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千年的誓言

  为什么会这样?
  向着身体的一侧狼狈的翻滚着,米勒闪过了一道沿着地面传来的冲击波。那道冲击将他身后的大树直接粉碎成筛粉,再也分辨不出原样。惊恐的米勒瞪大了双眼,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那最熟悉的友人向着自己露出如修罗一般的面容。
  为什么我在与战帅大人战斗呢?
  漆黑的铳枪开始积蓄魔力,在下一刻深红的魔力光束便扑向了米勒,他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尖叫着抱着头跪下身缩起身体,期盼着自己能够从这一击之下侥幸存活。剧烈的爆炸在他的面前的地面绽开,猛烈的冲击让米勒在空中足足翻滚了三圈才堪堪落在了地面。轻微的脑震荡让他一时半会儿站不起身,只能跪在地上捂着头部呢喃着。
  难道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腹部剧烈的撞击直接逼使米勒肺中的空气全部吐出,在身躯向后倒飞的那一刻,他确实的看见了那面漆黑盾牌之上雕刻的不祥生物的狰狞面容。米勒还记得在战场之上,那盾牌的那一面面对的从来都是敌人,没有人会将盾牌面向自己的友军去提防身后的袭击,如果真到了需要这么做的那一天,那也太过悲哀了。
  “回答我,米勒!圣器到底在哪?!”
  “我、我不知道什么圣器......”
  “轰!”
  漆黑的铳枪向下奋力劈砍而去,地块崩裂,泥石飞溅,四散的泥块与飞石与冲击波一同飞向了还在因之前的盾击而倒地的米勒。矮人族的老者凭借着记忆中战场上的本能,勉强地翻滚到一棵大树之后,躲过了这一击。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快思考!米勒!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至高天的战士,米勒.范德布姆......”
  “不对!你已经被军团除名!你的名字只是米勒!你因精神疾病被迫退役,回到故乡有三百余年!但我交代你做了一件事,制作一件物品,那是什么?!回答我米勒!”
  漆黑的盾牌在空中飞速划过,盾角拦腰截断了那粗壮的树干,树桩向着米勒倒下,而他只能惊恐的向着一侧飞扑出去,勉强躲过这一劫。可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传来,那漆黑的盾牌在空中改变了轨迹,回旋后再次向着米勒袭来。躲闪不及的他只能再一次狼狈的将头埋进草地中,双手抱着头,祈祷着自己不被那沉重的盾牌击中。而巧妙的是,那盾牌只是当当擦着米勒的头皮划过,可这也足以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你制作出来了,但你把圣器藏在哪了?!快回想起来,米勒!”
  猩红的魔力光束再一次在铳枪的炮管中聚集,惊恐的米勒选择向着身后的树林中尖叫着跑去。剧烈的爆炸不断在他的耳边响起,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失去了对道路状况的判断,踉踉跄跄的奔跑着没有多久,他再一次摔倒在了地上。
  “不对,我是米勒.范德布姆,我是铁血之锻的战团长!是神女的战士!而我的莉莉安娜还在等着我回家!”
  “已经结束了,米勒!你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回想起来!她早就不在你的身边了!是谁在等着你?!”
  恍惚着,米勒向着面前缓慢爬行着,他看向身后,在那的,是他不愿面对的现实。怪叫着,米勒连滚带爬的向着前方逃跑着,逃避着。直到又一发魔力炮打在他身旁的土地,他才再一次受到冲击的影响向着一侧翻滚而去。
  “不,不......她还在等着我,我向她保证战争结束后,就带着她去旅行......我没有说谎!她在等着我!”
  “在那间宅邸里等着你回归的,只有你的后代,叫做阿尔勒的孩子。你的妻子早就去世了!是你为她准备的坟地,你亲手制作的棺材,你亲手制作的墓碑,你亲手埋葬的她!”
  “不,不......”
  “已经没有时间让你沉迷在过去的梦境了,米勒。”
  收起右手的铳枪,诺巴底缓缓走近了那还趴在地面低声呢喃的矮人族老者。他伸出右手,一把揪起了米勒的衣领,将其提到与自己能够平视的高度。老者惊恐的挣扎着,可他并没有能够反抗修罗的腕力与勇气。他能看到那没有情绪波澜的深蓝色双瞳,那一贯的眼神是他在久远的过去中早已见惯了的,但这一次却有些不同,米勒似乎能够从之中感受到那一丝深深掩藏着的情感。
  对,就和那天在她的葬礼上一样的眼神。
  “够了,我应该直接就这么杀了你,接着直接质问你的灵魂。我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了,如果你仍旧沉溺于过去的幻影,我也应当就此了解你的痛苦,老朋友。”
  深蓝的魔力在男人的周围聚集,米勒明白这是男人最后的仁慈。在这一刻,他混浊的双眼似乎在看见了那站在男人身后的丽影,像是从他那布满灰尘的尘封记忆之中跳出,是那么的栩栩如生,又是如此的让他心碎。她似乎看向着米勒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阴影之下的面庞微微抽动着,她在低声呢喃着,向着米勒诉说着什么。
  还不是时候,米勒,我会继续等着你。但是现在,你应该先去帮助你那正苦恼着的友人。
  “刷——喀嚓!”
  空气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米勒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躯正在飞速向后倒飞而去,没过多久他便摔倒在了地面。他在落地前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一声怪异的声响,那声响在米勒的耳中如同肉质与骨骼的撕裂声。为什么米勒的大脑能够将这一声响描述得如此详细,答案很简单,因为他在久远的战场之中听到得太多了。
  摔倒在地上,米勒呆滞的抬起头,看向了面前那声音的来源。在他混浊的双眼中,一只高大的怪异人形怪物张开着自己的胸腔,原有的肋骨被尖锐的利齿替代,紧紧的撕咬着诺巴底的右臂。鲜血从那破碎的右臂上不断涌出,碎裂的白骨刺穿了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即使脑海中一片混沌的米勒也明白了,他救了自己,就像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一天一样,只是这一次,他付出了代价。
  咬着牙,挥舞着左手上那漆黑的盾牌,男人尽力向着那只怪异生物的面门上砸去。而怪物也确实松开了胸膛之上的巨嘴,向后倒飞了出去。可这并不代表着生物的死亡,随着一阵怪异且低沉的笑声,那生物又从那一片不知从何时出现在草地上的绿色浓雾中显现出了它的身影。它就站在那,胸口的巨嘴伸出一条蠕动着的怪异的舌头,在那张由巨齿替代成的肋骨上舔舐着,似乎在回味着血肉的余味。
  “跑起来,米勒。”
  呆滞的米勒瘫坐在地上,缓慢的将自己的视线挪到那只受伤的独狼身上。他左手举着盾牌,破损的右臂垂在他的一侧,随着风晃动着。鲜血不受控制的滴落在草地之上,通过这幅印在眼帘的景象,米勒的大脑告诉他这只独狼已经不能战斗。但独狼还是向前踏出了一步,站在了自己与那只怪物之间。
  “你已经老得耳朵都不好使了吗?我叫你跑起来!跑!”
  “轰!”
  “呜啊啊啊啊!”
  爆炸的巨响沉重的敲击在老者的耳膜之上,彻底打醒了嗜睡的灵魂,他本能的胡乱的爬起身,向着战场的背面跑去。随着浓雾逐渐愈发浓密,背后的打斗声与爆炸声似乎也远离了米勒,但他不敢停下脚步。视线被浓雾遮挡这也不会减缓他的脚步,因为他知晓这的每一寸的土地,他的血脉生活在这足有千年之久。所以他继续奔跑着,凭借着本能,向着前方奔跑着。可他究竟想要跑到哪里去呢?
  老者的内心感到深深的恐惧,那是哪?那是哪?米勒不断质问着自己,但他的双腿依旧向着一个方向跑去,甚至是米勒自己都不明白这灵魂深处的冲动将引领他走向何处。
  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继续奔跑下去,那么他将要直面内心最深处的绝望,去被迫直视他心灵中最为不堪的角落。而仅仅只是如此一个念头,米勒却已经恐惧不已,他抱着头,继续在浓雾之中奔跑着。
  “你可以就这么舒舒服服的躺下来,你明白的,就像三百年前一样。”
  浓雾之中似乎传来这么一声飘渺的低语,而米勒的脚步也缓缓慢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身后的厮杀与爆炸声早已不知在何时沉寂下来被他甩在了身后。在这愈发浓密的迷雾之中,米勒只能听到自己颤抖的呼吸声,还有那禁忌的低语。
  “这样就好,功成身就,卸甲归田,赢得无数的荣誉。然后离开那个战场,没有至高天,没有以太,只剩下你和你的血族。你可以坐在你的躺椅上向着你的后代告诉那些光荣的往事——你可以抛下背后的一切,然后成为英雄。”
  “不、不......”
  摇晃着脑袋,米勒向着迷雾的四周望去,他并非是想找到那声音的主人,而是想找到那熟悉的道路。在发现那蔟被踩踏过的灌木丛后,米勒摇晃着再一次踏出了脚步。
  “但是在内心的某一处,你很明白,你在逃避着,而你很乐意继续沉醉在这醉生梦死的世界里,只要能让你逃离那个......不那么愉快的地方。”
  “不,不是这样的......”
  穿过灌木丛,米勒摇晃着向前走着,直到他的脚边被某种物件绊倒了,他才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承认吧!当他让你退出军团时,你是多么的快活啊!可他早就知道了一切,早就看穿了你的想法!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让你卸甲归田了!让你离开战争了!你背叛了他!对,就像对待你的妻子一样,你对他也撒谎了!”
  “不!”
  抬起头,米勒看清了那绊倒自己的物件究竟为何物。那是他后代的墓碑,他亲手雕刻的墓碑。向着山坡上望去,无数的墓碑静静的矗立在那,用着最为冷酷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先祖。
  “谎言!谎言!你妻子的等待只换来像样的坟地与墓碑,甚至连没有遗憾的安息,你都不曾允诺!千年之后,你仍旧在欺骗着相信你的人,而今天,他会为你的谎言而付出代价!”
  “我不是骗子!”
  惊人的气势从老者的身体内喷薄而出,一时间竟让他驱散了那浓密的绿色迷雾。米勒抬起头,向着墓园的最高处望去,在那安静的竖立着的,是他妻子的墓碑,与刻有他自己名字的墓碑。米勒再一次迈开了腿脚,向着山坡的顶点跑去,向着他与其妻子二人的墓碑跑去。最后他跪倒在了刻有自己名字的墓碑前,发了疯似的刨着那属于他自己的坟墓。
  他不断重重的扇着自己的脸,残酷的要求着自己的灵魂留在他的躯体中,同时他的手也在不断挖掘着属于他的坟墓,“我还在这,我还在这......我不是骗子,我不是骗子!我的莉莉安娜,我向你保证,我从没有向你说谎,我努力了,我努力了!我尝试着让这场战争结束,但是我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了!”
  他看向他的一旁,在那是他那挚爱的妻子所安息之地。老者破碎的记忆开始流转,她究竟为了自己等待了多少个冬天呢?
  冰冷的墓碑无法告诉老者所要的答案,所有的温柔与甜蜜都与她一同被埋葬了这片土地之中,只剩下仅存的爱恋。然而老者已经没有时间去再一次品味了那如烈火般的情愫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必须再一次去战斗,无论是那隐藏在迷雾中的低语,还是那内心的征途。
  抛开最后一丝土壤,米勒见到了坟墓之下的棺材,那属于他的棺材。他奋力的推开棺材板,那静静的躺在其中的,是一把巨大锤头的战锤,和一个拳头大小,内含有三颗白色球体镶嵌其中的透明菱形水晶。米勒明白他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他必须再一次站出来,为了兑现他千年前的诺言。他收起水晶,扛起战锤,在最后一次看向自己妻子的墓碑之后,米勒再一次踏出了他的脚步。
  “你是谁?”
  浓雾之中再一次传来某人的问询,但这一次不一样,那低语不再像之前一般低沉,那是一位女子的声音。向着一侧看去,米勒只能依稀辨认出在那的一道丽影。他能够感觉到那声音的主人语气中夹杂着的情感,而这便是米勒所需要知晓的一切。
  “我是米勒,米勒.范德布姆,而你可以相信我,继承了他的意志的忠实仆从啊。你的主人就交给我吧,我向你保证在太阳落下之时,他会回到你的身边。但我有一事相求,在这山顶的小屋中,有着我的血亲,他还是个稚嫩的孩子,但他已经是我所剩下的一切,我希望你能替我保护他。”
  丽影的主人犹豫了一会,但最终那丽影重重的点下了头,向着米勒手指向的方向离去了。待到那丽影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这绿色的浓雾之中,米勒扛着他的战锤,向着与丽影离开的相反方向奔去。他的脚步再也没有了踌躇与迷茫,他紧咬着舌尖防止自己的意志再一次沉睡,他能听到那惊天的爆炸声逐渐响亮,异形的吼叫愈发显得瘆人,但是同时,他能再一次感受到那胸腔之中早已沉寂许久的轰鸣与回响。
  “砰!”
  战锤剧烈的敲击声宣示着又一名骄傲的战士踏入了战场,那重锤所到之处没有任何一只畸形的生物能够苟延残喘的畏缩在阴影中。他的怒吼即使是最狡猾的个体都得颤抖,他的气势如同装甲最为厚实的战车的轰鸣。
  米勒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发现了那战场中央那只受伤了的独狼。独狼举起左手那面漆黑的盾牌,不断招架着那只高大的人形生物的攻击,残破的右臂垂在他的右侧,但这并不代表着独狼会向着面前的敌人束手就擒。深蓝的电流缠绕在他的身体和盾牌之上,断爪的独狼依旧还在寻找着咬断敌人脖颈的机会。米勒明白,独狼一定会继续战斗下去,即使那希望过于渺茫,即使恒星的光芒开始消逝。
  怒吼着,米勒一锤抡在了那只畸形生物的头颅之上,而那生物在这一击后踉跄着向后退去,可只是片刻,它便再一次向着它的猎物们吼叫着。独狼那深蓝的双瞳看向了手持战锤的老者,但那也仅仅只有一瞬,他们是并肩跨越过无数战场的战友,他们之间无需任何过多的交流,他们能够把那多余的力气用在那用于斩杀敌人的每一寸肌肉之上。独狼站在前,架好他的盾牌,随时准备迎接着四面而来的威胁;米勒则在后,等待着随时发出致命的一击。
  各式各样的畸形不能逼近他们的身边半步,盾牌招架的打铁声,电流疾走的兹拉声,战锤挥舞的爆破声,一时间将米勒的思绪带到了千年前的战场。他们所向披靡,他们势不可挡。
  战锤重重的挥下,米勒又一次见到了那昔日的幻影。在那绿色浓雾的一端,是他那美丽的妻子在静静的注视着他,她微笑着,就如同当年一样的笑容。但是还不行,米勒没法停下来回应她,至少不是现在,他必须为他那深受困扰的友人予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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