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吃了瓜烙

  甄嬛原想说的也是三阿哥。
  虽有些急躁嘴碎,但心不坏。
  之前富察贵人有孕那会儿,每每见面还总要叮嘱几句安胎保养的话。
  况且安陵容的这一次试探,伤的还是两人,不止是齐妃自己,还有本就无辜的三阿哥。
  甄嬛心中一直觉得,女子为了争宠做得再过,也不该伤及别人的子女。这也是她自咸福宫一事之后心中始终不能释怀的一处。
  而今日安陵容说的,却正是这一处。
  阳光和煦,暖意融融。凉亭里连吹过的风都裹着草植萌发的清香,带着絮絮暖意。
  可甄嬛却是心底有些微微发凉。
  甄嬛并没有要责备安陵容的意思,只是今次,经安陵容点破之后,她方才明白。
  后宫里她和沈眉庄,安陵容所经历的这场明争暗斗,实际上都是皇位传承之下的暗涌。
  既为困兽,便要终生作困兽之斗。
  要做笼子里活得最久的那个。
  否则不只是她自己,就连她的子女和家人,亦是难以幸免,随时会被牵连。
  甄嬛沉思许久,安陵容知道她心底柔软,定是在做些思绪挣扎,也不急着催促。
  直到甄嬛沉沉一叹,抬头望向屋檐上飞走的雀鸟,轻声说道,“那就做笼子里活得最久的那个吧。”
  安陵容听闻,微微一怔,复又反应过来,会心一笑。
  “是呢,日子终还是要往下过的。”
  - -
  景仁宫。
  齐妃每日晨起请安后,便要留在景仁宫里哭诉。
  剪秋听着齐妃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遍三阿哥出生的情形。
  这些天齐妃反复念叨的,剪秋不止是耳朵里生了茧子,就连齐妃说的这些话也就要能倒背如流了。
  三阿哥出生时,风雨极大,太一推算三阿哥总还要十天左右才能落地,因此王府里并没留着稳婆。
  她自己也原是头胎,并不晓得生产前会有几次剧烈的阵痛,因此剧痛初次袭来时,她还当是孩子出了事,登时心里惊惧难安。
  偏那时候如今的皇帝,当时的雍亲王并不在王府,而她自己的娘家远在滨州,山高水远的也没个人帮衬。
  又赶上当日风雨交加,出去请稳婆的人也不知是被风雨所阻还是办事不得力,直让她苦苦等了两个时辰。
  她真的是疼得晕过几回,但是想到这个孩子,又咬牙挺了过来。好在万幸,当今的皇上,那会子的雍亲王,得了消息,特意秉明先帝,从东郊顶着大雨赶了回来。
  说来也是这孩子与咱们皇上有父子的缘分,皇帝甫一进府,她便觉得腹中一股热劲,身边伺候的人便喊了起来,说孩子的头出来了,一瞧是个阿哥。
  剪秋听的脑仁也生疼,可悄悄瞧了一回上首,皇后却极耐心,眉心也未皱上一下,正静静的听着齐妃说话。
  偏齐妃却不懂事,见皇后不出言阻止,竟是话说得越来越没谱。
  齐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絮絮说道,“那时候王府里面两个阿哥都没能养活,皇上虽是不说,但心里一定是极苦的,每每过来看臣妾,总要嘱咐臣妾好好养胎,务必生个健康的孩子。
  因着这个,三阿哥降生那会儿,皇上听闻是个皇子,丝毫也不避讳,全然不顾众人阻拦,直接冲到了产房之中。
  那时候,臣妾瞧着,皇上抱着三阿哥,眼中竟有些泛红。
  这孩子,原是与皇上十分投缘的。”说着,不觉又抹了抹眼泪。
  三阿哥前头确实还有两个阿哥,一个是纯元皇后所生的二阿哥,一落地便夭折了。另一个,则是皇后所育的大阿哥,不到三岁亦是夭折了。
  听到齐飞说话越发没有分寸,剪秋心里早已十分不耐烦。可毕竟皇后未出言阻止,她一个做下人的,更是不便说些什么,于是也只能借着换茶的功夫,让齐妃少说几句。
  今日皇后待齐妃用的是安徽六安茶,茶汤清冽,可开盖便茶香四溢。
  剪秋将新换的茶轻轻撂在齐妃身边的小几上,笑着说道,“齐妃娘娘您别伤心,喝杯茶润润喉,再和咱们皇后娘娘慢慢说。”
  齐妃红着眼睛,瞧了瞧剪秋,却是丝毫也没听出剪秋话外的意思。
  只转头又说道,“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真是得力的很,都是娘娘您素日交到的好的缘故,瞧剪秋做事,多让人放心呀。”
  说着,话头复又连在了一块,“可我宫里的这些人,却没几个得力的。我身边除了翠果这么一个贴心的,其他的人都是指望不上的。
  若是身边有个能指望上的,也不至于让三阿哥受这样的责罚。”说着,又拿出帕子,抹起了眼泪。
  皇后因着刚刚听了齐妃的话,不觉也掏出了帕子拭了拭眼角。
  “齐妃,本宫知道你是一片慈母之心,舍不得三阿哥受责罚。可是你也应该明白,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
  本宫前几日也同你说过的,皇上那日许是被敦亲王说的话气到了,才会心中有了火气。并非是不爱三阿哥。
  况且,皇上那日责罚的略重了些,然则依旧常常问起三阿哥的功课。可见皇上还是对三阿哥寄予厚望的。”
  齐妃神色忧郁,却似乎在皇后的话中抓住了重点,“三阿哥是皇上的长子,臣妾知道皇上是对三阿哥寄予厚望的。”
  剪秋心中又不免要腹诽一回。
  皇帝的长子一直是大阿哥,如何就成了三阿哥。即便现在三阿哥是诸子之中年纪最长的,可到底还是要论个长幼先后。
  可皇后极有涵养,眉目亦满是期盼,“你懂得这个道理便是好的。有你这样识大体的额娘也是三阿哥有福气。皇上那会子在气头上,说了些重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齐妃眉心皱成了一团,眉满是悲切,又加上刚刚还哭了几回,此刻更是显得形容憔悴。
  “皇后娘娘,可是皇上不让臣妾去瞧三阿哥,这可怎么好呢!三阿哥,三阿哥他可从没离开过臣妾的眼皮底下呀。”说着,又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皇后微微摇头,似乎终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可说出的话,却还是极温柔的,“本宫前头也和你说了,皇上那是在气头上,自是要找个出气的地方。
  况且三阿哥要送什么,也是你得主意不是。”
  齐妃哽咽,“都怪臣妾,一时迷了心窍。”
  皇后摇头道,“所有的额娘都是要为孩子筹划的,你坐的这些并没有错。
  硬要说的话,也只能说这次是时运不济,偏就让三阿哥承了皇上对敦亲王的气头。还有华妃,若不是她始终出言紧逼着安贵人她们几个,也不会招来敦亲王说了那些没轻重的话。”
  听了这话,此刻齐妃因难过而这褶皱不堪的面庞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徐徐展开。
  齐妃极懂得抓住重点,倾着身子问道,“皇后娘娘之前并没有说过还有这事,华妃确实是个不安分的。”说着,齐妃手上帕子往椅子扶手上一拍,恨恨道,“臣妾就知道,皇上不会因为这么点的事就轻易动怒,发这么大的脾气的。
  真是没想到啊,我们三阿哥竟是跟着华妃吃了瓜烙。”
  皇后眉目清明,淡淡说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三阿哥总归还是你亲生的,母子连心,你若过得不舒坦,孩子心里毕竟也是难过。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你的身子养好才是。
  至于三阿哥么,你倒也不用太过担心。本宫会常常代你去照看三阿哥的。你若有什么想要交给三阿哥的物件,请安的时候交给剪秋就是了。
  剪秋也会找时间帮你给三阿哥送过去的。”
  齐妃闻言,抽泣着起身,端端正正的给皇后一福,“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臣妾身子早便没事了,只是怕在宫里随意走动,再惹得皇上责骂,没的再牵连了三阿哥。”
  皇后欣慰的点点头,“本宫知道你的心思,放心吧,本宫会趁着哪日皇上高兴,再求皇上允你去见三阿哥的。”
  齐妃听闻喜不自胜,红着眼圈又行了一个大礼,这才辞别皇后,往长春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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