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咬春饭
过了元宵就是春，程夫人又送来了帖子，邀请涂白苹立春这日去程府吃“咬春”饭。
连连拒绝三次，涂白苹不再好意拒绝，带着烟儿去了程府。
涂白苹本还怕程夫人给自己相看什么人，去了才发现程夫人就请了自己一个，这才放下心来。
程夫人一见到涂白苹就热情地拉着涂白苹的手，说个不停。
“你这孩子真是，还跟我客气啥，请几次都不来，再不来我可要生气哩。”
“婶子见谅，白苹是怕麻烦您，可婶子之热情白苹实难推却，这不，就上门来叨扰了么？”
程夫人拉着涂白苹坐下，“以后可要多多来府上，我正愁没人说闲话家常呢。”
涂白苹想起程府里似乎没有小姐，只有两位还在上学的公子，这青天白日里程夫人是闲的紧。
“成嘞，只要婶子不嫌白苹嘴笨无趣便好。”涂白苹笑着道。
“说起嘴舌灵泛啊，我这还当真有一个人，这京都无人能及，随便说说几句就能把人逗乐。”程夫人一想起那人就笑得不行。
“京都还有这样的角色，白苹也想见见这样的妙人，那婶子下次可以把那人请来一块唠唠嗑，让白苹也学习一二。”
程夫人先是微微蹙眉，似乎有些难办，后又想起什么，目光在涂白苹脸上转了两圈，咧嘴笑道：“好诶，改日有机会让你俩见见。”
两人又叙了不少闲话，到了午时，程夫人叫人在后花园里围炉煮茶，摆了一桌席，春茶、春饼、春盘等一应俱全。
两人慢慢用完午膳，已是午时三刻。
这时，程府里小丫头笑吟吟来，“夫人，贾大人来给您送炸春丸了，可要请过来？”
程夫人一听，立马转头对涂白苹道：“白苹，你想见那个会逗乐子的来了，我这就让人把他请来。”
说完，立马让小丫头将人请了进来。
涂白苹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贾公子”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脑子里的那个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贾岛提着一个食盒，看到程夫人先是鞠了一躬，然后可怜兮兮道：
“程兄昨日和我说嫂夫人想这一口想了好久了，硬要托我去郊外挖新长的野蒿给嫂夫人做炸春丸，可怜我这个形单影只的孤家寡人为了两位的恩爱在荒郊野岭里挖了一上午蒿草，更让人难过的是，程兄今日被圣上召进宫了，这春丸可是小弟亲手做的，烧了一个厨房才做成的，嫂夫人给评评理，程兄这是不是在小弟胸口上撒盐。”
涂白苹在一旁都看呆了，这人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就是一副泼皮无赖样，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
可程夫人就吃这一招，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今日感谢你这伙夫了。”
“嫂夫人可得给程兄吹吹耳边风，以后少让我干这种劳心劳力的活。”
“我家大人定是又舍你好处了，要不然你怎会屈尊做这些活计。”
贾岛憨笑两声，“程兄把上个月在墨林轩买的那本前朝藏书孤本给了小弟。”
程夫人气了不行，“那可是他花了三年的私房钱买的竟进了你小子兜里，等他缓过神来，肯定几天吃不下饭。”
“嫂夫人这话大大的错，程兄如何能缓过神来，毕竟程兄对嫂夫人这辈子都迷得很。”
这时，贾岛目光往旁侧看，才发现涂白苹正用鄙夷的眼光看着自己，一时面上有些僵硬。
程夫人发觉贾岛的不自在，然后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呢，于是介绍道：“白苹，这位是国子监祭酒贾岛，因和我家大人办差结缘，常来府上走动一二。”
然后，又对贾岛道：“这位是永嘉县主涂白苹。”
涂白苹起身主动打招呼：“贾大人好。”
涂白苹脸上虽有笑意，可却是皮笑肉不笑，贾岛看到涂白苹摆出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心中有点泛酸，嘴上也惺惺作态道：“见过永嘉县主。”
程夫人又招呼两人坐下用茶，过了一会儿，程夫人发现两人都有些拘束，于是起身，借口道：“今日风大，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容我先去加个衣裳。”
离开前，又故意添了一句话：“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都是聪明伶俐的，说说话肯定投缘。”
程夫人这话说的直白，两人心里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两人面上都有些讪讪的。
程夫人走后，贾岛主动道：“我不知道你在这，若是知道，我会晚些过来。”
涂白苹又想起梅林里贾岛的话，心里有些暗火，“这话该是我说，白苹若是知道今日会在程府见到贾大人，绝不赴约，贾大人不待见我，对我‘敬而远之’。”
贾岛听出涂白苹话里的气愤，便知道当年梅林里自己的那番话被她记在了心里，悔恨不已，若是时间倒流到当时，自己绝对不会说出那番话。
“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年在天香楼吃拱霞供时说的话，县主与我就像花生酱与牛肉，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其实浑然天成，县主早年间与我合作多次，难道当真看不出我何时说假话何时说真话么？还是县主明明知道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就是不愿意正视我对县主的心意？亦或是，不敢？”贾岛神情哀伤。
字字句句敲打在涂白苹的心上，自己为什么硬要揪着梅林里的话不放呢？贾岛对自己的心意自己当真不知吗？涂白苹一时哑了口。
贾岛见涂白苹沉默，心底的寒凉一点点蔓延，她当真对自己毫无情意，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县主，麻烦你同程夫人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贾岛近乎落荒而逃。
涂白苹呆呆地看着贾岛离开，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曾经是有一些瞬间的心动，只是他太让人看不懂，似乎从一开始，他接触自己就是有意为之，不过是为了找到先皇后之子，甚至杀死海灯的凶手也有可能是他，这样的人自己怎么敢付诸感情？
“睿王殿下不要客气，既然碰到了，就来府上喝杯薄酒，还有新鲜的炸春丸呢。”程序从皇宫出来，碰到了齐政，把人领到家里来了。
齐政本不想来，但是又想起那日在秋水北苑，听到涂白苹说起程夫人帮她相看男子，鬼使神差就来了程府，一被程序领着进后花园，就看到呆坐着的涂白苹，面前的桌子上还摆了三杯茶，显然是在相看，一时有些气愤，气愤涂白苹的言而无信。
程序也没想到自家后花园里有女眷，一时犯了难，还好程夫人及时赶到。
程夫人看到自家大人身边竟站着京都炙手可热的睿王殿下，立即行了个礼。
“妾身见过睿王殿下，睿王殿下金安。”
齐政目光还在涂白苹身上，没有说话，程夫人微微抬起头，发现齐政并没有看自己，还以为自己出错了，旁边的程序也一脸懵懂，心疼自家夫人蹲这么久。
这时，涂白苹上前行礼，“永嘉见过睿王殿下，睿王殿下金安。”
齐政这才道：“都起来吧。”
“程大人、程夫人，白苹叨扰良久，先告辞了。”涂白苹不想现在暴露与齐政有私交，于是告辞道。
“怎么？永嘉县主一看到本王来就要走？莫不是本王长得太吓人？”
涂白苹一愣，今日齐政说话怎么这么冲，略微有些窘迫，难不成是故意这么说拉开与自己的距离？
程序夫妇俩也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刺耳。
“睿王殿下长得和蔼可亲，怎么会吓人呢？白苹，你就留下来再陪婶子说说话哈。”程夫人打圆场道。
涂白苹瞥了一眼齐政，然后对着程夫人道：“那就再叨扰一会儿。”
“来人，快让人把炸春丸热一热，再去热些酒来。”程序赶紧接过话。
“好嘞。”立马有小丫头去做了。
程夫人担心涂白苹不自在，又将自己两个下了学堂的儿子喊来，在花园里添了几个座位，将涂白苹与齐政隔得远远的。
瓜果、炸春丸、酒水很快就上好了，程序与两个半大的儿子，陪着齐政说着话，另一边，程夫人与涂白苹说着话，氛围还算和谐。
“白苹，贾岛怎么样？”程夫人出来就没看到贾岛人，以为两人不欢而散，心里憋着话，忍不住问道。
“挺好的。”涂白苹敷衍道。
程夫人以为有戏，又问：“那他怎么走了？”
“贾大人有事先走了，托我给婶子说一嘴，我刚刚忘说了。”
“这样啊，白苹你听婶子这个过来人说啊，你现在这个年纪比较尴尬，和你差不多年纪的没有正妻的肯定有妾室，比你年纪大的大多是死了发妻的，贾岛和你年龄相当，又一直没有娶妻娶妾，的确算是良缘，白苹你若是……”
程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被人点了名字。
齐政虽然在同程序父子说话，耳朵却一直往涂白苹那边听，然后就听了个全貌，原来今日程夫人是替她与贾岛做媒，听到程夫人说到“良缘”时，齐政猛得出声道：
“程夫人不地道啊，既然县主喊你一声婶子，就得对得起这个称呼，怎么什么人都介绍给县主呢，本王了解到，那贾岛可是个日日留宿烟花柳巷之人，这样的人，程夫人也敢介绍给县主？”
齐政这夹枪带棒的话让程夫人脸上一白，说不出话来。
“睿王殿下，那贾岛与在下有些私交，虽说喜欢风月，却是个正人君子。程序赶紧替自己夫人解释几句。
“是么？程大人这么喜欢贾大人，不妨生个女儿嫁与他，不要便宜别人。”齐政冷声道。
涂白苹怔住，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彬彬有礼的四殿下么，怎么如此舌尖嘴利。
“白苹谢殿下关心，也谢夫人美意，白苹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涂白苹主动收场道。
程序趁势赶紧转移话题。
程夫人心里有些不悦，觉得这个睿王殿下一点都不平易近人，于是拉着涂白苹喝起了胡子酒，涂白苹知道程夫人受挫，自然陪了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散场时，涂白苹与齐政一人一辆马车从程府离开。
涂白苹醉得不轻，齐政什么时候上到自己马车里来了都不清楚。
齐政看到醉成一团的涂白苹，心里更气了，不会喝酒还敢喝那么多酒，答应自己的事也不作数。
“你不是答应我不去程府相看么？”齐政扯了扯涂白苹的衣袖，问出了今天最想问的问题。
“不是……去相看……是去吃咬春饭。”涂白苹磕磕巴巴道。
齐政心里的气消了不少，不是相看就好，然后又想起与他一起喝茶的是贾岛，她与贾岛之间似乎有什么，自己的人曾看到贾岛抱着她从天香楼出来，她七年前参加完季幼安的生日宴不辞而别，自己查到的消息是因为那日她听到了贾岛的羞辱。
以男人的直觉，齐政认为贾岛肯定喜欢涂白苹，至于涂白苹对贾岛是什么心思3，齐政不知道。
“你喜欢贾岛吗？”齐政问完之后就后悔了，万一问出的答案是自己害怕听见的答案。
涂白苹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头，然后嘟囔了一句什么。
齐政没听清，又凑近问了一遍，这次齐政听清楚了，她说的是“心动过”。
齐政心里又酸又涩，她对贾岛心动过，是女子心悦男子的那种动心，她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自己呢？对自己心动呢？
快到秋水北苑时，齐政拿毛毯盖在涂白苹身上，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烟儿看到睿王殿下出来立马掀开帘子看了看，自家小姐睡得和猪一样呢，今天自个眼睛都快斜出眼眶了，小姐还没停手，一直喝喝喝。
烟儿叫人将涂白苹背回青萝院。
青萝院内，有一个人等了一夜。
烟儿进来就看到池林一个人在院内干站着。
“二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等小姐么？小姐今天喝醉了，明日再来吧。”烟二道。
池林看到嬷嬷背后烂醉如泥的涂白苹，眼眸发紧，没有说话。
烟儿顾不得池林，让嬷嬷将涂白苹送到床上，自己去打水了。
池林听到屋子里有动静，于是进了屋，原来是涂白苹在叫水喝。
池林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给涂白苹，涂白苹就着池林的手将茶喝了个精光，池林将涂白苹的被子掖好。
“没有……相看……没有相看。”涂白苹喃喃重复着。
酒气、热气、女子香气喷洒在池林脸上，池林瞬间僵住，好一会儿，将脑子里的念头摇散，拼命往外跑去。
烟儿端着热水过来，就看到池林像是逃命一样往外跑，打趣道：“二公子跑那么快逃命呢？”
池林丝毫没有停顿，在心里小声道：“是啊，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