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太医秦放

  太后双唇微抿,见皇帝没有再开口,才眯着眼睛缓缓说道,“这紫禁城也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的,这么许多繁复的物件,想进来也是不容易得的。”
  皇帝垂眸,新得的一串菩提莲花的手串在手中转了几转,终于眉间一展,冲着太后轻松一笑,“后宫有这么多的侍卫职守,即便真的有人不怕死,也未必能为所欲为。”
  太后眼眸闪烁几回,也只是轻轻一叹,“皇帝还是要多留意身边人,身边伺候的人不能懂主子的心意总是不行的。”
  皇帝点点头,眼眸间含着的笑意渐渐淡去。
  “惠贵人现下如何?哀家听闻惠贵人受了些委屈,皇帝可有去瞧瞧?”
  皇帝眸色淡淡,“惠贵人的事尚未查明,儿子还不好过去,若是被有心人揣度,反倒不好。”
  太后眼中闪过一缕惊讶,却又转瞬平复,轻笑道,“都是皇帝身边的人,是关心还是冷落自然都是皇帝做主,下面的人擅自揣度主子,倒是要拉出去处置了。”
  皇帝点头。
  太后又道,“惠贵人一事虽未查明,但是皇帝也不宜太过冷落,若是寒了下面人的心也是不妥。
  听闻惠贵人头前儿也遭了些罪。不若就让秦放过去瞧瞧吧。”
  皇帝听闻,点头应道,“一切全由皇额娘做主便是。”
  见皇帝应允,太后似乎十分欣慰。转头吩咐秦放,“你今日便去趟咸福宫吧,去瞧瞧惠贵人的身子。”
  秦放领了吩咐,但上头坐着的两个主子都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也只好继续躬身候着。
  却听太后又喃喃说道,声音虽有些低,却是字字清晰,“皇帝若是自己不方便,大可以遣心腹之人过去,随便赏点东西也是好的。
  惠贵人是新宠,冷个几日也是无妨。
  敬妃却是王府时候便跟着皇帝了,还是要多照看照看才好。
  皇帝忙于朝政,身边的人也该时时提醒着才是,毕竟皇家不比寻常人家,咱们的家事亦算得上是国事。”
  苏培盛听闻这话,不觉感到脖颈后有些微微发凉,却又不敢冒然去瞧太后的神色。
  皇帝面上挂着笑容,缓缓点头,“皇额娘的话儿子明白。”
  说着却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宇微扬,眯眼瞧着秦放,说道,“当年你父亲得力于先帝身前,
  后调制欢宜香也很是用心,只可惜早年随先帝出征落下了病根儿。
  朕也是不忍他年迈煎熬,才忍痛许他回乡养老。
  如今秦老离世,你也尽了孝道,男儿志在四方,也是到了该发展拳脚的时候了。
  如今太医院亦是用人的时候,朕希望你也可以同你父亲一样,尽心竭力。”
  秦放面色收敛,躬身答道,“微臣谨遵皇上,太后吩咐。”
  皇帝唇角一动,说道,“下去吧。”
  秦放不敢耽搁,躬身施礼退出殿内。
  秦放的父亲秦舒曾随侍先帝身侧,却因不忍涉足夺嫡之乱,一再伤及无辜而辞官退隐。
  医者仁心,若失了仁心,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悬壶济世。
  欢宜香,是秦放父亲最不愿提及的一处,也是他内心最悔恨的一处,还有就是,经端妃之手送予华妃的那碗避子汤。
  秦放尤记得父亲临终之前郁郁寡欢的模样。
  也正因如此,此次秦放被召还入京,虽是奉召入京,却一直不肯有所作为,更是与太医院众人的阿谀逢迎格格不入。唯独与实心怯懦的温实初,尚算有些往来。
  刚刚皇帝与太后的交谈,言语之中并无回避之意。见皇帝最后说的几句话,仿佛也有提携之意。可这些,却都并非是秦放想要的。
  出了寿康宫宫门,秦放抬头望了望飞檐旁侧已渐西沉之势的一团火红。
  许是弓着身子太久,背脊有些泛酸。秦放轻轻长叹了一回,便大步离开往太医院去了。
  —
  寿康宫内。
  宫女给皇帝和太后二人换上了新茶。
  可太后面前的茶却并未动过。
  “听说年羹尧行事越发乖张,可便有些不知死活的朝臣肯追随其身侧。
  似乎这次回来,有年羹尧已经结交了不少新贵?”
  皇帝抿了口新茶,眉眼微弯,淡淡笑道,“儿子也听说了。”
  说罢,皇帝将手中的茶盏往小几上一放,起身冲着太后拱手一揖道,“儿子不孝,后宫的事已是让皇额娘劳神费力,前朝的事便交给儿子自己来处理吧。”
  太后微微一怔,复又淡淡一笑,点头道,“好,朝中事务再忙,皇帝也要注意身体,早晚还冷,别贪凉。”
  皇帝展颜应是,剑眉稍弯竟露出几分少年气息。
  临出门前,却又回身,朝着太后浅笑问道,“皇额娘,隆科多舅舅近日上折子,都给皇额娘请安,请您保重身体。想来是十分惦念着皇额娘。”
  皇帝面上带着笑意,眼角弯弯,似乎只是寻常人家母子二人说着家常。
  可太后心底却莫名泛起一抹寒凉。
  太后含笑叹息了一回,淡淡道,“这个年纪了,身边熟识的老人的确是越来越少了。
  皇帝若召见隆科多,便和他提一嘴吧。哀家都好,没什么可惦记的。
  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少些牵挂,安养心神才是正道。”
  说罢,冲着皇帝摆摆手道,“皇帝去忙吧,哀家说了太多话,实在有些乏了。”
  皇帝走后,太后方才慢慢睁开眼,眼中却似乎布了些微微泛红的血丝。
  竹息上前,为太后轻轻的按着额头。半晌,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太后,您身子要紧,何苦要费心和皇上说那些话。”
  太后苦笑,“不用你说,哀家心里有数。除非进了棺材,这份心怎能不用?
  皇帝那话的意思,可不止是在疑心年羹尧,而是在疑心宜修。
  乌拉那拉氏只剩下宜修,如今也唯有宜修。哀家不能不做长久的打算。”
  竹息不解,“这事为何会疑心到皇后娘娘身上,诸多线索不是都指向…”
  太后眉间一点,竹席猛的反应过来,这话不该多说,赶忙停口。
  “越是摆在台面上的事,越是经不起推敲。这些年咱们瞧得还不够多吗?”太后复又阖目淡淡道。
  竹息也跟着轻轻叹息,“老奴不懂这些,只记挂着太后您的身子要早日调养好呢。”
  太后听闻,嗤笑道,“就是你会说。”说着,复又轻声似是自言自语般缓缓说道,“瞧着吧,哀家想要闭眼怕是没那么容易,且还有得折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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