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哥哥(上)

  “班德尔!”
  没有任何犹豫,眼泪从林亦飘的眼角不自觉地滑落,就在这被幻术愣住的几秒内,布依扎已经从后方汇聚着极其强大的白气朝他冲来!
  庞大的气凝聚成白枪紧紧握在布依扎的手中,这一击,汇聚成恐怖的杀意!
  “林亦飘,那是幻术!”
  东方云屈指一弹,幻术从指尖生成,瞬间将亚伯拉罕的幻术给覆盖。林亦飘从痛苦的幻境之中恢复神智,身上并没有血迹,有的只是从后方传来的浓浓杀意!
  “竟然还有场外援助么?”布依扎咂咂嘴,“可惜,已经足够了。”
  林亦飘瞬移至布依扎身后,以最后的反应力躲开了这极其恐怖的一枪。
  “林亦飘!”
  余林柚无助的吼叫响起。下一刻,白枪贯穿身体,从林亦飘的胸口穿透而出。被贯穿的人看向胸口,那里已是鲜血横流。
  血液横飞,洒在冰冷的竞技场上。
  “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用瞬移躲开了这一枪,为什么还会……
  是多罗罗。
  莫西干头的古铜色皮肤少年闪烁着紫金色的眼瞳,那是他刚刚倒退了时间的证明,在时间的掌控下,一切都将变得无所遁形,在清清楚楚的视线之下,四维格式看见并记录了他所有的行动轨迹。
  鲜血自林亦飘口中流出,无力地落在地面上。布依扎用白枪将他挑起,随意地甩在了太云观众席下方的墙面上,砸出一个深坑。
  那柄枪将他的胸口贯穿出一个大洞,整整占据了整个身体的四分之一,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液化再生也已经无力回天。林亦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力开始流逝,缓缓走向死亡。
  “啊,还真是辛苦,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啊。”布依扎拍手称赞,“只是可惜,多了一些感情,不然你一定会成为更强的人。”
  世界开始模糊,他的眼皮昏昏沉沉。
  我要……死了吗?
  林亦飘试图站起来,然而费尽浑身解数就连手臂也没办法抬起来,他看着忒修斯的天空,那里很空旷,一会儿便被许多人遮蔽了视线。那些人从上方跳下来,全都用焦急的脸色看着他。
  “阿飘,阿飘,听得见吗?你再坚持一下,你不能死,你不会死的!和久呢?和久在哪?和久醒了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杨心正林如此慌乱的语气,印象中,他一直是个很好的大家长呢。自己未能从家里感受到的温暖,有一半都来自于这个安全感满满的宛如老父亲一般的人身上。
  “林亦飘,振作点!你不会死的对吧?你那么厉害,不会死的对吧?”
  是余林柚的声音。啊,临死之前,他还是觉得我很厉害呢。只是可惜,辜负了你的期望啦。
  “阿飘!阿飘!你……”
  是守星的声音,但是后面的内容听不清了。
  什么都听不清了,好累,好累啊。
  就这样失败了吗?到最后,你也没能保护好所有人,班德尔也会死的吧。林亦飘,你就像一个笑话,什么都没保护好,没有找到记忆的线索,甚至连妈妈也没有找到,就这样被人埋伏然后打输了这场比赛……
  明明那么信誓旦旦呢。
  之后我会怎样呢?我的尸体会被众人所取笑吗?明明被称为世界第一,却什么都没有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死了。
  就这样死了……
  林亦飘的意识渐渐模糊,缓缓合上的双眼令他断开了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周围的人就那样看着他的脑袋渐渐耷拉下去,渐渐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阿飘!”杨心正林的吼声撕心裂肺。
  所有人都静默,悲伤将他们的喉咙给堵住,说不出一句话。泪腺的反应在这种时候往往比嘴巴要快,还没能说些什么,泪水便已经顺着脸颊流淌。
  他们的总负责人死了。
  “真是壮烈啊。”
  上官雪看着已经了无生气的林亦飘,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眉眼之间甚至藏了几分哀伤。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在此刻愿意了解她在想些什么。
  “林亦飘的确很强。”布依扎重复了一遍,“幸好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但凡多一点理智,都不至于落入这种简单的幻术啊。”
  “你已经说过一遍了。”上官雪提醒他。
  “对于强者的惋惜我从来不会嫌多。”布依扎说,“要是你嫌烦的话,我就不说了。”
  “请便,你享有言论自由权。”
  “喂布依扎,这样就算结束了吧。”宁江儿走了上来,仍然气喘吁吁。
  “结束?”布依扎的神色忽然变冷,“还没有呢。”
  他看向前方,视线落在人群中那个渴望的身影上。
  “我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赤阳之魂。”
  郑世夜带着正炎的人从观众席上走了下来,阿茨尔·艾琳也带着库洛尔学院的人慢慢走到了太云的旁边。
  “看来你们是要站在太云那边了?”
  “我们好像从来没说过要和你们狼狈为奸吧?”王瑜风扮了个鬼脸,明明好友刚刚在眼前死去,他却还有兴致做出这种表情,“杀了小飘飘,你会付出代价的。”
  “请随意。”布依扎摊手,“我这个人付出的代价太多了,希望你们的代价能让我满意。”
  ——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林亦飘最害怕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好黑,好冷啊,不是说人死后会上天堂吗?
  你来了啊。
  谁,谁在说话?
  哎,我可怜的弟弟,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是这样,蠢得可爱。你明明是很强大的,却总是心软,多余的不必要的感情总是牵绊着你,正因为如此,你才无法得到完整的强大。
  弟弟?可是我记得我没有哥哥啊。还有,不许说班德尔是多余的不必要的感情。
  好吧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谁让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呢。妈妈说过,哥哥就要好好保护弟弟,这是一辈子都要做到的事情,姑且就顺你的意吧。
  你说……妈妈?你见过妈妈?
  那当然,难道你没见过吗?
  没有。
  耿直的回答让另一个声音突然一顿,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说,以后会见到的。
  以后是多久以后呢?
  哎呀,反正就是会见到的,你总是有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让我很头疼哎。
  总是?可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
  所以我说,你总是有这种奇奇怪怪却又笨得可爱的问题啊。那个声音叹了口气,你确实是第一次见我,我可不是第一次见你了啊。
  说罢,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林亦飘的故事。
  七岁那年,你一个人跑到墨族后山的树林里去,结果不小心迷路了,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当时年纪小,你还天真地一直大喊外公。最后还是舅舅一直看你没回来,带人冲进林子里才找到了当时已经昏迷两个小时的你。
  六岁那年,二伯背着大伯带你去钓鱼,结果一不小心没看住,让你掉进鱼塘里沾了一身的泥,二伯怕挨骂,给你洗干净身子说答应带你去吃糖葫芦叫你不要告状。结果一回家大伯闻到一股鱼塘的臭味,立刻就追问你,你这人口风不严实,稍微被大伯吓了一下就全招了,气得二伯给你屁股上来了两巴掌,当然打得不重。最后还是带你去吃了糖葫芦。
  五岁那年,你第一次过生日,那是印象中唯一一次舅舅和两位伯伯同时在的生日,让你意外的是,他们相处得很融洽,没有想象中的互看不顺眼。你很高兴,三位长辈异口同声地给你唱完生日歌,你就那样在他们的注视下许了愿。
  异口同声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哎,怎样都无所谓啦,你总喜欢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可是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不记得。
  都不记得了?看来那家伙还真是带走了你不少东西呢。
  那家伙是谁?
  这个我就不能说了,总之你以后会知道的,因为我和那家伙做了约定,不能告诉你。这一部分就等你自己去寻找吧。
  好吧,那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没有妈妈的部分?
  “哥哥”突然沉默了,好半天没有讲话,这种沉默持续了足足半分钟。
  那是在我诞生之前的事情了。
  你诞生之前?你不是从我出生开始就陪在我身边了吗?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人一开始都是孤零零的来到这世上,只有发出了呼喊才会有人回应你的愿望,我是其中之一。
  你也是孤零零的吗?
  是,也不是,至少出生的时候,我的身边就有你了。
  你刚才不是说,你见过妈妈吗?
  见过一次,在她即将要走的时候,她嘱托我要好好照顾你,或许我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出现在你身边的吧。
  哦。
  你的反应很冷淡哎。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你是我的哥哥,到现在我也觉得这不真实。
  不真实就不真实吧,我没必要和小屁孩解释那么多,外面那些人围在一起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欺负你呢?要不要我去把他们全杀了?
  有些人是我的朋友!你怎么上来就是杀杀杀的?
  好吧,那么,哪一些是你的朋友?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哦,对我很好的,你不可以伤害他们!
  既然是弟弟的朋友,那我没理由杀他们。那么,我要暂时借用你的身体了,在这期间就请你好好睡一觉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都说了我不记得了……
  好吧,对不起,我又忘了。
  话说回来,暂时借用我的身体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哎……真是个笨弟弟,你现在还不会死,也不能死。有哥哥在呢,你就放心吧。对了,在出去之前,我们哥俩应该好好见一见。
  黑暗中,林亦飘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一个模糊又熟悉的人影渐渐在他视线中放大,先是脑袋,再到身体,随后是腿和脚。最后,“哥哥”完整地出现在他眼前,见到这个男孩的时候,林亦飘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惊讶吗?”这一次,哥哥的声音切切实实地在他耳畔响起,“因为我来自于你,所以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毕竟也没有别人的脸可以用了。”
  林亦飘朝他伸出手,他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噎住了,忽然一瞬间他想流泪,他突然觉得自己承受了太多太多。
  无论是真相,还是力量。
  “好啦,想哭就哭出来吧。”哥哥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哭一场,我去帮你教训他们。”
  “欺负我弟弟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完,“哥哥”原本温柔的眼神骤然变得寒冷,那双眼中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杀手的冷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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