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熟悉的陌生人
“真是不堪入目啊。”
站在这栋金碧辉煌的城堡的外墙之上，诺巴底丝毫不掩藏自己的厌恶之情。在简单的一圈侦察之后，诺巴底发现这座城堡早已遍布亵渎的符号与仪式，那些达官贵人在睡前甚至还吟诵着污秽的祷文。但是他们还没有接受以太的影响，这些人多数只是盲目信从以太的蠢货罢了。
然而这就是所有诺巴底能获得到的信息，更深层的以太影响，又或是潜在的敌人，诺巴底都无法察觉得到。他只能隐约感受到从这座城市四面八方缓缓汇聚到这栋城堡之下的魔力，但也仅此而已。这座充斥着腐败与贪婪的温床，除了嘶哑的尖叫着渴求食粮的巨婴，再无别物。
诺巴底已经深知他已经无法再从这座城堡中获得更多的了，他尽早的从中抽出身来，否则如果再待下去，诺巴底也没有信心自己能忍住将此地夷为平地的欲望。
以太是绝对的敌人，其信徒更是需要毫不犹豫的将其断绝。
即使是记忆依旧处于破碎状态的诺巴底，他的本能也在强烈的反感着这些存在。
冷哼一声，诺巴底转过身，背对着这座令人作呕的建筑离去了。
“结果，那个女人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呢。”
回想起那夜从自己面前逃走的赤发女子，诺巴底内心生出了一丝焦躁。是的，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人，以至于当他识别出她的身份的瞬间，诺巴底内心对于以太的憎恨更加的剧烈了起来。
诺巴底最害怕的，就是以太的影响已经波及到了他周围的人们。
但是很快的，诺巴底也发现了那赤发的女人并没有真正的受到以太的沾染。可是即使这样，那个女人与以太有勾结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可诺巴底最终没能下得了手。
背生双翼就能从深蓝的意志中逃脱了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可在那一夜，手持着铳枪对准了赤发女子的他却没能扣下那扳机。
是的，正是因为诺巴底对于这女人的记忆太深刻了，而回想也并没有花多少功夫。而那过往的记忆在牵动着他的神经，这才使得他没能扣下扳机。
你要如何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最亲近之人的导师呢？
更何况，那两人的关系已经远超于师生了。虽然永远认真好强的铃月可能并没有认识到，但在她的潜意识中，这种情愫已经开始影响到她的判断，而诺巴底早已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
而诺巴底自己呢？他也同样感激着细心教导着铃月的这个女人，如果没有这位良师，铃月绝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以至于在百年前当女人偷偷潜逃回她的家乡时，诺巴底选择了沉默，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尤其是当他知晓女人不惜一切也要回到家乡的理由时。
诺巴底还记得当时铃月消沉的样子，可是他也同时明白，一个骑士需要回到自己所侍奉之人身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即使是神明也无能为力。
如今，再一次出现在铃月周围的她，却已经投奔了那绝不能妥协的敌人。
这对于坚信着军团信条的铃月来说，这可绝非是什么好消息。
而待到诺巴底再一次看到那张永远无条件支持自己的笑颜时，诺巴底却犹豫了，他不知将此事告知给他关心之人是否是正确的。因为他明白，这将意味着少女与自己敬爱的导师反目成仇。而对那女人怀揣着特别情感的铃月，这将会成为她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创伤。
如果是如此，那么就由自己成为罪人吧。
“这绝不是因为我多愁善感......”
站在自己客房的门前，深夜时刻的旅店走廊天花板散发出的微弱且昏黄的灯光无法清楚的照射出无名之人的表情。
“等到下次见面之时，赫娜露丝，就由我亲手......”
“老爷！”
还不等诺巴底打开自己的房门，处于他隔壁的房门在这一瞬间猛地被打开，一个女仆就这么扑进了诺巴底的怀中。
“老爷，大小姐和雨怜妹妹......”
看着在怀中慌张得说不出话的莉莉丝，诺巴底注意到了那属于三位少女的客房内没有一丝灯光。很快，诺巴底的眼神开始变得冷峻了起来，他安抚着怀中的女仆，微微眯起双眼感受着那与自身连接上的一丝魔力丝线。随即取出了携带着的城市地图和笔，开始标记着什么。
“我能察觉到雨怜身上的护身符所在，而且护身符还没有被触发，她们一定还是安全的。莉莉丝，你的速度是最快的，你先去这个地方找到她们，如果有什么万一，就用这个......”
说着，诺巴底将地图和一个刻着深蓝色纹路的魔石递给了莉莉丝，而莉莉丝接过地图后却惊呼一声。可还不等她说什么，诺巴底就打断了莉莉丝的思绪。
“还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吧，先去找到那两人，以后的问题，大家再一起商量。”
“......嗯，我知道了，老爷。”
一次眨眼的功夫，莉莉丝便消失在了诺巴底的面前。抬起右手用拇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诺巴底深吸一口气，他确定自己背后的重量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后，便也迈出了自己的脚步。
第一次见证自己所关心之人遭受以太的磨难之时，他感受到那几乎要撕开他胸膛的情感，即使是现在。无名之人发誓，他绝不会再让那些痛苦降临在那些既柔软又温暖的灵魂之上。
然而，即使是那全知全能的神明们，也不是总能顺心如意的。
......
“回答我，赫娜露丝，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呵呵，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不可思议呢，没想到那天在海边上碰到的这孩子，居然是你们家的孩子吗......虽然在见到那位大人之后也有想过你会不会也出现在这里，不过，以这样的方式相见，也是我从来没有设想过的呢。”
赫娜露丝苦笑一声，她微微俯下身，将雨怜轻轻推到了身前，而雨怜也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不由得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视线也不断在二人的脸上交替。
“去铃月身边去吧，雨怜。在她的身边，你永远都是最安全的啊。”
看着赫娜露丝脸上那带着一丝无奈的微笑，还有铃月在眼神中闪过的一丝痛苦的神色，雨怜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安的紧紧拽着自己的裙摆。
“对不起，铃月姐姐，都是雨怜偷偷跑出来的原因，所以铃月姐姐不要怪赫娜露丝姐姐了......”
“......到我的身边来。”
轻轻的牵起雨怜的手，铃月一脸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她的赤发已经不再如记忆般的被仔细打理，随意的散开在她的肩后；那永远精神且坚毅的双瞳如今也没有了过去的神气，只是疲惫的注视着面前的自己。
“回答我，赫娜露丝，为什么你要和以太同流合污？信奉以太的下场你不可能不清楚，你的灵魂会被以太啃食殆尽，或者在那之前，你就会被军团给狩猎。失踪多年的你，为什么要......”
说到这，铃月抿住了自己的双唇，似乎是不愿道出那句话最后的几个字符。铃月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赫娜露丝，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一切的解释。
哪怕是谎言也好，铃月都希望面前的这个女人能否定自己与以太的关系。在这以太横行之地，却遇见了失踪许久的人儿，比起重逢的喜悦，占据铃月内心的却是不知名的畏惧。
她畏惧着，面前的东西，只是个套着过去之人皮囊的玩意罢了。
你一定是在进行着什么间谍任务吧？兴许还是哥哥交付给你的任务，对吗？这样哥哥瞒着我做出的事情也就能够理解了......又或是偶然路过被吸引的，那些虫豸之所以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也是因为她出色的潜行技巧，不是吗？她的身上也没有那些污秽之物，所以......
“你真的长大了啊，变得亭亭玉立了。我们当初见面时，你才和雨怜一样大啊。”
那熟悉的声线打断了铃月的思绪，那声音还是如同记忆中的一样柔和，但是听起来似乎又显得无比的遥远和虚弱。铃月咬了咬下唇，她尝试从那灰黑无神的瞳孔中读出一些残留的情感，可是她却失败了。
“拜托了，回答我的问题，赫娜露丝。”
“......答案早已在你的心里了，不是吗？你只是不愿直视它罢了，就像以前一样啊。”
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铃月颤抖着深吸了口气，感受到左手传来的关心的温度，铃月强压下内心那股刺痛，她睁开眼尽力挤出了一丝微笑看向了雨怜那一脸担忧的面容。铃月摸了摸雨怜的脑袋，最后牵起她的手，转过身准备带着雨怜离开这间房屋。
“......要走了吗？”
“嗯，已经过了雨怜睡觉的时间了啊，我得......先送她回去才行。”
“......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我一直期盼着和你再一次相见，但是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方式啊......我向你保证，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一定会再一次找到你的，在你的灵魂被吞噬殆尽，而你不再能自称为赫娜露丝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到那时——”
说到这，铃月捂住了雨怜的兽耳，扭过头，对着赫娜露丝露出了一丝无奈的微笑。
“我一定会，杀掉你。”
“......嗯，到了那时，就拜托你了。”
走出房屋，来到昏暗的街道上，铃月牵着雨怜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而粉色的大眼睛扑闪着观察着铃月的脸色，最后雨怜也从沉默中感受到了铃月那无声的悲痛，自己也不禁低下了头。
“对不起，铃月姐姐。”
“这些都不是雨怜的错呀......不过，深夜擅自跑出来可是不好的，作为惩罚，明天的甜点可要减半啰？”
“铃月姐姐......”
“没关系的，雨怜。”
说到这，铃月微微俯下身，她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雨怜的额头上，轻轻的说着：“雨怜是个正误分明的孩子，不是吗？而且雨怜也在尝试着走在‘正’的道路上，有了这些就足够了。雨怜，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迷失自己的方向，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人。不然的话，姐姐可不会原谅你的哦？”
看着小小的脑袋坚定的点了点头，铃月则轻轻的抚摸着雨怜银白的秀发，铃月在这一瞬则有些晃神，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她与赫娜露丝最初相见的时候。
在铃月的记忆中，赫娜露丝是不是也是如此教导着铃月的呢？
可是人生又总是让人感到唏嘘不已，当年引领着自己走向正道的人生导师，如今却甘愿与那不堪入目的污秽同流合污。
“呐，雨怜，和姐姐做个约定吧。绝对不要忘记今晚我的话语，把今晚的事作为你和我的秘密，不要告诉哥哥他们，不然哥哥知道雨怜夜晚擅自外出会生气的哦？”
“啊，雨怜不想被主人讨厌......”
“那就要好好遵守诺言了呢。”
说着，铃月笑着抬起手伸出小指，而雨怜也一脸认真的和铃月拉勾。做完这一切之后，铃月这才叹息着笑了一声，她抬起头，看向了稍远的一栋房屋的屋顶。
“出来吧，莉莉丝，我知道你在看着的。”
“啊哈哈，果然还是瞒不住铃月大小姐啊......”
眨眼之间，一位身着女仆装的身影便出现在铃月和雨怜的面前。铃月轻叹一声，她看着一脸别扭的莉莉丝，走上前一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不要让哥哥担心，什么也不要告诉他。”
“......我知道了，我的铃月大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