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救命稻草

  在听澜离开后,张喜也悄悄地离开了内务府。
  他裹了裹脖子上的毛领,沿着甬道走到了延福殿,找到了孟祀礼的徒弟小福子。
  “福公公,您交代的事我都办妥了,听澜姑娘看到了出纳册子,也果真问了银丝炭。”
  “今儿这事多谢张公公,”小福子将一锭二十两重的纹银递给他,“师父那边,我自会将张公公你的功劳告诉他。”
  “您言重了,不过就是说两句话的事,当不得什么功劳苦劳的。”
  小福子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张公公是聪明人。”
  张喜会意地捂紧嘴巴,讨好道:“您放心,今儿什么也没发生过,所有的事情绝对都烂肚子里,一句不该说的话我也不会多说。”
  ……
  小福子送走了张喜,寻了个空闲时辰到垂拱殿找到了孟祀礼。
  “师父,都办妥了。”
  孟祀礼正愁着空档偷闲喝茶,他吹了吹茶盏上漂浮的茶叶沫子,抬眼瞥了一眼一脸欲言又止的小福子。
  “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小福子堆起笑脸,说道:“那师父您别嫌我笨,送给崔才人那两筐银丝炭,是从师父您私人的账上出的,没有动宫里的东西,您为何要让张喜记到内务府的账上?”
  “自己想,你那脑袋瓜子也该转一转,不然都该生锈了。”
  小福子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您是故意给听澜姑娘看的,可是……”
  他耷拉下眉眼,愁眉苦想道:“这是为什么?”
  孟祀礼放下茶盏,用拂尘敲了敲小福子那生了锈的榆木脑袋,叹气道:“师父我,是想给那孩子留一条退路。”
  他亲眼目睹过浣溪的下场,背叛陷害自己的主子,最终身首异处那是她自己活该,但问题是,浣溪有浣溪的不得已。
  这天下人人都言不由衷、无可奈何,孟祀礼顾不得旁人,只能顾得上自己和身边人。
  都是奴才,都是看人脸色过活的下等人,他天然地对浣溪多了几分同情。
  奴才的命向来不在奴才自己手里,听澜是个好姑娘,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步浣溪的后尘,不能眼看着她自寻死路。
  他特意嘱咐张喜,让听澜有机会看到那两筐不同寻常的银丝炭,他故意将自己与崔知宜的来往透露给听澜,为的就是在悬崖边上拉她一把。
  小福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无担忧地问道:“可是师父,如果听澜不知好歹,反倒将此事告诉贵妃娘娘……”
  孟祀礼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深宫里挣前程的人,心狠手辣不过是基础修养。
  “若她真如此糊涂,那我就只能送她一程了。”
  对于孟祀礼这种人而言,见惯了后宫的勾心斗角,亦见多了前朝的阴谋算计,善心于他而言,一定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
  他不可能做将自己搭进去来救别人的傻事。
  无论何种境地、何种关头,保全自己才是最最重要的。
  ……
  听澜心事重重地回到了仁明殿,事实已经十分清晰了,摆在她眼前的救命稻草,只有崔知宜这一个选择。
  孟祀礼的出现,使得崔知宜的力量突然变得神秘而不可捉摸,那是皇宫大内一等一的掌权者,昭仁帝的心腹。
  若他们二人结成了利益同盟,那确实不怪秦络绯如此急迫地想要斩草除根。
  听澜理着心事,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该以何种方式投诚。
  ……
  “后来呢,”故事听到一半,澹台衍突然停下来喝茶,白玉京着急地挠了挠鬓角,追问道,“听澜直接去找了崔才人吗?”
  澹台衍摇摇头,手指轻点茶盏:“这便是听澜的聪慧之处,她没有去找母妃,而是退而求其次,找到了小福子。”
  听澜仍然对这一隐藏的利益同盟心怀疑惑,所以,她再一次试探了孟祀礼。
  她刻意在小福子耳边提了几件与澹台衍的小事,虽是小事,但都是不为人知之事。
  澹台衍在燕京城中销声匿迹了太久,新入宫的宫人若听到六皇子或者崔才人,只会茫然地眨眨眼,不知所措。
  所以,听澜突然提及澹台衍的存在,便显得突兀且引人怀疑。
  就像小福子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孟祀礼的意志,听澜的举动,也在某种程度上透露了秦络绯的谋划。
  如果孟祀礼果真和崔知宜在同一条船上,那么秦络绯对澹台衍莫名的关注,一定会引起孟祀礼的忌惮。
  这便是听澜的试探,而她的试探,也确实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救人救到家,送佛送到西,孟祀礼自然看穿了听澜的意图,便将那根救命稻草,伸得更远了些。
  ……
  “所以,听澜将秦络绯的谋划告知了孟祀礼,孟祀礼又将此事告知了崔才人?”
  “不是母妃,是清荣长公主。”
  这次,换做顾北柠沉默了。
  她一直在考虑东阳侯府在澹台衍的一系列谋划中扮演的角色,她看出了东阳侯府对于澹台衍而言的特殊地位,但她对于东阳侯府的重要性仍然没有明确的把控。
  眼下看来,在申远弗抵京以前,清荣长公主大概便是澹台衍和燕京联络的核心枢纽。
  即便申远弗此时尚在京中,但他发挥的效用,显然不如清荣长公主多年经营的关系网来的强大。
  顾北柠原先以为,负责燕京与金陵联络的,会是靖安侯贺夔,因为他是朝中重臣,权势彪炳。
  而清荣长公主虽地位显赫,但毕竟远离朝政,又深居简出。
  女子的身份为她施加了诸多限制,她若有所图谋,势必处处受阻,可眼下看来,她突破了这诸多的限制。
  无论是皇宫大内,还是朝廷重臣之间,她经营了自己的关系网,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一手的情报。
  如果这件事对于贺夔而言只需出五分力,那么在女子这一天然的性别束缚下,清荣长公主便要花费十二分的力气。
  因为压在她身上的规矩和束缚太多,如同被绑了手脚丢到战场上的将士,被动防御尚还可以,但若主动进攻,便会处处掣肘。
  但她依然做到了。
  顾北柠尚未见过这位惊才绝艳的第一长公主,她对于她的了解仅仅存在于略带传奇色彩的道听途说,以及这些时日从燕京传至金陵的简短密函中。
  在只言片语间,一位奇女子的形象被勾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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