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开诚布公

  顾北柠抿了抿嘴角,克制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嘀咕道:“是我自己本身聪明好不好。”
  绛云轩作为潘屹安的秘密交易据点,势必防范严密,而澹台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绛云轩的动向,只能说明,他在其中安插了眼线。
  而绛云轩之所以要连夜去请平康伯,说明白玉京拿捏住了绛云轩的软肋。
  即便这具秦淮河中的浮尸与绛云轩无关,这家河楼内,也势必隐藏着其他见不得光的隐秘。
  而所有这一切,一向运筹帷幄的六殿下,究竟是知还是不知?
  若他知晓绛云轩内一切的污秽,那他是否也知道这具浮尸的来历。
  而顾北柠自己,是否又在无知无觉中,成为了这位六殿下手中的棋子。
  澹台衍像是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颇有几分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先是将我当做青楼常客,现在又想给我扣一顶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的帽子,小师妹,我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吗?”
  顾北柠被戳破了心思,倒也不见尴尬,正好借这个机会捅破那层令她膈应的窗户纸,开诚布公。
  “小女一直有一事不解,烦请六殿下赐教。”
  “你问。”
  “殿下既有能力调动河北道的粮商,筹募赈灾粮,又为何拖延许久?”
  “原来根源在这,”澹台衍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道,“你我师承一脉,便该明白师父的治世之道,以百姓性命为筹码,这种事我不屑于去做,也不会去做。”
  “江陵灾情一事,确实有我在其中推波助澜,但若说我刻意延缓,致使江陵灾情雪上加霜,实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得知江陵现状后,我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筹措赈灾粮,只是数额巨大又路途遥远,这才拖延了不少时日。”
  “我既有所图谋,便做不了那至纯至善的良人,权衡利弊、机关算尽、排除异己之事无法避免,但我有自己的底线。”
  “敢问殿下,底线为何?”
  “天下万民,便是我的底线。”
  顾北柠默了默,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似在揣摩他这番话中有几分真心。
  将九五至尊之位视作囊中物的上位者,又有几人,能将芸芸众生放在眼中。
  那些由柴米油盐交织而成的苦难,于百姓而言,是锁魂催命的恶鬼;于上位者而言,却不过是过眼浮云。
  “好,我暂且信你,并非信任你的为人,而是信任师父的眼光,他老人家想要扶持之人,想必不会食言而肥。”
  澹台衍愣了愣,眼中漫上三分无奈,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与外人坦诚相待,却被如此质疑。
  “那便多谢师妹,肯给我自证清白的机会。”
  顾北柠脸色微赧,突然意识到在一朝皇子面前,她刚刚那番言行,已是大大的不敬。
  这个便宜师兄,脾气倒还不错。
  澹台衍瞧着她的脸色,心下了然,不由哑然失笑:“时辰不早了,该去把白玉京带回来了。”
  “没错没错,”顾北柠顺着台阶说道,“世子爷年纪尚小,怕是斗不过平康伯这般老谋深算的人物。”
  ……
  顾北柠和澹台衍动身时,平康伯潘屹安已经踏进了绛云轩的门槛。
  看似棋差一招,但其实就连这个时间差,都是澹台衍刻意安排的。
  若他们与平康伯同时抵达绛云轩,或者先他一步,那便有暴露眼线的危险。
  如此这般,是最保险的安排。
  只是可怜了白玉京,要独自一个人面对这只老狐狸。
  ……
  潘屹安进到绛云轩,一路被引至白玉京所在的雅间。
  他略显敷衍地拱手作揖:“老臣拜见世子殿下,世子爷大驾光临,老臣有失远迎,实在疏忽,不如世子爷给老臣一个机会,在望江楼为您设宴接风,如何?”
  一口一个老臣,分明是自恃祖辈积攒的战功,完全不将他这个初入官场的世子爷放在眼里。
  白玉京生平最恨,一是迂腐古板、张口闭口仁义道德的老夫子;二是相貌丑陋、獐头鼠目的无盐之辈;其三,便是潘屹安这种携恩自重的狂悖之徒。
  他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品着香茗,任由潘屹安拱着手、弯着腰,僵在半空中。
  应天府尹施闾,当不得潘屹安这一拜,早就极有自知之明地站到了一旁,眼看双方僵持不下,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白玉京放下茶盏,故意讥讽道:“平康伯怕是太久不曾进京了,怎么连请安问礼的规矩都忘了?”
  潘屹安的脸色僵住,原本尚算和睦的气氛急转直下。
  得益于盐运使这个金堆玉砌的头衔,一向都是旁人跟在他身边百般逢迎讨好,只求能分得一碗肉汤喝。
  如今,一个初涉朝政对毛头小子,一无官职二无实权,竟想让他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潘屹安直截了当地站直身子,自己寻了个位子坐下,呛声道:“天气寒凉,老臣这老寒腿受不住,世子殿下仁德,想必不会介怀。”
  一顶“仁德的帽子”扣下来,白玉京便是有苦难言,只能咬牙认下这个亏。
  但如果肯吃亏,那白玉京也就有愧“燕京第一纨绔”的大名了。
  “平康伯既身子不适,那便算了,只是本世子依稀记得,平康伯不过四十如许吧,可要多加保养,莫要旧坟添新土。”
  平康伯之妻前年因病去世,按照夫妻死后同穴的规矩,平康伯逝后,是要埋入同一座坟墓的。
  旧坟添新土,便是在咒他早死。
  眼见平康伯要发怒,白玉京故意抢在他前头开口:“但祖宗之法同样不可废,本世子体恤你老弱,跪拜便免了。”
  “施闾,”他低头看向指间的玉扳指,那丝玩味的笑意退去,冷声道,“你来示范一遍,让平康伯瞧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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