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老骑士
“团长，我现在就需要得到你的说法。”
在夜晚无人的勒凡伦萨码头，伊希洁双手抱着胸，有些愤怒的看着面前的老骑士，而后者只得满头大汗的转移着视线。“呀......你瞧，今晚的夜色可真好啊，你说是不？”“团长，请不要转移话题。”
看着面前满脸尴尬的西德瓦尔，伊希洁也不得不叹了口气。“团......西德瓦尔大人，我现在不是作为骑士团副团长的身份质问您，我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为什么您要突然离开骑士团呢？为什么您又会出现在这里？”
西德瓦尔听到这，只得无奈的挠了挠头，深深叹了口气。“哈......其实我在这也只是巧合罢了，我要是早赶来一两天，现在我应该已经远离阿尔蒂斯特大陆了吧。”“您要离开巴尔顿吗？”
“是啊。”西德瓦尔找到沙滩边上的一张公共长椅坐下，接着深深吁了口气。“与其说是离开这，不如说是想去外面再看看吧。”“您想去哪里呢？您完全可以和骑士团和军部商量，派出一些军官协助您的。”西德瓦尔笑了笑，摇了摇头。“伊希洁，我问问你，你还对我们的故乡抱有怀念吗？”
伊希洁低下头微微思考，接着她摇了摇头。“我对故乡的感情，也就只停留在我出生的地方罢了。”“那这里呢？”“西德瓦尔大人，您究竟想表达什么呢？”
西德瓦尔微微弯起腰，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借着充满乌云的夜空那渗透下来的几丝幽暗的月光，透过码头停放的无数货船，看向远处的海平面。“我自从离开故里，周游完整片大陆，接着辗转到巴尔顿，这几百年，仔细想想我居然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东西。留在巴尔顿，与其说是我愿意留下来，不如说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吧。”西德瓦尔说到这深吸了口气，“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去了。”
西德瓦尔向后一靠，背靠在长椅的靠背，仰起头看着满是乌云的天空。“我已经走遍了这块大陆的每一角，看遍了这块大陆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体验了各具特色的文化。可是，我也没能找到我心之所向的东西。”说到这，西德瓦尔闭上了双眼。“我害怕啊，我怕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没有值得回忆的记忆。”
伊希洁看着面前的西德瓦尔，抿了抿嘴，她想找到些什么来安慰这位年迈的骑士，却不知从何开口。现在在伊希洁面前的，看着不像什么巴尔顿的护国公，而只是一位疲惫的老者罢了。
“可您是一位英雄。”“英雄吗......哼，哈哈哈哈。”西德瓦尔大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着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伊希洁。“你和我那位老朋友说的话都一样啊，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再让你们互相认识下了......”
西德瓦尔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英雄、护国公、骑士团长......是的，我也曾在这些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号里找到我的归宿，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失败了。这些名号我从没有追求过，我只是个偶然路过的森人族，恰好出现了有我能做到的事，又恰好我出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罢了。”西德瓦尔耸了耸肩，苦笑了一声。
“这么说虽然听起来有些自大，但是这就是事实，我只是个被名号给裹挟的凡人罢了。”西德瓦尔从腰间取出水壶，猛地喝了一大口，最终叹了口气。
“那您为什么不就这么离开呢？港口被禁运只是您的借口，对吧？”“哈哈哈。真是瞒不过你啊，该说不愧是老乡吗......”西德瓦尔低头笑了笑，坐在长椅上回过头，看向到处都是探照灯来回照射，失去生机的城区。
“我想，应该是我心里那点奇怪的自尊心在作祟吧，我只是不想看到当年付出心血守护下来的土地与人民在我离开之前又一次陷入水深火热。要是这样，感觉自己愧对了当年和我并肩作战的人们，而且，如果我就这么离开看着这个国家陷落，就有一种完全否定过去自己的感觉啊。我现在只是抓着这点莫名其妙的自尊不放罢了。”
“在这场闹剧结束后，我就要离开这了。”西德瓦尔再次拿起水壶仰起头大喝一口，接着他闭上眼，长长的吁了口气。
“我想在生命最后的一点时间里再去寻找一次，去远离阿尔蒂斯特的地方，再寻找一次，我存在的意义。在这最后的最后，不是以英雄或者护国公的身份，而是作为西德瓦尔，去再一次看一眼在这之外的世界。”
“离开这里，离开阿尔蒂斯特大陆的话，您能找到吗，您的心之所向？”，伊希洁微微垂下眼帘，略微放低了自己的音调，询问着眼前这位疲惫不堪的老者。
“不知道。”西德瓦尔笑着耸了耸肩，“我是森人族，我已经活了将近六百年，又虚度了六百年，我已经比起其他种族的人们已经见的够多了，活得够久了。我还剩多久时间呢？一百年？十年？十天？大概率我会死在哪片不知名的海域吧，我还挺向往海葬的。”
伊希洁看着一脸毫不在意的西德瓦尔，不禁叹了口气，接着她走上前，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西德瓦尔大人，那个，可以拿给我吗？”伊希洁指了指西德瓦尔手中的水壶，而西德瓦尔的脸色变得微微怪异起来，“呃，这个不是......”“我是知道的，那里面装的是酒吧，度数还这么高，连我站在那么远都能闻到味了。”
西德瓦尔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只得将酒壶递给了伊希洁。“啊我知道的，任务期间不能饮酒对吧？这个就先......”“咕嘟咕嘟......”
还没等西德瓦尔说完，伊希洁就一把拿过酒壶，两只手捧着就这么大口喝起来，还没反应过来的西德瓦尔看得也是目瞪口呆。
“咳咳......为什么你们男人都喜欢这么烈的酒啊。”伊希洁咳嗽了几声，擦去了嘴角的酒液，接着将酒壶还给了西德瓦尔。“我也要跟着您一起去，去看看您说的阿尔蒂斯特之外的世界。”“哈？”西德瓦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认为已经有些年迈，但是耳目应该还没有那么差。
“为、为什么呢？”“理由吗？当然是跟随西德瓦尔大人了。”伊希洁整理了下被海风吹得微微显得凌乱的长发，刚喝下烈酒的她此时脸蛋还有些发红。在微弱的月光下，伊希洁的脸显得比以往更有魅力，西德瓦尔也有一瞬间看得走神。
“为......”“忘记了吗，西德瓦尔大人，我之所以来到巴尔顿加入骑士团，都是为了追随您啊。”
这一瞬间，西德瓦尔回想起当初伊希洁加入骑士团的那一天。这位意气风发的姑娘骄傲的站在自己面前，右手握成拳放在左胸前，向着西德瓦尔敬礼。
我的名字是伊希洁，如您所见是一位森人族，今天开始正式在骑士团服役。我曾在外漂泊时听闻过您的事迹，请务必让我在您的身边工作！
“就只是因为这？”“是的，只是因为我崇拜着您。当年我也是独自离开了故乡，一个人漂泊在外没有目标，直到我有一日从吟游诗人的曲中了解到了您的故事，我就一直崇拜着您了。”西德瓦尔看着面前的伊希洁，不敢相信的问道。“我哪有什么好受人崇拜的啊。”“确实呢，西德瓦尔大人总是喜欢在定期联络时缺席，又喜欢在工作时偷偷溜走，这样的人真的很难认为是个靠谱的人呢。”西德瓦尔听到这不好意思的扭过头，而伊希洁看到这位害羞的老骑士也不禁笑了起来。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在邻国入侵时，在巴尔顿发生天灾时，却永远能在最前线看到您那坚定的背影呢。”伊希洁微微笑着，看着西德瓦尔。“在那种时候的西德瓦尔大人，真的很帅气。”
“......你喝醉了，伊希洁。”“可能吧，西德瓦尔大人当时的面容可能因为酒精的原因有些回忆地模糊不清了，但是......”伊希洁站起身，接着她回过头，一把拉起了长椅上的西德瓦尔。接着伊希洁使西德瓦尔转了个身，自己则往后退了几步。
“您的后背看起来还是那么让人都感到安心呢，您知道您的背影激励了多少人吗？”“背影吗......”
“您拯救了多少人的人生，守护住了多少人的未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为您统计。可是您必须知道，您可比您想象中的要伟大，您是多少人的内心支柱，有多少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想起您的名字，有多少孩童听到您的故事才安然入睡，又有多少人在风雨中坚守着，只为着看一眼教会他们坚持的人？”
接着伊希洁走上前，把右手轻轻放在西德瓦尔的背上。“所以请您不要再妄自菲薄，您的时光绝不是毫无意义的，即使您的身影不会再出现巴尔顿人民的眼前，您教会他们的精神和其所代表的含义，将会在这片土地悠久的历史长河中继续传递下去。”
“......是吗。”西德瓦尔抬起头，看向那充满乌云的天空，似乎当年和他并肩战斗的那些骄傲的灵魂化作那群星，在透过云层默默注视着他。
“谢谢你，伊希洁啊。”西德瓦尔转过身，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伊希洁。“我守护过这片土地，守护过这些人民。我看着他们在最黑暗的时刻中互相搀扶，我也见证过他们亲手创造出来的奇迹。我在心里早已知道，他们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守护了，如果他们是像你所说的一样，那我与这片土地的人民相处的时光就不是白费的，我存在过的痕迹已经刻在了这块土地之上。”
“在这之后，我也要怀揣着这份感动，开始我崭新的旅途，确实的不辱西德瓦尔的名字。”西德瓦尔微微挺直了自己的后背，深深吁了口气。
西德瓦尔这才意识到，他的名字已不只是一个名讳而已，他的名字早已融入这片土地，融入进她的人民的意志。这片土地的人民会在未来的数百个冬天里继续不负这个名字，继续谱写着这片土地的历史。
“那我这身老骨头在这最后的最后，可得为巴尔顿的未来再努力一把啊。”
说到这，西德瓦尔的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他抬起头，看向海滩街道的路灯上，在那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个娇小的人影，那人影身披黑袍，整个脸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是什么时候......”伊希洁这才顺着西德瓦尔的视线发现对方的存在，不禁也大惊失色，连忙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哈啊~你们这对小两口终于说完了吗，我在这等得都快睡着了。”黑袍人双腿交叠着坐在路灯上，一只胳膊压着大腿撑着自己的下巴，长袍遮住的面容下只露出一张小嘴，无奈的叹着气。
“啊，结束了，感谢你没有中途插进来打断我们啊。”“诶？她在那到底等了多久啊？”“嗯......从你开始喝酒那时候吧。”“那不是一开始嘛！为什么不早点说啊！”“唔嗯......我看对方没有打断我们的意思，就没管了。”“啊真是的，您就是一直这样......”
“好了好了，两位发的糖我已经不想再吃了，这边也是时候不耐烦了，虽说我很支持热恋中的少女勇敢追逐爱情，但是也请再看清场合，要不是我心胸宽广，你们小两口的幽会早被打断了哦？”“谁是热恋中的少女啊！”
伊希洁面红耳赤，握着佩剑就想要冲上前，却被西德瓦尔拦了下来。
“伊希洁，不要中了挑衅，对方的目的是破坏码头，你赶紧去码头上，小心对方暗地的破坏行动。”“......我知道了，西德瓦尔大人，请您小心。”
听到西德瓦尔沉着的声音，伊希洁这才回过神，她立马收起佩剑，赶往了码头方向。
“啊，那边可是禁止通行呢。”随着黑袍人话音落下，几道淡紫色的幻影剑从虚无中飞出，钉在了伊希洁前进的地面上。“你们两个人的对手是我呢，难得我这个观众守候着你们这么久，不想听听我的观后感吗？”
黑袍人微微一笑，左手打了个响指，黑袍人的背后便瞬间浮现出十几把幻影剑，接着黑袍人左手向下一挥，这些幻影剑就分别飞向了伊希洁和西德瓦尔二人。
“抱歉了，小姑娘，这边可没有那个心思啊。”西德瓦尔拿出背后的盾牌，高高举起。“不动堡垒！”随着西德瓦尔的这一声呐喊，由西德瓦尔手中的盾牌为中心散发出强烈的黄色光芒，那光芒紧接着化成一层保护罩，并且不断扩大到能够笼罩住西德瓦尔和伊希洁的范围大小。
“铛！”
当黑袍人的幻影剑碰上这层保护罩后，那些幻影剑瞬间被弹开并且粉碎，甚至那些原本插在地面阻拦伊希洁前进的幻影剑也一并粉碎消失。
“快走，伊希洁！”“嗯！”
伊希洁的动作很快，在幻影剑粉碎的瞬间便行动起来，几个呼吸的时间她的背影已经很难从西德瓦尔的位置这分辨了。察觉到黑袍人没有追上伊希洁的打算，西德瓦尔这才收起了防护罩。
“啧，这人什么时候还偷学了哥哥的招式啊，真讨厌......”“嗯？你在说什么吗？”
还正当西德瓦尔困惑的时候，黑袍人站起了身，她又一次打了个响指，接着数不清的幻影剑出现在西德瓦尔的上方，剑尖直指着西德瓦尔。
“我想说的是，现在我要杀了你，西德瓦尔。”黑袍人立在路灯之上，右手又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一把幻影剑，恶狠狠的盯着西德瓦尔。
“是嘛，那小姑娘你得费点功夫了。”西德瓦尔微笑着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接着把自己的盾牌举到了胸前。
雨，在这时渐渐下了起来。
在下一个瞬间，西德瓦尔头上的幻影剑也随着雨滴落了下来，如同剑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