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不请自来

  说完这番话,崔尔成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那层世家公子的身份被剥离,流露出了他本身的模样。
  疯子与天才之间的界限终于分明,那是源于血缘的肮脏与厌弃,终其一生,无法摆脱。
  “那位......夫人,还在世?”
  “没错,”崔尔成微微颔首,“她母家姓秦,说起来,那才是我名正言顺的太祖母。”
  论辈分,该称呼她一声秦太夫人。
  “所以,这位秦太夫人手里握有清河崔氏的把柄,能证明目前掌家的嫡系一脉,实际上是外室所生。”
  顾北柠终于明白澹台衍为何会一反常态插手她的抉择,因为崔尔成丢给她的,根本不是什么泼天的富贵权势,而是一个随时有可能爆炸的炸雷。
  从崔老夫人到现在,清河崔氏四代人严守的秘密,一旦揭开,必定会炸得人仰马翻。
  这是打算将她往死里整啊。
  “崔四少爷,如果师兄今日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让我稀里糊涂地接了这个烫手山芋?”顾北柠咬牙切齿地问道。
  崔尔成丝毫没有被揭穿的难堪,反倒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我的目标是清河崔氏,至于这中间会牺牲何人,我并不在乎,若你应允,那我交给你的就会是一把双刃剑,生死之间,是泼天的权势富贵,结果如何,就要看顾姑娘你的能耐了。”
  “崔四少爷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事情百转千回,那些隐晦的心思和算计,连同尘封已久的家族隐秘,逐渐水落石出。
  只可惜,没一句是顾北柠爱听的。
  “崔四少爷不该舞文弄墨,你这双手若是拨算盘珠子,一定能赚个盆满钵盈。”
  “姑娘谬赞,尔成愧不敢当。”
  他倒真是厚脸皮......顾北柠暗自咬了咬牙盘算着该如何扳回一局:“如果我接过这个烂摊子,那么无论我利用清河崔氏做什么,你都不能置喙半句。”
  “那当然,姑娘大可......”
  “崔四少爷话不要说得这么满,”顾北柠勾了勾嘴角,打断了他的话,“即便我将来要走的路与你背道而驰,你也不能横加干涉。”
  “崔四少爷,你扔给我的是一局死棋,能不能盘活看我的本事;至于你,在算计我之后能不能如愿以偿将未来的清河崔氏带上你预期的轨道,则要看天意,准确地说,是要看我的心情。”
  “我有我要承担的代价,你有你必须要面对的风险,崔四少爷,你既设好了局请君入瓮,今日我便问一问你,这个局,你是应还是不应?”
  三言两语间,局势翻转,顾北柠重新夺回了主导权。
  算计人心,不过是拿人三寸,攻其软肋,澹台衍与崔尔成所擅长的,亦是顾北柠所擅长的。
  崔尔成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再难保持先前似笑非笑的面具脸,苦笑道:“顾姑娘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顾北柠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低头喝茶,该说的就已经说清楚,各方的筹码底牌都已经摊开,到了最终下注的时候了。
  如果说顾北柠赌的,不过是自己的本事能耐;那么崔尔成便同样要将五分运气,放到顾北柠身上。
  身不由己啊。
  “姑娘智计超然,尔成自叹弗如,好,我答应你,这个局,我应了。”
  “哈哈哈哈,好,师弟的眼光果真一如既往的好。”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房梁上方传来,顾北柠惊了一惊,总觉得这个声音有几分耳熟。
  她循着声音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白发白眉白髯的长袍老者,悠哉悠哉地半倚在房梁上,显然已经看了半天的好戏。
  “鱼院长,真是好兴致。”顾北柠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半夜三更不请自来,更关键的是,鹿隐云旗均在场,却无人察觉到这位梁上君子的存在。
  看来她这位便宜师伯,武学颇深啊。
  “说了叫师伯,”鱼不悔眼神哀怨地瞥了她一眼,飘飘然翻身落地,面不改色地解释道,“今日龙王祭之后,我回去起了一卦,总觉得心有不安,这不就特意来看看你。”
  看看她?
  不敲门不投贴,翻墙走窗,窝在房梁上听戏看热闹,这叫看看她?
  顾北柠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看着跟前老老少少三个男人,只觉得头疼得紧。
  今天这夜,也太长了......
  “鱼院长。”澹台衍和崔尔成纷纷站起身,一无官职二无勋爵,却能令一朝皇子起身相迎,天下能得此殊荣者,唯有鱼不悔。
  “不敢当不敢当,”鱼不悔笑着摆摆手,不客气地挑了个位子坐下,“你们的谈话,老夫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今日我便舔着脸做个见证,如何?”
  说是见证,但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鱼不悔今日主动现身,是为了给顾北柠撑腰。
  崔尔成默默打量着局势,突然感到后背冷风阵阵,好像不知不觉间,羊入虎口的人已经变成了他。
  他好像,算漏了点什么。
  “鱼院长与顾姑娘相熟?”他斟酌着问道。
  鱼不悔倒也没有隐瞒:“阿柠与我,同出一门,算是我师侄。”
  崔尔成愣了愣,随即惊讶万分地睁大了眼睛,不断翕张的瞳孔,透露着他的不敢置信:“如此说来,岂不是......”
  “没错。”鱼不悔捋着胡子,微微颔首。
  顾北柠怀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
  “我发现今夜到访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藏着秘密。”说完,她狠狠用力,从澹台衍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
  一个,藏着清河崔氏嫡系的血脉隐情;
  一个,对此早有察觉却不曾告知于她;
  至于最后一个,师出同门,本该是最值得信任托付的人,但问题在于,今日露面的不仅仅顾北柠一个徒弟。
  都是申远弗一手带出来的学生,鱼不悔对顾北柠可谓亲昵,但对于澹台衍,却不管不顾接近漠然。
  三个藏着秘密的人凑到一起,同时不请自来,还真是,有意思。
  顾北柠坐正身子,冷笑着看向他们三个人:“谁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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