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牢笼

  在那名为命运的枝干开始稍微分叉的那一日，大人们在为了明日而奔波，而孩子们呢，则在为了今日而烦恼。
  “哈啊，坏人们倒是被甩开了，可是......”
  雨怜小小的脑袋不断向着四周张望着，她想从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找到她所熟悉的那其中一道身影。然而那些她所熟知的温柔的人们并不存在这忙碌且无情的人流之中。
  “这里，是哪里啊......”
  “这位善良的阿姨，能否给我一颗你的苹果呢？智树神会保佑你的哦？”
  “啊？这......”
  正当雨怜困扰的时候，那位神秘的绿发少女不知何时走近了一家贩卖水果的路边摊，正一脸微笑的向着作为老板的老阿姨说出令人更为困扰的话。
  而这一生由于过去悲惨的经历，所以导致基本都活得极为乖巧的雨怜几乎难以理解与容忍这种行为。在发现了绿发少女的行为后，她顿时感到了一种心理上的不适感。在雨怜意识到这一情况后，她走上前，一把拉开了无理取闹的少女，一脸讪笑的向着老板娘赔罪。
  “你在干什么呀？！不可以这样让其他人感到困扰啊？买东西的话一定要付钱的哇？”
  将绿发的少女一把拉到一旁的小巷中，雨怜少有的流露出了她的愤怒。生来第一次，雨怜真正的向着某个人或事物释出她的怒意，而这第一次，却是一位看上去明显要比自己年长且身高高于自己的少女。而在一旁的路人看来，此时是一位娇小的兽耳少女在向着一位年长于她的姐姐训斥着。不过，那位兽耳少女的威严着实有些令人着急。
  “欸？不行吗？在圣国，只要我这么做的话，大家都会很乐意的把他们的东西给我呢。”
  “......骗人。”
  然而，绿发的少女只是歪着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雨怜。天真的双眼之中丝毫看不出她的歉意，有的只是满满的好奇与某种渴望。那种渴望对于雨怜还过于陌生，那种眼神，在她过去生活的难民营之中根本不曾存在。雨怜愣住了，她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这方面的经验还是太过少了。
  “......总之，请不要再说这种令人困扰的话了，买东西一定要付钱，这才是正确的！好了，雨怜现在必须得回去了，这位姐姐，请你也赶紧回家吧。”
  “家？那是什么东西呢？”
  绿发少女一脸好奇的看着雨怜，就像一位好奇的小孩在向着周围的人们寻求着这世间各式各样的答案。但是这一次，绿发少女提问的对象，只是一位刚获得自己的名字不足一年的少女。
  在那写着一切美好的童话书中，家是被糖果与蛋糕填满的小屋，所以它永远散发着勾引着人心的芳香；它的四壁用着最甜美的五彩糖浆涂抹，因此在那其中所见的景色永远都是色彩缤纷；而它的地板，则是用着最软糯的马卡龙与华夫饼组成，让每一个踏入其中的灵魂深陷其中。
  雨怜并未见过那样的地方，但她知晓一个对她来说最为与之相近的地方。那个地方并没有糖渍的四壁，只有金属组成的一切；没有诱人的芳香，只有那窗外传来的海腥味；那里并没有填满唾手可得的糖果与蛋糕，但却有着愿意为她带来世界的人们。
  而即使是那个地方，雨怜也最终失去了。
  想到这，雨怜的眼帘微微垂了下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少女的问题，于是雨怜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悲伤的情绪再一次侵占住她心中最为主要的地方，雨怜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向着一位素未相识的少女去说教了。现在的她，只想离开这里，去寻找那位总是让自己困扰不已的长姊。她是无助的少女仅剩的一切。
  “对不起，这位姐姐，雨怜必须赶紧回去了......”
  说着，雨怜转过身踏出了小巷，踏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她想要尝试着找到莉莉丝选择下榻的旅店，然而自从踏上这片陆地上的那一刻，雨怜的心思压根就没有落在周边的一切之上。失落的少女只是被莉莉丝牵着，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那个男人，直到那位绿发少女的突然出现。
  所以理所当然的，初次踏入这块土地的雨怜根本无法辨识自己的所在地和莉莉丝下榻的旅店所在。在被绿发少女带着胡乱的奔跑之后，雨怜只能失望的发现自己处在一块陌生的集市之中。就连那间旅店的招牌，雨怜也没能在那时胡乱的记忆之中想起。她只能茫然的在四处探寻，向着每一处道路的拐角探去期望与胆怯的目光。
  “啊嘞？你迷路了吗？”
  “......请你不要跟着雨怜好吗？说到底，这还不是你的错嘛？”
  有些无奈的回过头，雨怜看着这一路跟在她身后的绿发少女。而后者对于雨怜的困扰似乎并没有什么自知，绿发少女只是如同一位贪玩的孩童一般，雨怜甚至还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些闪烁着的某种东西。
  “噢噢！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迷路’吗？哈哈哈！真有趣！现在我在与第一次碰到的种族，第一次碰到的孩子，一起在第一次来到的地方，第一次迷路了！哈哈哈！”
  “什，什么呀......”
  一脸困扰的雨怜看着面前一脸喜悦的绿发少女，在这一刻发生的一切都让雨怜手足无措起来。她小心翼翼的感受着路人们因绿发少女的骚动而缓缓集中过来的视线，在那投射而来的好奇、疑惑、嘲笑、打量的视线之中，那些路人们在路灯之下的投影似乎与那牢笼的铁杆并没有什么区别。
  雨怜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的瞳孔也随之收缩，她的视野也随着开始缩小。透过那狭小的视野，那景色甚至要比那铁笼的缝隙之中看得到的更少。恐惧着的少女向着她跟前的两侧看去，在那原本是属于他们的位置。然而那些日与月也在这一刻抛弃了她，留下她一人独自面对漫漫的长夜。雨怜这才再一次意识到，她又一次的独身一人了。
  于是，惊恐的少女逃走了，她无法再忍受牢笼的桎梏，却也无法承受没有星光的黑夜。在孤单的侵蚀与对长夜的恐惧，少女慌乱的逃向了街道的拐角。她不断搜寻着日月星辰的光影，然而道路的两侧却只有过于让人感到明晃且毫无温度的路灯。她想要尝试着大声呼唤他们，但无尽的孤独侵蚀了她的言语，最终少女也只是无言的在一个又一个她不曾知晓的街道之中胡乱的奔跑着。最终，在长时间的奔跑与恐惧的侵扰下，雨怜失去了力气，靠着一处无人小巷的墙壁，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
  “喂，快瞧啊，这不是之前从我们手上逃走的小孩吗？”
  缓缓的抬起头，雨怜看着面前的一群身披黑袍的人们。她并不为此感到恐惧，悲伤已经充满了她所有的思量。曾几何时，她也曾陷入过如此的处境，但与那一次不同的是，她的太阳，在这黑夜之中隐去了自己的身影。
  雨怜甚至都没有反抗，她的双手被粗糙扎手的麻绳捆住，她的魔杖被狡猾的贼人认为是一件昂贵的装饰品，作为身份证明的五级猎人身份卡也被贼人误认为她是富人的子嗣。雨怜的价值在黑袍人们之间迅速提高，领头的黑袍人甚至还命令他的部下小心对待眼前的“商品”。但这些都已经不在雨怜的思量之中，她所学的一切战斗的知识失去了它们的用途，反抗，又有什么意义呢。
  与其独自去面对那长夜的黑暗，少女选择了回到她的牢笼。至少在那小小的世界中，她不用为了过去，未来，或者是现在而愁恼。雨怜停下了思考，她任由黑袍人们将自己扔进了马车的货箱，在马车车厢关闭的那一刻，在一片她所熟知的黑暗之中，雨怜感到了一种病态的安心感。
  “进去吧，这位大小姐唷，你可一定要为我们赚上一大笔钱啊，嘎哈哈哈！”
  随着一声金属的巨响，雨怜的意识这才不情愿的重新聚集起来。她看向四周，她发现自己处在一间监牢之中。而在监牢的角落中，有着一群蜷缩在一起，胆怯且小心的注视着自己，衣衫褴褛的孩童们。在那，雨怜惊恐的发现了一面镜子。
  在那镜中的自己蜷缩在牢笼的角落，低垂着眼帘，警惕的窥探着面前的一切；小心翼翼的避开与任何人的对视，却又不立刻的让对方引起其不满；面对面前从未知晓的一切，双手却只是紧缩在胸口；无光的双眼能够反射出的，除了那铁栅栏透进来的油灯光芒，别无一物。
  那镜中的自己，是如此的无助，如此的弱小，但同时的，又是如此的丑陋，如此的可恨。可那镜中的自己又是显得如此的真实，她既存在那镜的那一边，却也一直存在少女的心底。但雨怜明白，她能做到的，应该远不止于此。
  不同于镜中的她，自己曾见过一望无际的大海，那雄伟壮丽的城堡，矮人们所建的美丽的街道，还有那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的探险。她见到过，见证过，为之战斗过，为之欢笑悲伤过。那些只存在绘本之中的冒险，那些无法言语的经历，早已成为了少女存在的一部分。那镜中神似自己的她，并不是自己！
  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胸口，雨怜深吸了一口气。她闻到了监牢中的潮湿味，铁栏之上的铁锈味，以及那些蜷缩在角落的孩童们身上的泥土味。再一次睁开了双眼，那少女面前的镜子早已消失，只留下了那些谨慎的窥探着自己的孩童们。雨怜明白，她并非回到了那间牢笼，而是被被迫扔入了一个恶人的监牢。只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而现在，少女想要逃离这座仅仅以物质组成的牢笼。而那对于少女来说，可实在是太简单了。
  “噢噢！兽耳的小妹妹，你也在这啊！这可真是智树神命运的指引啊！”
  而正当雨怜思考着如何逃离这座监牢时，门外的喧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回过头，那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绿发少女同样也被那群黑袍人们押入了这间监牢。她的脸上依然挂着那天真的笑容，似乎毫不因自己当前的处境而感到困扰。
  “你听我说哦？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拐卖呢！哈哈哈！真的好有趣哦！那种穿着黑袍的人，在圣国可是完全见不到呢！哈哈哈哈！”
  待到黑袍人们将自己推入监牢，绿发少女兴奋的握住雨怜的双手，似乎在讲述着自己最为欢乐的经历。然而一脸黑线的雨怜已经放弃了吐槽的想法，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脸正经的看向自己面前的绿发少女。
  “这位姐姐，你一定是贵族出身吧？听好了，被拐卖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在这之后，我们会被带到一个我们不认识的地方，被迫听从一些坏人的命令，去做我们不愿意的事。最糟糕的情况，我们可能会......死掉哦？你能明白吗，绿头发的大姐姐。”
  在看着面前的雨怜一脸严肃的道出这些，绿发的少女眨巴眨巴了自己的双眼。她低下头，微微思索了一会，但很快她又一脸愉快的再一次看向了雨怜。
  “唔嗯~如果会死掉的话，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有自己的命运需要面对呢。虽然对你口中所说‘没见过的地方’有些兴趣，可是，果然我还是得先以神明大人们的愿望为最优先呢。因为我，还有这为此而诞生的责任啊。”
  绿发的少女说着，她松开雨怜的双手，向后退去。随着她嘴中传出的轻轻的歌声，少女也随着与之愉快的起舞，丝毫没有对可能到来的一切而感到恐惧。自由自在的少女引起了雨怜内心深处的一丝羡慕，她双唇微启，想要向着绿发的少女追问她如此乐观的理由。但那角落中蜷缩着的孩童们，先一步向着那耀眼的少女开口了。
  “大姐姐，你难道不害怕吗？”
  “嗯，我一点都不怕哦？因为我相信，我的骑士一定会来拯救我的，直到......”
  有些不知作何反应的看着面前一边哼着歌一边快活的起舞的少女，雨怜小小的脑袋在这一刻被前所未有的困惑与那无法消散的悲伤所填满，以至于她没能听到绿发少女那最后的话语。混乱的雨怜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独立处理着自己面前的一切。雨怜的思量没有像诺巴底一般对目标的执着，没有铃月和赫娜露丝一般缜密的思维，也没有莉莉丝一切以周围人为优先思考的作为长姊的天性。
  雨怜只是雨怜，在自从她获得自由身以来，这娇小的躯壳第一次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意志。娇小的少女必须尽快理解那意志的含义，即使那过程并非她所愿一般。她必须成长，如果她还想要跟随那些人们的脚步。
  她已经不再是那被关在牢笼的诅咒之子，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叫做雨怜。象征着那暴雨之后，茁壮成长，惹人怜爱却奋力盛开着的花儿。
  而这仅有一次的邂逅，会成为她苦涩却宝贵的经验与回忆，并会帮助她，去成为一位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