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朋友是人生的纪念品（下）
所有战斗纷争，在此一刻，全部化作泡影。
后来再回想起那场战斗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记得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记得眼前的天地突然翻转，周围都是狂暴的银色，那是空间，让特的黑气不受他本人控制的流动着，神禁之地像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所包裹，光暗雷的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谁也没能幸免。
雾气弥漫，黑框眼镜走过让特身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看一眼这位恶神。让特错愕，怔怔地扭头看向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男孩，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这孩子的哥哥。”黑框眼镜说，“仅此而已。”
“神格符还没有完全激活，在他的内心彻底崩溃之前，请保护好他。”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消散在雾中，让特眼前只剩下了被打得像狗一样的六个顶尖杀手。
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盟主。”
炽火田井一郎站在窗前，此时的天已经蒙蒙亮，他摇着咖啡，没有喝一口。
“鹤野小姐的尸体找到了么？”
“找到了，但是……”
“不必再说了。”炽火田井一郎听出属下的欲言又止，“羽田家那边交涉的怎么样？”
“羽田家主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对此事表现得并不关心。”下属如实回答，“他只在意羽田家的产业链。”
“不意外的答案。”
炽火田井一郎喝了一口咖啡，这杯咖啡比平时的都要苦，大概是喝惯了鹤野沐的咖啡吧，自己亲手泡的喝起来多少有些不习惯。可是想想也很奇怪，自己多少是个味蕾敏感的人，却连咖啡口味的差异都没喝出来，帝盟的秘书在什么时候被偷偷调换了，自己竟然后知后觉到需要一个孩子来提醒他。
“炽火田叔叔，我答应帮你，但是您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无论如何，不能让我的朋友身处险境，我不希望他们出现任何意外。”
这是那个孩子唯一的要求。
曾经挥舞着空间的孩子，现在也已经是个能在樱雪掀起轩然大波的人了啊。
时间过得还真快。
“看来一切都结束了。”
雪乃用手中的法杖轻轻敲击地面，微小的震动过后，万般画面涌入让特，伶舟怜，余林柚，东方云和叶静语五人的脑海中。
他们看见羽田秀为了隐瞒事实将响田真一杀死在雾之海。
他们看见少年的藤原锦离家出走，从贝尔罗岛闯到樱雪，一个人在“明流”打拼成家。
他们看见藤原竹子找不到哥哥嚎啕大哭，在即将成为响田竹子的时候失去了丈夫，万般凄凉涌上心头。
他们看见鹤野沐小姐在下班后被人暗算，锋利的刀刃划过头颅，身首异处，叶静语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们看见侍魂一族积攒了磅礴盛大的力量，妄图窥探神的境界，却触怒了真正的神而被施以永世的诅咒。一旦魂之秘术在世间再度盛行，那么侍魂一族将会灰飞烟灭，从这个星球上永久地消失。
这就是他们自立神禁之地并严禁族人外出的原因。
每个人都在雪乃施加的那场梦境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往亦或是求索的答案，睁开眼的时候，每个人都怅然若失，在这场梦境中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在余林柚的梦境中，他看到了因林亦飘失去神格符而丢失的记忆，他们在花灯节约定好再见，可再见的那天一直没有到来。
难怪自己第一次见他会有种故人重逢的感觉。
“诸位外来者，想必你们都在各自的梦境中寻找到答案了吧。”
雪乃出现在众人眼前，她用法杖随意拂去倒在地上的六人，像丢垃圾一样将他们清扫出了神禁之地。
“纠正您一点，亲爱的圣女大人。”伶舟怜抬手，“梦境是虚幻的东西，您刚才给我们展示的是真实，那应该被称为历史。”
“你是个很严谨的人。”雪乃笑了，“那就按照你所说的来吧，如何，这些历史给予你们想要的答案了吗？”
“解答了许多，但不是所有。”余林柚的口吻忽然成熟，“您给予的历史里面，没有叛神的真相。”
“叛神啊……”
是个很久远的故事了，也对，这应该才是这些外来者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吧。
“这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希望你们有耐心听完。”雪乃收起手中的法杖，“侍魂一族之所以通晓世间的过往与未来，是因为最早的族长与许多人签订了灵魂契约。”
“相信各位应该了解，侍魂一族是对灵魂研究最深刻的一族。当时的族长陷入了研究的狂热，对探究灵魂这件事乐此不疲，为此他不惜开出诱人的条件，与人签下了出卖对方灵魂的契约，并通过他们死后的灵魂了解这个人的一生，以此清楚世界上发生的大部分事情，也就是历史。”
“随着时间推移，许多人都与当时的族长签订了这份契约，至于他给出了何种筹码，现已无人知晓。总之，通过出卖灵魂来获取世界信息的行为引起了神的震怒，当时的二主严令禁止贩卖灵魂的行为，并警告了族长。”
“然而当时的族长已经走火入魔，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被他掌握在手中，凭借神的力量已经无法威胁到他了。于是变本加厉，最终招致了诅咒与毁灭之主对侍魂一族降下永世诅咒——侍魂一族的族人不能再活跃于大众的视野中，否则将会全族覆灭。”
这就是叛神的真相。
“通晓世间的一切会怎么样？”余林柚问。
“通过灵魂来获取情报是违背人性的，因为剥夺灵魂这个过程无法在完全死去的情况下进行。”雪乃垂下眼，“那些签订了契约的人在临死前会经历十分难受的过程，更有甚者在濒死还能够救活的情况下就被执行了灵魂剥夺，直接夺走了对方的活路。”
“好可怕。”叶静语忍不住捂上了嘴。
“凡是强大，必有代价。”让特说。
雪乃叹了口气：“在我还没有成为圣女之前，我一直对父母口中的侍魂一族有所期待，直到我来到神禁之地之后，我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先祖留下的巨大错误让后人背负罢了，我们一辈子都要刻着那种记号生活下去。”
“您不是从小生活在神禁之地的人？”余林柚疑惑。
“是的，我曾经和父母一同生活在樱雪。”雪乃点点头，“说起这个，如果你们见到我的父亲，记得帮我带句话。”
“他叫海老川武藏，是个固执的老头。十八岁那年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在他扇了我一巴掌后，踏上了寻找神禁之地的道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后悔和他吵架，现在我才明白，那一巴掌是一个父亲出于对女儿保护心情的愤怒。”
因为自己曾经经历过，所以明白，神禁之地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海老川先生他……现在过得还不错，一个人一条狗悠闲地生活着，至于您的母亲，已经在多年前离世了。”余林柚说。
“这样么？”
雪乃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怅然，听到母亲过世的消息，她的心头只是泛起了短暂的难过，随后便平息下去。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轮回，无需为此过多的悲伤。
“代我向他传句话。”雪乃露出少女般的笑容，“就说我和姐姐现在过得还不错。”
“您不亲自去见见他么？”
雪乃摇摇头：“我不能离开这里，神禁之地的运作全仰仗着圣女一人，一旦我离开这里，神禁之地就会消失。我也不敢去见他，过了那么多年再说出那句对不起，实在……太丢人了。”
和父亲一样，都是极其好面子的个性。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们。”
“请说。”
“十六年前我曾到过贝尔罗岛，在那里与一个男人相爱，并生下了一个孩子。”雪乃的眼中流露出怀念，“那孩子像他爸爸，有一个标志性的美人尖，现在应该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大帅哥了吧。如果见到他，请帮我告诉他一切真相。”
她的表情从女儿变成了一位母亲，她的脸在笑，眼睛却在哭泣。
人是不是无论怎么活都会痛苦呢？
余林柚忽然这样想。
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叫做“人是靠瞬间活着的”，余林柚想，若要说有什么瞬间值得铭记的话，那应该都是在学院的记忆。
和朋友在一起的日子是他一生的美好记忆。
因为朋友是人生的纪念品。
“你们已经知道了想要的真相了，请回吧。”雪乃手中现出法杖，“神禁之地不是久留之地，这里太闷了，早日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比较好。”
她打开通往外界的门，这场盛大的闹剧安静地落幕，余林柚率先走了出去，东方云和叶静语紧随其后，然后是伶舟怜。
让特走在队伍末尾，等到所有人都走出去后，已经走出半个身子的他突然扭过头来，看向雪乃的眼神多了几分暧昧的温度。
“没想到你离开后竟然到了这里。”让特苦笑，“过得还好么？”
“好不好的，谁又说了算呢？”雪乃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你我都不是当年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的小孩子了。”
“也对。”
让特转头朝外面走去，就在雪乃以为重逢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时候，让特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比起什么圣女，还是追着打别人的脑袋更适合你。”
雪乃愣住，眼前突然出现小女孩骑在小男孩脖子上欺负他的场景，小男孩无奈地笑着，笑得宠溺，像是哥哥对待妹妹。
思绪飘回很多年前，那时候他们还不用考虑人生。
“再见，让特哥哥。”
大门关闭，尘埃落定。
——
“终于都结束了啊。”
黑框眼镜穿梭在人流中，不轻不重地发出一声感叹。
“这些人倒像是没事人一样，明明随时都有可能死掉，却还是嘻嘻哈哈的，简直就像是案板上的蠢鸭子。”黑框眼镜轻蔑道，“该说无知快乐好呢？还是无知可悲？”
“无知幸福。”脑海中的声音回答他。
“事情都解决了，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三阳殿。”脑海中的声音回答得很坚定，“我要亲手杀了慕雪初。”
那个害他死过一次，并害死他两位伯伯的罪魁祸首。
“不意外的答案。”黑框眼镜说，“啊，我还想去调查一下钟小楼这个人呢……可惜唯一知道他相关信息的人被我打成白痴了。”
学院大赛后布依扎成了残障人士，智商被黑框眼镜打得直接退化到八岁孩童的程度，现在除了吃饭睡觉，他说不出任何有价值的话。
“人活着还是得向前看，对么弟弟？”黑框眼镜把手放在后脑勺上，“和这个白痴的国家白痴的人们做个告别吧。”
“你还挺有仪式感的。”
“人不就是靠仪式感活着的么？人生得有些纪念性的时刻才能让人明白自己活着呢！”
纪念性……
纪念性的时刻他忘得太多了，重新恢复记忆后还得好好捋一捋。如果说有什么纪念性的东西的话，那他倒是能说出一样，也是最珍贵的。
朋友。
朋友是人生的纪念品。
“我的时间结束啦，现在该把身体还给你了。”
他摘下黑框眼镜，林亦飘从体内苏醒过来，他看着这个算是劫后余生的国家，心中百感交集。
明明大闹了一场，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呢。
算了，走吧。
他转过身，准备瞬移离开人群。
“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身旁行人的头颅突然像气球一样炸开，没有任何征兆，鲜血溅满了他的侧脸。人群惊叫着逃窜开来，然而下一秒，一场腥风血雨袭来！
“砰！砰！砰！砰！砰！”
一个接着一个头颅爆炸，自他周围蔓延开来，林亦飘浑身浴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啊啊啊！”
路人大叫着逃亡，交通陷入一片混乱。
林亦飘怔怔地抬起手，看向掌心鲜血浸染下清晰无比的纹路。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