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冯丽娘
“是啊，前些年太子的羽翼遮天蔽日，我如何坐知千里呢？”七皇子叹道，“真真是令人惋惜……皇叔皇婶向来性情温润、爱民如子，我年少时来汖州，他们常带你我去西为山打猎，我们还比谁打的猎物多，还记得吗？”
“记得，七皇兄纵马如神，我常常落败。”
“川弟不善骑射，不过善使机关巧术，在山上可没少设陷阱抓猎物，真盘究起来该算是我常落败。”
“七皇兄说笑了。如今机关巧术已为七皇兄囊中之物，七皇兄想要什么样的猎物，便有什么样的猎物。”
“川弟，”七皇子一展袖，转过身来看楚云川，面上带笑，“我要的不光只是一个机关巧术，我要的是这天下。”
楚云川揖道：“我定为七皇兄随马坠蹬，辅佐大业。”
“近来狄子骚动不安，频犯北边交界，父皇恐京城有险，命我查察此事。”七皇子拍了拍楚云川的肩膀，“川弟，此事我便交到你手上，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要想尽办法剪除太子的羽翼。”
楚云川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来，他公事公办地应道：“是。”
“皇叔，皇婶，待我为帝，定昭告天下，为你们洗净冤屈。”七皇子对着两个牌位再拜了三下，“走吧，川弟。”
楚云川最后深深地看了两个牌位一眼，而后握紧拳跟着七皇子出门去了。
百步之外的守藤花无声无息地开了。
鸡叫到第三声的时候，长风把白芷叫了起来。
白芷一睡深了就不易醒，前一天晚上特意嘱咐长风要早早叫醒她，没料到长风的早和她说的早压根不是一回事。
“长风。”白芷半睁开眼睛哑着嗓子问，“现在还没到辰时呢吧。”
长风：“卯时一刻。”
“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天已亮了。”
“……”
毕竟是自己没说明白在先，白芷生生把起床气憋了回去，认命地起床下地打水洗脸。
拾掇好之后，白芷下楼吩咐小二送早饭到屋里，而后向掌柜打听起来：“掌柜的， 你听过冯丽娘这个人吗？”
掌柜道：“冯丽娘……”
账房提醒道：“就是那个刘家寡妇。”
“这刘寡妇原来叫冯丽娘啊……客官，您说的这位就住小岗村，您是她的亲戚？”
白芷：“算是故交吧，她住小岗村什么地方？”
掌柜一叹气：“您进村就找最破的房子吧，这刘寡妇如今就自己凑合过，前阵子还不知道惹了什么人，一帮子人去她家抢东西，听说是抢了一大麻袋的东西走。唉，现在这世道，强盗是爷，官兵是孙子。”
听来像是白家的人把骸骨带走了，看来赵姨娘所言非虚。
“小岗村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您出城门往东走五里地就是。”
白芷再没有多问，回屋跟长风吃完早饭，骑上马就向小岗村出发了。
村子这种小地方本不该带上长风，他实在太过显眼，只不过汝阳这一带不太平，白芷还没来得及习武，没有长风她恐怕寸步难行。白芷想来想去，先给长风买了一身粗布衣服，尽可能把他拾掇成庄稼汉的模样，这才放心下来。
快到小岗村，两人把马藏在了村外一里的地方，而后徒步进村。
小岗村家家的烟囱都冒着烟，看来正值起火做饭的时候。
白芷扫视一圈，发现家家的房子都不太利索，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破。不过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掌柜说的最破的房子。
确实是太破了，就像是马车摔到林子里不得已在此过夜胡乱拿树枝搭的避风窝一样，连个栅栏都没有。
白芷走到树枝窝前，扣了扣那扇关不严实的木门。
屋里传出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谁啊？”
白芷问道：“您可是冯丽娘？”
屋里忽然哐啷啷一阵声响，像是里面的人拿什么东西顶住了门：“你、你找错人家了。”
长风伸手把门推出一条缝，白芷对着门缝说道：“我叫白芷，是陶姨娘的女儿。蒙您当年安葬我娘的恩情，我如今想向您当面道谢。”
半晌过后，木门微微打开，里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透过缝隙打量白芷：“你是陶夫人的女儿？”
白芷轻声道：“是，冯大娘，我来晚了。”
冯丽娘眼中含泪，忽然就跪倒在地，失声痛哭：“我这个老婆子不中用，叫他们把陶夫人给带走了！小姐！我对不住您啊！”
白芷赶紧把冯丽娘扶进屋子，问道：“冯大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几天前了，我家来了十几个白家的家丁，都拿着木棍子，说是要陶夫人的遗骨。”冯丽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没办法，就带他们去了陶夫人的墓地里，这群天杀的刨了陶夫人的墓，就这么……拿麻袋装着，把陶夫人带走了。我也想不明白，这都多少年了，小姐您都这么大了，他们怎么就突然要来找陶夫人了呢？”
白芷问道：“您当年带回来的，确实是我娘的尸首吗？”
“千真万确。我与陶夫人都是宁州人，在白家的时候，陶夫人就对我十分关照。陶夫人命苦啊，她不如别的姨娘会争宠，白老爷慢慢地也不待见她了，就把她安置在白家的一个小旁屋里，有了身孕也不来看一看。当年临盆时，陶夫人就觉得自己可能捱不过，特意嘱咐我，她若是死了，就把她一把火烧了带回宁州去，连带着孩子也要带走。”冯丽娘说到这，老泪纵横，“是我没本事，那时我刚带着五岁的儿子改嫁到汝阳，宁州路远，我走不得，又加上不忍心烧了陶夫人，只好先将她安葬在家后面的山上，想着等归宁时再将陶夫人的坟迁回宁州。我怕你夭折，不敢带你走，想等白家将你养大点再将你带走，谁知道没过多久我男人就死了。连着死了两个男人，人人都说我是灾星，婆家把我赶了出来，白家也把我赶了出来，我再无处可去，只好到小岗村做些织布的活计，想着等攒够了钱就带着儿子和陶夫人回宁州去。”
白芷静静听着，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