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心事
手冢国光拿了桌子上的纸巾递给他。
越前南次郎匆匆接过，胡乱潦草地擦了擦嘴，很明显心不在焉。
手冢国光以为他是单纯地因为被呛到而难受，语气也不像最初那样严厉：“还好吗？”
关心和在意的情绪显露无疑。
他摇摇头轻笑道：“没事。是我太着急了。”
“对了，你们赶紧尝一尝草莓蛋糕啊，真的很好吃。”
一谈到吃的，他总是显得活力满满，神采奕奕，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好像世界上并不存在比眼前这一块草莓蛋糕更重要的存在。
可是手冢国光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所期待的似乎并不限于此，他是还想要些其他什么的。他还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满足。
你想要什么呢？南次郎先生。
手冢国光一直认为越前南次郎是一位很单纯的人，他的全部心思可以说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有时他会想要去隐藏些什么，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心事。
他其实可以做得很好很自然，然而在真正熟悉他的人面前，他所呈现出来的这样一种自然状态恰恰是一种不自然的表现。
过于完美，反而显得不完美了。
然而，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
幸好，他不知道。
即使是口味稍显怪异的不二周助，在尝过草莓蛋糕之后也不禁赞叹：“确实不错，和以往我吃过的草莓蛋糕味道都不一样。很爽口的甜味，但确确实实又是草莓的味道。看来这位店长是一位很厉害的甜品师。”
“对吧，对吧？超级好吃的。”
“但您直接哭出来还是太夸张了。”可爱的腹黑熊不忘补上这一句。
哼，这只小熊，就知道损他。
他看向手冢：“手冢，你也吃啊。真的很好吃的。”
难道手冢不喜欢草莓蛋糕吗？
“好。”
手冢国光略带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这温柔是他自己从未能发觉但一直都对越前南次郎流露的——接着伸出左手，拇指指腹在他唇边的某个位置轻轻地擦了一下。
“这里沾上奶油了，南次郎先生。”
“哦。”
上一个瞬间越前南次郎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然而下一秒他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吃惊地睁大眼睛。
手冢他……我……他……
太多纷杂而凌乱的思绪不断在脑海中涌现，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让他思考、整理的时间和空间。
他一把抓住了手冢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手，缓缓地既紧张又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好半天才喃喃道：“沾上奶油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能感受到心脏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跳动着。
原来根本就不需要想的那么复杂。
只要自己沾上奶油了，那么手冢也会沾上奶油的。
因为他不会对自己视而不见，他总会帮助自己的。
热烈的情感如同水面上的涟漪缓缓漾开，同时理智也渐渐回归，他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冢国光的手。
冷静，冷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呼……呼……深呼吸，冷静……
两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手冢国光再次意识到了，和南次郎先生相处时，他根本就无法做到保持应有的理性。
他想要保持的适当距离总会在无形之中被缩短拉近，等意识到的时候，两人已然变得无比亲近。
他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某一个时刻，某一分，某一秒，手冢国光会沉溺在他的某个眼波流转之中，或者为他的笑容所恍惚。
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常常会露出的最为平常的笑容而已。
可即使是早已见惯的甚至可以说是他脸上平平无奇的一个笑容，都能轻而易举地迷惑住自己。
后悔总是出现在事情结束之后。
就比如他伸手去抹越前南次郎唇边沾上的奶油，这明明是他不该做的，可当时做的时候他却丝毫没有迟疑。
他的理智也没有出现并警告他的这一越界行为，当时的他也没有想到曾在内心中无数次深深强调的克制与隐忍。
他将所有他能想到的禁忌、戒备写在日记上，刻在脑海中，时时刻刻放在心里。
他要求自己不能大意，凡事要尽力做到最好。
事实上，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如果对方不是那个人，或许什么令他苦恼的问题都不会产生。
他可以无限制地严格要求自己，然而却不能要求、限制对方的所作所为。
比如“你不许在我面前哭”或者“不要对我展现这样的笑容”，或许还有“你最好距离我远一些”。
想也知道，手冢国光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确实是喜欢上了一个人。第一次。
当他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从未有过的甜蜜感会包围住他，心头会涌上认识对方之前从未有过的柔情和欢喜。
然而这样的感情不能被表现出来。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手冢国光明白这一点，但同时他也明白，一味地放任所指向的从来都不会是幸福。
比起自己，他更希望对方能获得幸福和快乐。
如果对方已经获得了，那么即使他的幸福和自己无关，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听到他说自己和他是朋友的时候，手冢国光愣住了。
他一直都不清楚该如何形容自己和越前南次郎之前的关系，“朋友”二字虽然仍有几分生硬，但似乎已经是最合适最理所当然的形容了。
然而他那个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诧异，失落还有不甘。
最后他选择了承认并坦然接受。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很好。
他甚至感觉压在心头的重担转瞬间因“朋友”这两个字而变得轻松许多。
就让我们做朋友吧，南次郎先生。
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反而我很庆幸可以陪伴在你的身边。
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
他可以把握住和他交往时的尺度和距离。
从前手冢国光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结果呢，还是向他靠得越来越近。
这其中或许有对方默许的缘故，可那人是什么也不懂，而意识到问题却无法解决的自己才应该承担所有责任。
这边手冢国光还在深刻反思，那边越前南次郎却很快就缓过来了。
“嗷呜，嗷呜……”继续沉浸在美妙的甜品世界之中。
真好吃。
不知为何，感觉身体好像变得轻飘飘的，像成了一朵轻盈的羽毛。
他咬下一小口巧克力蛋糕，甜味，香味，苦味，完美合成了幸福的滋味。
喜欢，真的很喜欢，那时的触感、温度……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细细品味，随后又缓缓地睁开，眼神缱绻而缠绵。
就好像，就好像是沉迷于热恋中的女子一般。
众人无不凝神屏息。
有一个女孩子受不住诱惑，过于直接地往他这边看。
他发觉到了，带有好奇和善意的目光淡淡一瞥，女孩子的脸瞬间就红了，慌张地移开视线。
不二周助艰难开口道：“南次郎先生……”
很奇怪，不是有点奇怪。
南次郎先生忽然之间是怎么了？
“怎么了，不二？”
他抬起头，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眼里装满的是你，可语气中又带有几分漫不经心，撩人于无形。
不二周助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清楚的只有一点，这不是平常的南次郎先生。
他想要征询一下手冢国光的意见，却见手冢正直视着对面的越前南次郎，态度平静到不可思议。
手冢，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越前南次郎并不在意大量或明或暗关注他的目光，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
他瞧见了那一杯芝士葡萄，里面的饮料已经被他喝完了，只剩下一层厚厚的奶盖留在杯底。
忽然之间他有了想要再次尝一尝的兴致，尽管他不喜欢奶盖，但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没必要管太多。
他先是拿起勺子在里面搅了搅，感受这泡沫的细腻程度，然后舀起一勺奶盖递向嘴边。
犹豫了片刻，因为不确定会好吃。
最后，还是将勺子放进了嘴里。
究竟是什么心情支持着他做出如此决定，让他吃下他原本不喜欢的奶盖。
越前南次郎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不过至于能否得出答案，他倒是不太在意。
原本以为很腻的奶味却是香甜可口，软绵绵的口感也不再让他讨厌，他甚至有心情去慢慢品味奶盖的香气。
可如果奶盖并非是那样令他感到讨厌的存在，他从前又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为什么现在又喜欢了呢？
他含着勺子抿了一会儿，然后将勺子从口中拿了出来，轻轻咂巴了两下。
甜的。
他不想再吃了，因为已经很甜了。
然而他再一次含着勺子，想着体会可能留下的几分残余的香气。
最后香气越发淡薄，无论他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了。
他皱着眉，不愿意放弃地还想再含一会儿。
“南次郎先生。”
越前南次郎抬起头，静静看着对面的手冢。
手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