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一本万利

  临渔跪起身子,腰背笔直,头却低低地垂了下去。
  “主子……”临渔面有愧色,声音中还带着被酒意浸泡透的喑哑,“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那日在绛云轩中,他之所以留下,便是为了去见扶苇。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子,一朝清醒,却只是陷入了更加万劫不复的沉沦。
  扶苇的冷淡完全写在脸上,她对待临渔,甚至不如对待到绛云轩中逍遥快活的恩客和煦。
  临渔不知撞了多少次南墙、受了多少次挫,那些在其余女人面前百试百灵的手段,到了扶苇那儿,却只会起到反作用。
  所谓情场老手,第一次为情所困。
  那日临渔喝了个酩酊大醉,将扶苇吩咐他传达的消息忘了个一干二净。
  准确地说,他当时便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的重要程度。
  杜嵩在打探阿芙蓉的来源,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早已生出了贰心,若非临渔醉酒误事,那今日,澹台衍等人便不会落入如此被动的地步。
  临渔跪在地上,一脸灰败,他清楚事情的严峻程度远远超出了杜嵩背刺一事。
  他这次为情所困,以致醉酒误事,那下一次呢?他是不是还会重蹈覆辙?
  临渔的可靠程度被大打折扣。
  而澹台衍所做之事,本就凶险万分,容不下任何行差踏错。
  这个道理临渔明白,闻溪和云旗也明白,所以云旗才会特意跟过来。
  都是一个战壕里以命相搏的兄弟,如果可以,他自然想帮临渔多说几句话。
  澹台衍未置一词,既未理会临渔的歉疚,也未理会云旗等人眼底的焦灼。
  他低头喝着茶,仿佛置身事外。
  可事态却在他的置之不理之下,愈发紧张。
  顾北柠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坐在一旁看戏。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若无法开花结果,那还不如斩草除根来的痛快。
  ……
  而就在大殿内僵持不下的时候,另外一位不速之客又闯入了这份紧张气氛中。
  万俟照旧是一身要去赴宴的奢华装扮,也不等人通报,便兀自进入了大殿。
  在看清殿内景象之后,他讶异地扬了扬眉,玩笑道:“哟,这是唱哪出戏呢?”
  他双手抱胸,缓步穿过大殿,在经过临渔时,他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视线移向扶苇,意味深长。
  不等澹台衍回答,他便随便挑了一张顾北柠身边的椅子坐下,甚至还有闲心跟顾北柠打了个招呼。
  “小阿柠,又见面了。”
  万俟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
  尤其是当他刻意像只开屏的孔雀散发魅力的时候,顾北柠这种情窦未开的小姑娘,真的很难抵抗得住。
  顾北柠红着脸打完招呼,用手背试了试自己晕乎乎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烫……
  澹台衍的表情终于有了破绽,他警告地睨了万俟一眼,不满和隐忍写满了眼底。
  万俟也不怕他,懒散地靠到椅背上,右手松垮垮地抵在额侧。
  那是一双可以激发无数文人墨客灵感的手,骨感修长,不存在骨节的停顿,仿佛是上好的白瓷雕刻而成。
  优雅、矜贵、浑然天成。
  他看向澹台衍,依然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散漫态度:“我可是来为你通风报信的,今日晨起,杜嵩找到了鬼哭斋,你可知他是为了何事?”
  澹台衍神色未变,好似对此早有预料:“阿芙蓉。”
  此话一出,殿中之人的脸色皆是一变,事情远比已经展现出来的模样还要糟糕。
  杜嵩的野心和胆识,都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没错,他想让鬼哭斋替他打通阿芙蓉的门路,金蕊死后,我还以为这桩生意就废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下家。”
  万俟的心情好似格外好,他歪着头,笑意散漫。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杜嵩愿意接手,从生意人的立场来看,确实算得上天大的好事。
  只可惜,澹台衍并未纵容他的欣喜。
  “其余事我都可以应你,唯独阿芙蓉的买卖,绝不可再做。”
  万俟勾了勾嘴角,眼底冰封万里,冻结了那抹散漫的笑意:“六殿下,我是生意人,只谈银钱,不谈国事。”
  “僧人度牒和盐引的审批,每年都会有一部分可供流通的名额,这个买卖,可以给你做。”
  盐引的暴利不必再多谈,仅仅僧人度牒一事,那也是千金不换的抢手生意。
  一旦拿到度牒,便可免除所有的赋税徭役,靠寺庙养活一辈子。
  可每年僧人度牒的名额有限,最多不过千余人,于是,度牒的生意便水涨船高,一张度牒溢价千余两都是常事。
  若鬼哭斋能有路子搞到僧人度牒和盐引,且不说这其中高昂的利润,仅仅是两样物件,都能大大提高鬼哭斋的声势。
  澹台衍提出的条件,勉强算是公平。
  但也仅仅是“勉强公平”而已。
  若万俟真的狠下心打定主意要做阿芙蓉的买卖,那他有千百种法子,让这种致命的毒物出现在各地的赌坊青楼之中。
  阿芙蓉这种东西,一旦进入人群,不控制其流通,那就只需要拿着竹筐等着往里搂金子就好了。
  万俟也不过是接住了澹台衍递过来的台阶而已。
  “行吧,卖你一个面子。”
  万俟抿了抿嘴角,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没睡醒的散漫样子。
  他的事办完了,现在只需要安心看戏就好了。
  他招了招手,示意廊下的侍女进来,要了两碟子点心和蜜饯。
  曾经被临渔调戏过的侍女姐姐,捧着食盒走进来,眉眼低垂,脸颊绯红,不敢与万俟对视。
  可万俟偏偏要折磨人,他攥住食盒一段,使得侍女无法带走食盒,只能不安地站在原地。
  她低头盯着鞋尖,眼睫乱颤,慌乱的眼泪在眼中打转。
  顾北柠轻轻叹了口气,不明白这位美人儿皇叔犯了哪门子糊涂。
  “这位姐姐,帮我换杯茶吧。”
  顾北柠既开了口,万俟也不好继续强留人,只得卸下了手上的力气,任由那位侍女仓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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