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百年前的信念

  “哦哟哟哟......”西德瓦尔一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扶着自己腰,苦笑着叹息了一声。“老咯......”
  虽然是跟着那道身影进入了勒凡伦萨,但是中途却被对方意识到了被追踪的事实,结果就是对方的步伐变得更加的迅速且隐秘,而自己则不小心在追逐中闪了腰。
  “再让我年轻个150年......不,还是不可能追得上啊......”那个速度,就算是西德瓦尔自诩,即使是他当年最强盛的时候都不太可能追得上,这也让西德瓦尔不禁好奇起那人的身份。
  “那个姑娘记得最开始见到的时候并没有像老朋友或者他妹妹一样的气息啊,怎么想都只是普通的人族。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跟随着老朋友呢?”在西德瓦尔漫长的生命中,像这样具有本领的人不可能是无名无姓的,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即使是在臭水沟里。
  “啊!”西德瓦尔一拍手,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马尔斯的神偷,贪婪的阴影,神偷莉莉丝啊!”西德瓦尔这才忆起数年前看到过的报纸上有刊登过这类人物。“诶呀,今天正面遇上了才知道人家真的有那么快啊。不过我记得几年前这人就已经被抓到了啊,怎么又出现在巴尔顿了呢?”
  想到这,西德瓦尔一个激灵,他向四周张望了一眼,然而在这人满为患的勒凡伦萨的街道,西德瓦尔并没有发现自己心中预料中的身影。
  “你也到勒凡伦萨了吗?老朋友。”
  他想起了诺巴底,那个不论什么时候都摆出一副无聊的表情,永远都没法猜透想法的男人。
  如果这个在戈萨瓦纳一直跟着他的莉莉丝出现在这里,那是不是诺巴底也会在这?他们明知我也要前往这,还特意赶在我之前到达勒凡伦萨,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诺巴底和那名臭名昭着的马尔斯的神偷扯上了关系?
  西德瓦尔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于是他耸了耸肩,得出了个作为诺巴底友人很容易得出的结论。
  “老朋友这请来的导游可真诡异啊,要是再碰到他,一定要好好警告下让他小心点这个导游......不过既然是那个男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西德瓦尔点点头,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个男人吃瘪的样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诺巴底会在这座城市吗?
  但是很快这个结论也被西德瓦尔否定了,如果诺巴底真要来这座城市,他大可以和自己一同前行,至少在西德瓦尔心里,和老友作伴的旅途一定不会无聊。
  “这位女子是想重操旧业吗,毕竟勒凡伦萨也有这么繁华......算了,想这么多也没有意义,先去码头找找有没有能出海的船吧。”西德瓦尔甩了甩头,决定不去再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他来到这里的意图很简单,就是离开这个国家,坐船去看看周边那些阿尔蒂斯特大陆以外的地方,开始他新的旅途。
  “哈哈,希望骑士团的各位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呢。”西德瓦尔苦笑了一声,感到自己的腰不再那么疼了才走出了巷子,向着海滩的方向前进。
  如果要是公然宣布要辞去骑士团长的职位离开巴尔顿,一定会有一群心怀鬼胎的国内外政客找上自己,即使不算上这些,也必定在巴尔顿掀起轩然大波。那么最好的做法便是悄悄的离开,只要他明面上没有离开巴尔顿,巴尔顿政府就会为他做好掩藏。
  要说西德瓦尔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伊希洁,虽然以人类的视角她也是一位活了将近三百来年的森人族,但是在西德瓦尔看来,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同乡女子。伊希洁虽然拥有着巴尔顿位列前茅的战力,但是在涉身处世还是太过稚嫩了。
  “真希望她不要哪天在议会上拔剑啊......嗯?”就在西德瓦尔还在为着远在戈萨瓦纳的同胞担心时,他注意到了勒凡伦萨街道的一些不自然。
  “虽说是快要国庆节了,但是街上巡逻的警卫队和边防兵是不是有点多啊?”西德瓦尔注意到了街道上四处分布的警卫队和边防兵,他们面相大多十分紧张,似乎在警戒着什么。
  “嗯......虽说没怎么来过勒凡伦萨但是这个样子应该不是常态吧?还是说国庆日将近而做的预防措施呢?”西德瓦尔还在思考着,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都要离开这了,还在乎着这些干什么呢?”西德瓦尔叹了口气,他决定无视那些街道上的异样,走向港口的脚步愈发快了起来。
  在西德瓦尔临行前,他又为巴尔顿完成了一次效力,他已经守护这个国家将近三百年,他理当能在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内好好休息,以自己理想的方式好好度过这人生最后的时光,没有任何人会去指责这位功勋卓着的老将。这个为国家鞠躬尽瘁的老人终于要放下自己肩上的担子,开始为自己而活着了。
  “很抱歉,这位老先生,目前港口暂不接受任何航海业务。”
  然而,这位老人计划的第一步就被无情的阻拦了。
  “这是为什么呢?”“很抱歉,这些都是本地临时政策要求,在海务管理局下达通知前,任何船只不得驶离,勒凡伦萨的港口只能进不能出。”
  听完港口工作人员的回答,西德瓦尔向着港口内望去,只见大批的船只停泊在港口却没有要驶离的迹象,还有一些水手在和其他的工作人员激烈争吵着。
  回想起街道上处处警戒的边防兵和警卫队,再联想起港口的限制令,西德瓦尔的心不禁微微一沉,他又回想起了在戈萨瓦纳郊外没能全歼的叛军部队,接着他闭上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看来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啊。”
  西德瓦尔抬起头,看向了灯塔的位置,在他的记忆中,那个方向是边防军的驻扎点。他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下年迈的筋骨,他把手伸向自己的腰间,确保自己的佩剑能随时拔出,接着晃了晃自己的肩膀,确保背后的盾牌的分量还是如他记忆中一般沉重。最后西德瓦尔深吸口气,迈出脚步踏向了灯塔的位置。
  西德瓦尔也许对于巴尔顿这个国家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情感,他甚至会忘记这个国家的建国日,但是他确确实实为这片土地上曾经的人民战斗过。
  那些三百年前和他一同踏入那修罗场,并发誓战斗到底亲如手足的同胞们早已不被人铭记,只剩下他与这空洞无比的“护国公”的称号。西德瓦尔明白,巴尔顿的建立绝不是只靠他一人达成的,他痛恨这个称号,这个称号仿佛在否定那些曾为巴尔顿挥洒血泪的无名英雄们,西德瓦尔很清楚,那些骄傲的灵魂是有着自己的名讳的,但是他们不会被巴尔顿的任何一本历史书提及,有着的,只是名为“护国公”的英雄在童话中所描绘的世界里大败恶龙的故事。
  当年他宣誓保卫的人民早已魂归黄土,他誓死扞卫的泥巴地也早已铺满水泥与沙石。
  然而西德瓦尔明白,那些三百年前和他并肩战斗的亡灵至今还飘荡在这片土地的上空,游荡在西德瓦尔的心头。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质疑他们挥洒的血与泪,他不会容许任何人玷污他们的信念与荣誉。
  立于铁闸门前的士兵们就如同西德瓦尔当年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们容光焕发,骄傲的仰起着自己的头颅,恪尽职守,守护着他们身后所代表的东西。
  “你是谁?”
  持枪士兵们的质问,更像是对西德瓦尔这副没有灵魂的肉体所发出的最沉重的拷问。西德瓦尔一生获得了数不尽的称号与名誉,护国公、开国元勋、骑士团团长、英雄......但是这些名号没有一个能真正的代表着他存在的字眼。真正能确切描述出这个个体的文字组合,从来都只有那一个。
  那么,这道问题的答案就很明确了。
  他摘下兜帽,从口袋中掏出他那陈旧的皮革钱包,接着在一众士兵惊讶的眼神中拿出了他自己的大陆居民证,展示给了在场所有的士兵。
  “我是西德瓦尔,我需要立即和这座城市的负责人对话。”
  ......
  “抱歉,老爷。”
  莉莉丝深深低下了头,此时的她已经向诺巴底告知了西德瓦尔的到来,并且已经被对方察觉到存在的事实。
  当时的莉莉丝刚从尼科夫那得到了他下达的命令,正处于心烦意乱的时候暴露了自己的气息,又不巧的,遇上了西德瓦尔。这是莉莉丝绝对不该犯下的失误,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这位被称之为巴尔顿的护国公察觉到其中的猫腻。即使是最理想的结果,他们的计划进行也会遭到阻力。
  而且莉莉丝也能猜得到为什么诺巴底要赶在西德瓦尔之前进入勒凡伦萨,不仅仅是为了避开于护国公的耳目,莉莉丝也知晓诺巴底与西德瓦尔之间的友谊。诺巴底大可以借助他与西德瓦尔的关系为自己谋私,以更好的完成计划,但是诺巴底却没有。诺巴底定是不愿让自己的好友陪着他一同倘入这趟浑水,更不要提他们的计划都在针对着这位老骑士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最后的委托呢?”
  然而诺巴底只是坐在椅子上,向着莉莉丝摊开了手,莉莉丝抬起头,瞥了眼诺巴底的脸色。然而她没能从诺巴底那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出任何情绪。莉莉丝抿了抿嘴,最后从她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发皱的纸条放在了诺巴底的手上。
  “老爷,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莉莉丝现在都不敢直视诺巴底的双眼。是因为自己的行踪暴露给了西德瓦尔导致的自责感,也是因为她对于之后不久要做出的行为而感到的罪恶感,这两种情感在无时不刻的拷打着莉莉丝的内心。莉莉丝现在能够感受得到,她都已经没有余力像平时一样再装出那份笑嘻嘻的样子了。
  “你甩掉他了,不就行了。”诺巴底看完了纸条,接着从手心中蹦出一丝火花,最后他将燃烧着的纸条扔进了垃圾桶,看着那堆燃烧的火焰。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诺巴底站起身,走到窗边,缓缓点起一根香烟。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远处闹市的霓虹灯正在一盏接一盏的亮起,只可惜现在还不是它们最耀眼的时刻。
  “......没有了。”莉莉丝低声吐出这几个字,随即她转过身,步伐有些沉重的离开了诺巴底的房间,最后轻轻关上了门。
  “......啊。”随着咔擦一声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莉莉丝的思绪似乎也伴随着这一声回到了现实。她茫然的盯着诺巴底的房门,呆呆的矗在了门口。过了一会儿,莉莉丝不自觉的伸出了右手,做出了要敲响房门的动作,但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后,又猛地伸出了左手,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右手,停下了自己想要敲响房门的动作。
  莉莉丝转过身,微微抬起自己的脚,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仿佛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想离开刚刚那个空间。莉莉丝咬着牙,左手的指甲都陷入了右手背,再一次迈出了脚步。
  “......快走啊。”莉莉丝焦急的盯着自己的双脚,但是这双平日能追风的双脚似乎怎么也快不起来,她依旧用着缓慢的速度远离着诺巴底的房间。
  “像平常一样逃走不就好了吗?为什么现在却跑不起来啊......”莉莉丝依旧缓缓地走着,她的嘴角已经被咬破,流下了一丝鲜血,她的眼泪落在了自己那已经被左手撕破的右手手背,使得这些伤口愈发的疼痛难耐。
  扑通一声,莉莉丝跪倒在了旅店无人的走廊上,她不敢回头看向诺巴底的房门,因为在这一刻自责感与罪恶感已经冲垮了她。可是她又是这么的不愿离开,她跪在地上竭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怕让诺巴底听到。
  “救救我......”
  少女低声轻轻呼喊道,然而在这无人的走廊上没有任何生灵能听见她的呼喊。
  她已经没有了求救的资格,却也没有了逃走的勇气。
  少女无声的哭泣着,直到她的脖颈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红色的虚无锁链出现,身躯不受控制的站起身,这才消失在了走廊拐角的阴影之中。
  ......
  诺巴底深吸了一口香烟,他发觉远处的风景还没有到赏心悦目的时刻,于是他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如同我想的一般已经急着开始行动了啊。
  贪婪的老鼠即使再多么谨慎,面对到嘴的美味都会囫囵吞枣似的吞下肚。
  毒药已经下肚,致命的快感只会加速血液循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诺巴底朝着垃圾桶弹了弹烟灰,香烟的烟灰和纸条的灰烬混在一起,没有人会去过细区分这其中的差别——这些都只是垃圾罢了。
  这可是你先破坏交易的,可怨不得我。
  诺巴底从怀中拿出地图,然而当他将地图打开时,中间却夹着一本用皮革封面的小册子。诺巴底又是从手心中发出一道火苗,然而皮革很难燃烧,诺巴底盯着手中被火焰包围的小册子,两眼微微一眯,那红色的火焰成了深蓝色,一瞬间便将这本小册子包裹了起来。接着诺巴底才把燃烧着的小册子扔进垃圾桶,任由深蓝色的火焰燃烧。
  正如诺巴底在神树教教堂时否定过的事实一样,他并不是什么神明,神明不需要算计就能达成自己的愿望,他们可能只要降下一道启示,或者对着自己许愿,就能轻易的满足自己。
  而诺巴底不行,他需要无时不刻的注意着可能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他必须要精于算计,才可能护住手中仅剩的一些他所在意的东西。他的思维必须时刻维持着理性的思考,时刻保持着规则与逻辑,否则的话,诺巴底有预感,他无法继续他接下来的旅途。
  他不会动摇,也不可能动摇,甚至不被允许动摇,否则那些蜷缩于磐石之后的存在将没有任何幸免。
  然而诺巴底太过于在乎这些算计,以至于西德瓦尔的名字也被他的理性给隐藏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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