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泥途

  言毕不等顾老夫人追问,就解开了脖子上的丝帕。睡了一觉过后,脖子上的淤紫更显触目惊心。
  这一道伤把顾老夫人准备好的质问全挡了回去,顾老夫人一肚子怒气不知道朝哪发,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芷暗道上回挨揍挡一劫,这回挨揍又挡一劫,这可真是祸福相依。
  葛祯问道:“三弟妹,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白芷:“是夫君弄的。”
  只能说实话,主要也没什么别的人可以赖。
  葛祯一下子来了劲,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三分,她佯装关心道:“三弟怎能下这样的狠手,无论三弟妹做了什么错事,都该先好言规劝才是。”
  白芷抬头看葛祯那副得意的嘴脸,把准备好的托辞又咽了回去。她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慢条斯理道:“是夫君不知从哪学来的房中术,待妹妹病一好就用在了妹妹身上,结果手重了些,搞成如今这个见不得人的样子。”
  葛祯的笑容僵在脸上。
  “真是有伤风化!”顾老夫人面色十分尴尬地挥挥手,“快回去养伤吧,伤好之前不许再出门!”
  白芷睨了一眼面容抖动的葛祯,重新把丝帕系好,礼数周全地告退了。
  顾宴这边没等上多长时间,方知恒就背着药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见到顾宴,方知恒先是上下打量了一圈,然后捏起他的手腕把脉。
  “我已没有大碍了。”顾宴道,“知恒,昨夜多亏有你。”
  顾宴的记忆停在被长风点住穴道的一刻,后面的事情都是早上醒来之后问过长风才知道。
  “殿下就不要和我客套了,说起来还是多亏了白姑娘。”方知恒面色十分凝重,“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疯了这一下之后,顾宴这几天积滞的重负散去大半,说起这件让他差点走火入魔的事竟也能云淡风轻起来。
  他凑到方知恒耳前低语了几句。
  “砰”地一下子,方知恒跌坐在地上,一脸惊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顾宴把方知恒扶到椅子上,平心静气地给他拍后背。
  方知恒嘴唇抖动,颤声道:“我们……我们……从没怀疑过……”
  “我们从未怀疑过他。”顾宴接下去道,“怪不得顾老夫人讳莫如深,我无论如何都撬不开她的嘴。”
  “殿下……那我们岂不是……白白地耗费心力?”
  顾宴摇摇头:“我们所做的绝不白费。”他眼中似又有浑黑涌动,只不过这黑更透亮更纯粹,他忽地笑了一下,“知恒,我与七皇子曾有过交集,其人深谋远略,少时常来找我纵马下棋,只为娘传承给我的机关秘术。当今皇子之中,只有七皇子能与太子争一争未来的帝位,达我大愿,我带着这张七皇子曾见过的脸和机关秘术去投诚如何?你说,可不可赌?”
  顾宴嘴上问着“可不可赌”,听在方知恒耳中却是“必赌不可”。
  方知恒头皮一阵阵发麻:“殿下,若一步踏错……”
  “若一步踏错,我便让长风带着你去找傅尧,你们翻出那几箱子秘宝,逍遥快活去吧。”顾宴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我自去押着凶犯给爹娘谢罪。”
  “那侯府的事……”
  “侯府的事不停。”
  方知恒好一会儿才平稳下来,说道:“殿下,如今皇帝正值壮年,若要扶七皇子登基,或是再等上十年二十年,或是逼君退位……我们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
  顾宴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昨天的雨已下尽,倚水苑叫刚钻出来的日头烤得干透,一点儿不见下过雨的迹象。
  他说道:“知恒,王府上下七十二口惨死,连坐了外祖一家,只活了我和长风两个。十几万百姓成了流民,我爹娘被属地百姓刻立负荆像,唾弃了整整五年。我若不报此仇,难不成要我天天去求神拜佛,盼着他们遭报应吗?”
  他回过头直直看向方知恒,眼中似有火光燃起:“别说要等上十年二十年、要逼君退位,即便是要废我的手脚、拆我的骨血,我也心甘情愿。
  “我要以我身——洗雪景王之名。”
  白芷回到倚水苑的时候已过了饭点。她从起床到现在拢共就垫了那么几筷子菜,现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加快了脚步往小厨房窜。
  巧巧刚从小厨房里出来,眼尖地看到白芷:“小姐!”
  白芷:“巧巧!还有饭菜吗!”
  “小姐,三老爷早就吩咐开饭了,徐厨娘已经做好了,正在装盘子呢。”
  小厨房里隐隐传出了柴火和饭菜的味道,白芷把鼻子往前凑了凑,深吸了一口气。
  巧巧:“小姐,你昨晚上怎么没睡好?”
  白芷四下眨眨眼睛,胡说道:“昨晚上……吃得太多积食了,早上才睡下。”
  巧巧一拍手:“小姐,我去给你拿点山楂来化食吧。”说着就转身要钻进小厨房,白芷赶紧一手薅住了她:“巧巧!不用!我现在已经好了!”
  现在肚子里半点食都没有,化什么食,难不成要把胃化掉吗?
  巧巧“哦”了一声,然后放低了声音,神色满是担心地问道:“小姐,我听茗心说,你刚才是被老夫人叫走了?老夫人有没有欺负你?”
  白芷拍了一下巧巧的辫子,佯怒道:“你怎么总是担心小姐被欺负?小姐哪那么好欺负?”
  巧巧这才舒展了笑容,进小厨房帮着端盘子去了。
  白芷进了厢房,发现顾宴又回到老地方看书去了,见她回来了略有些焦急地问她:“怎么样?”
  往常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顾宴都无一不知,根本用不着她再费口舌。白芷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顾宴撤掉了跟着她的眼线,现在成睁眼瞎了。
  “病好之后忘了问安,葛祯撺掇老夫人挑我的理来着,被我拿有了新的伤不宜出门给摺过去了。”
  这听上去明明就是被难为了一通,白芷的神情却实在轻松。顾宴在心里笑了自己一声——她的本事自己心知肚明,有什么好急的。
  徐厨娘在屋外敲起门:“三老爷,三夫人,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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