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最后的坚持
时间悄无声息又极度缓慢地流逝着，小涛在此地的岁月基本上就是这样的平平无奇了，因为自从魏美玲在他的心里留下伤痕以后，他再也没遇到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几乎也遇不到女孩子，谈何合适不合适。
这或许是他的缘分还没到的缘故，又或者是上天故意捉弄于他，谁知道呢！
在边河县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除了经常看见魏美玲和周岩丰去旅游玩耍的幸福甜蜜的动态之外，他还经常看见瑞雪带着孩子一个人在李家村里平淡生活的场景。那么萧萧呢，她在干什么？
萧萧自从回到龙江市当老师以后，就很少跟小涛联系了，他们中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深。
也不知是为何，总之相爱的两个人一旦分开，一旦无法在一起，就会产生前所未有的疏离和陌生。他们似乎刻意不联系彼此。
据宝强说，萧萧已经跟她之前的男朋友分手了，而且那个男的还无情地伤害了她，欺骗了她的感情，还没有和她在一起。
所以，萧萧大概是带着这样的痛苦和遗憾在龙江市里悄无声息地生活着吧，她又不用拼命挣钱，萧萧现在的生活应该是一种无所期待但又悠闲自在的生活。
漫漫岁月如风如雾，很快，秋季结束，冬季来临，一直到十一月份的时候，小王果真辞职了！
他要前往大城市里，去追求他那五彩斑斓的梦想。
“小涛，我要走了，现在计划部办公室就剩下你和张部长两人了。”小王来到小涛宿舍，前来告别。
“是啊，你们两个都离开了，工程部，测量部和安全部的人也都走了三四个，这个项目部的人数，正在逐渐减少。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人还比较多，能组织起来一场大的篮球赛，而现在，你看看，每天晚饭过后几乎没人打球了，只有一两个人站在那里无聊地投篮。”
“工程主体已经完工，隧道也已经贯通，现在剩下的工程量就是火车站场的土石方工程了，所以走的人比较多，有的调到其他新项目上去了，有的则是离职了，现在，整个项目部就剩下了十几个人，很多房间都是空的。”小王点了一根烟慢慢说道。
“聚散离合，人生莫过于此！你走了，就剩下我和小高，我们两个人都不想下去吃饭了，嘿，两个人还吃啥，还有什么心情吃喝。以前我们四个，老是走下山去城里那家刀削面馆去吃面，老板都认下我们了，他给我们每人下一大碗面，那个味道，真的好香啊！可现在，面也不想去吃了，连房间都懒得出。”小涛摇了摇头。
“没办法啊，我也舍不得你们，这一年多时间里，要是没有你们几个，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嘿，虽说这里的生活多么的枯燥和孤独，但马上要离开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舍和留恋，小涛，你应该明白吧？”
“当然明白，这里再荒凉，也毕竟是自己辛苦工作了一年多的地方，自己的青春，在这里留下了印记，自己的汗水，留在了山坡上，留在了隧道里，自己的冥思，留在了田野边，留在了活动板房的屋檐上。”
“没错，就是这个心情，不愧是尤小涛，一语中的。”
“那你以后有何打算？”小涛给小王倒了一杯水。
“就像前面说的，先去外面的大城市里转一个月，去找我的一些朋友，放松一下心情，然后明年再找工作，反正我不急。”小王平静地说道。
“可以的，不管去哪，不管干什么，自己的人生都能把握在自己手中，现在社会这么发达，去哪都可以生活。”
“那你呢小涛，你大概还要坚持多久？”
“我不知道，反正现在我是不敢离职的，就像之前我给你们说的，现在离职将会引起一系列不良的后果，我先看书考试吧，只能边走边看，等哪一天，我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再回去发展。”
“嗯，其实也不必在乎那么多，你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到时候就算回老家了，也不要在意那些人的说三道四，你自己的人生，关他们何事？”
“嗯嗯。”
就在小涛和小王说话之时，小高也从门里进来了，于是，三个年轻人就一直聊到了深夜。
第二天早上，小王找了个私家车，离开了项目部的大门，前往了广阔无垠的天地间。
是啊，张部长出差去了，现在办公室就剩下了小涛一个人。
呵，多么熟悉的画面！
大学时，一个人上自习，一个人散步，现在工作了，仍旧一个人枯坐办公室，这是何等的命运遭际。
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小涛和小高两个人只能相依为命，他们两个吃完饭后要么打一会儿篮球，要么坐一起玩玩游戏，这个过程中，俊哥也会参与进来——毕竟他也一个人啊。
白天，小涛认认真真上班，晚上，他就静静地看书，要么看考试用书，要么看自己买的散文，因为文字始终是他最好的知己。他觉得，有时候文字确实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但它至少可以记住某些东西。文字可以给人带来力量，带来希望，它不仅是一种寄托，也是一种陪伴，它承载那即将逝去的青春，又记录着当下纷繁的生活。
很快，冬天在孤独中漫过，紧接着又是一年春天，夏天，秋天……
在这新的一年里，小涛除了偶尔出差以外，其余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工地上度过的。
是啊，一个人出差的那些日子，真叫一个孤独。他没有伴儿，只能一个人辗转于锦城与x市之间，他一个人坐火车，一个人住店，一个人吃饭……几乎每次都上演着相同的剧情。
而在这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也参加了两次考试，这个考试的过程，他同样一个人坐火车，一个人住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穿梭在陌生的城市间……
不错，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的剧情。
这些时候，他就会默默感慨：“我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岁月，对待生活，我也不知道它们将怎样待我。”
他也会这样想：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有很多年轻人和自己一样吧，干什么都是一个人，希望这些孤独寂寥的红尘墨客，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结束这可笑的无限循环的孤独生活。
当他回到项目部以后，也没多少期待，他依旧要去施工现场统计人、材、机。
时间一直从夏末到秋末冬初，他一直都辗转在工地上。这一年，是他最难熬的一年，他年轻的脸，已经变得无比消瘦！
他几乎忘记了所有美好，而把自己完全陷入到一种“无我”状态中去了。
他经常一个人提着安全帽，拿着文件夹，孤身走进那悠长的隧道里看工人干活。有时候小高会陪着他一起去工地盘点材料，但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一个人。
他真的是一个人那样慢慢走进隧道去的！
面对那种幽静和黑暗，一般人估计会惊恐万分，而小涛呢，他已经习以为常，这个过程中，他的心里究竟想着什么呢？
他进入隧道后，里面干活的工人就是他的陪伴。隧道里没网，他就打开手机坐在包工头的车里观看过年时拍下的一些有意思的视频，仿佛在观看某种人生电影。视频中，有萧萧，有文辉，有金柱，有宝强，有小良和大亮，有故乡的亲朋好友。他每次早上进入隧道，下午才回来，回来之时，他已经满身烟尘，衣服上也被熏染了施工现场的各种气味。
在这些日子里，小璐看见自己的弟弟总是难过不已，她建议他提前离职，先回家修养身体，但他拒绝了。
他何尝不想辞职啊，可是，从父母的语言中，他听得出他们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他们依旧认为小涛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工作轻松。
当他有时候一个人站在山坡上看着眼前空旷的施工现场时，他也在思考自己的命运和前途——他不是不想辞职，而是不甘心。
要不是形势所迫，谁愿意辞去国企工作而选择私企呢？自己辛辛苦苦考上大学，签了一家响当当的国企，而现在，自己却陷入了巨大的郁闷和纠结之中。若不离职，自己将一辈子面临这种自己十分厌倦的生活，而若离职，他将失去良好的薪资待遇，未来的路更是前途未卜。
怎么办呢？可怜的小涛，他现在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重要的问题：到底要不要离职。
屈指算来，他在这里已经坚持了快两年半了，对于工程项目的奉献，对于青春岁月的充实，他也算是问心无愧。
每次在孤独的夜里，他就会默默写下自己的感悟：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自己辛辛苦苦寒窗苦读十几年，居然沦落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至于当初的梦想和希望，时至今日也早已被消磨殆尽，哪里还有其他奢望。
我羡慕小王说走就走的勇气，他现在应该在某个大城市里自由地飞翔与奔跑吧，即使同样有生活的压力，但他至少活着自己、做着自己。我也羡慕小杨一切都顺理成章的人生，有另一半的陪伴，有家里人的关照，子承父业，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而如今的我，虽饱读诗书，学有成就，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忍受煎熬与苦闷，尝尽凄凉与孤独。每次路过大城市的时候，我的心是何其的冰冷与绝望。是啊，繁华与热闹是属于别人的，我只能在荒僻山野里一个人默默生活。
我甚至想过我的人生恐怕就只能这样了吧，风平浪静、死气沉沉，终日蜷缩在这个边城的安静角落，日复一日无休无止机械式地进行这枯燥的工作。我甚至快要放弃挣扎了，因为命运如此。但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逃离这个地方，去往我理想中的世界，这不是说我吃不了苦，受不了罪，不是说我经不起困难和环境的折磨，而恰恰相反，我觉得我的人生不应该只是永无尽头的灰色，人这一辈子不应该就这样悄无声息默默无闻地活着，只为了那份不高不低的薪资，然后把自己的全部生活都葬送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牢笼里，这不是我想要的，这或许不是任何一个年轻人想要的。
人这一生，不应该只为了钱，最起码的自由、爱情、友情、快乐、欣赏、畅游、随心和舒心还是要有的吧，如果连这些东西都永远与我隔绝，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每次吃饭排队的时候，看着眼前那些人，要么粗话连篇，要么沉默寡言，我想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坚持呢，为什么就不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呢？真的，要不是因为父母，顾及他们的想法，我早就丢弃这所谓的名誉而远走高飞了。
我多么希望一觉醒来，有一件开心的事能发生，然而睁开眼除了开始一天枯燥的工作以外，什么都没有！
我真的好想缓一缓，好想彻彻底底地休息一下，暂时放掉所有的包袱，开开心心地去欣赏外面世界中的风景，和其他人一样，拍照，嬉戏，游玩，被幸福甜蜜的爱情包围。
可笑的是，到现在为止，我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从未体会过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我多么想拥有自己的爱情呀，拥有一个心爱的女孩，什么事都和她分享，关心她，爱她，疼她，被她关心，被她想念，被她爱，给我带来各种各样的惊喜和生活中的乐趣，相偎相依，相互陪伴，这应该才是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吧。但现在的我除了整日里郁闷至极之外，剩下的就是这囚牢般的环境，还有专属于自己的每个寒冷的夜晚。
呵，如此善良仁义，却换得六年孤独，我心何堪！”
日复一日的苦思冥想之中，尤小涛就这样坚持了最后一年，至于要不要离职，他也思考了整整一年。
到了又一个冬季来临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离职。
人生必须要有个选择。他想，如果现在不辞职，以后年龄大了，再回去恐怕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不如趁自己还年轻，尽早回去发展吧，起码图个稳定，然后再谋前途。
是的，几乎所有的客观因素和主观意念都迫使他不得不辞职，纵然有天大的不甘，又能怎么样呢？
但是，直到现在，他的心里才产生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渺茫，接下来的他，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人生呢？
在小璐的说服下，父母终于同意了小涛辞职，但他们立刻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生活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年轻人，随时都会面临这种人生的艰难抉择，自己在这样的年龄里经历着这样的沧桑巨变，似乎这一切都是命。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稍有不慎而踏错一步，就会摔得伤痕累累，摔去昔日的光环和荣誉，摔去自己的尊严和理想。
而最艰难的是：你只能靠着自己一步一步慢慢爬起来，重新开始，默默奋斗。父母已日渐衰老，也操碎了心。姐姐的生活也刚好能勉强度日，还要照顾一岁大的小孩，照应整个家庭。
那么现在，一切都要靠小涛自己了。
在冬月末尾，尤小涛打了辞职报告。那天晚上，好几个人都来为他送行了。张部长，俊哥，小高等，他们都舍不得小涛离开项目部。
而此时的小涛，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人活着应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先让自己顺心，然后再发光发热。
第二天，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清晨，尤小涛准备离开项目部，和小杨一样，几乎所有人都来到了项目部门口送他。
看着自己生活了两年多的项目部，看着眼前一起相处了两年多的同事，小涛的心里顿时充满了复杂的感情，不舍，留恋，无奈，惜别。物资部的小高几乎眼里含着丝丝泪水，因为小涛走了，年轻人的队伍里，自己的兄弟团队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张琪部长也露出了平静的笑容，他完全理解小涛的决定，虽然他很想留住这样一个男孩子，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综合部俊哥走上前来握住了小涛的手，送上了真诚的祝福，他知道小涛的离开，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真正的解脱，他打心底里羡慕小涛，祝福小涛。
食堂的厨师胡哥和两个阿姨也来到了门口，他们塞了一袋吃食给小涛，让他路上饿了吃。
工程部、测量部和安全部的同事们，也来到了项目部门口，他们明白，小涛一旦离开，他们的生活似乎会减少很大一部分乐趣，因为再也没多少人打篮球了。
在所有人不舍的目光中，尤小涛坐上了前往梅山市的私家车。
再见了，自己曾经生活和工作了两年多的Zt十二局集团cK铁路第三项目部。
再见了，曾经和我一起相处了两年多的兄弟们。
再见了，自己的那个干净整洁的宿舍。
再见了，房间里那些陪伴了我两年多的盆栽花草。
再见了，窗外的一片片田野，再见了，路边的一棵棵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