也不想放弃为这个孩子争取存活的机会。
  他知道江烛染会信守承诺,所以在她退步的一瞬间,沈流烨已经想到了子孙满堂的可能。
  别庄之行在江烛染决定让沈流烨养好这一胎时结束了。
  回程的路上,沈流烨比任何时候都兴奋。
  他没发觉自己的脸色苍白如纸,也没发现江烛染盯着他的肚子,像是在盯拿起镰刀的死神。
  等到沈流烨回到揽芳阁,便看到满屋子的绒毛垫子,桌角都被绒布包裹起来。
  他回头看走在后头的江烛染,用目光表明他的疑惑。
  江烛染解释道,“防摔,防碰,防伤。”
  当然也把易碎的瓷器一个不落的锁进了库房。
  原本桌柜上装饰用的花瓶都消失在房间里。
  按江烛染的话来说,这叫以防万一。
  江烛染令王府上下封锁了沈流烨有孕的消息,王府的一应事务全部交给了管家。
  沈流烨停了抑制毒性的药物,大大小小病了几场,整个人越发苍白瘦弱。
  江烛染停了上朝事项,每日陪着沈流烨下棋散步,把人稳稳的养在王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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