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发现

  韩海今儿想打死这个蠢弟弟。
  平时犯蠢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场合什么情形也犯蠢！
  方举人微蹙的眉头松开，他并不反感给人主持公道，尤其包富贵还是他看好的后辈。
  但若是有人拿他耍大旗借他的势狐假虎威做一些无中生有的害人事，他就要生气了。
  他是举人，是巴柏镇最有权威的人，他的名声方家的名声不容有污。
  秀芬儿一直悄悄观察方举人神色，见他神色有所松动就更来劲儿了。
  “原来你们韩家人这么好吗？出门路上遇到别的村的人还会主动给搭路的，不收钱吧？不收钱我回头可得好好给你们宣传宣传，这就是大好人啊，天大的好人！”
  韩海和韩河：“……”
  两人脸臭又不敢完全臭还要陪笑的纠结样直接看得秀芬儿身心舒畅。
  “既然是好心误会一场，那说清楚就行了，买卖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包家人很快就是巴柏镇人了，要是日后谁敢上我们村子胡闹，别怪我不客气。”
  方举人敲打一句，韩海和韩河兄弟俩心里叫苦不迭，连连应是赔礼道歉后麻溜的滚了。
  巴柏镇人都知道有人买了东北角荒地的事，钱都入了公账，赶明儿修祠堂修路，还知道有人租陈家老院子，原来就是这几人。
  看在钱的份儿上，也看在秀芬儿刚才真心夸赞的份儿上，大家对包杨两家人挺客气热情。
  秀芬儿满眼高兴，冲着方举人连连弯腰差点给方举人跪下去磕头，膝盖快要挨地的时候，方秀才把人托住了。
  “婶子这是做什么？”
  秀芬儿再抬起头时，泪花闪烁，笑着哽咽道：“我，高兴，我就是高兴，谢谢，镇长，我为我能到巴柏镇生活高兴，能生活在方镇长管理下的村庄，能和这么多热情善良的乡亲们同做一村人，我激动，我自豪，我骄傲，我太高兴了，巴柏镇真是太好了，山好水好人更好。”
  跟过来的包富贵：“……”外婆这台词，有点儿熟悉呢。
  秀芬儿见大家伙都满意又高兴，又接着道：“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儿的，我们不给巴柏镇的乡亲们丢人，我们努力为巴柏镇争光……”
  这种场面话，发自肺腑的感人话，秀芬儿能写出不同种类同样效果的一百篇。
  但这里不需要一百篇，两篇足矣。
  来帮忙的乡亲们都满意离开觉得这忙帮的太值了，看，多好的人家，夸人都那么朴实真挚，直夸到人心坎里去。
  方举人看着秀芬儿，眸中带着赞赏。
  不错不错，难怪能养出那样灵慧的孩子。
  方举人笑着冲包富贵招手，“过来，《千字文》背下来了吗？”
  包富贵乖巧点头，“回方老爷，已经全部背下来了。”
  “好好好，看来你真能给你外婆省下四百文了，呵呵，呵呵呵……”
  方举人感觉身心舒畅。
  秀芬儿那一番话，不仅夸赞了他夸赞了巴柏镇人，还像一剂拧心针打在巴柏镇众人心头。
  一个村子越是团结就越是好带。
  方举人怎能不高兴，家乡好，他这个镇长也有面子不是。
  方举人一边笑一边拍着包富贵瘦小的肩膀，半晌笑声才慢慢止住，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村来野猪了？”
  包富贵的目光向秀芬儿转去，秀芬儿轻轻点点头，包富贵就大大方方道：“前儿村子里来了好几头野猪，村子里的人都吓坏了，还好我爹挖的陷阱又大又多，野猪扑通扑通都掉了进去。没有一头进村伤人，村子里分了两头野猪，我家分了三头，今儿我们就是来卖野猪肉的，一会我爹爹他们还要去城里。”
  方举人听着目光含笑，“好好，这财该是你们家的，没伤着就好，我也许久没吃过野猪肉了，你们即是要卖，给我家留两斤吧。城里新出了一个什么卤肉，听说味道还不错，你们今儿有卤肉卖吗？”
  其实方举人已经吃过卤肉了，就是上次秀芬儿第一次卖卤肉给葛家送的那一次。
  韩家和壹品楼的关系，他心头有数。
  卤肉又是福满楼新推出来的菜，只是稍微一转，方举人就明白韩家人今天闹这出为何。
  这家人，是有些能耐在身上的。
  也是，没有能耐，哪能走到这一步。
  方举人咂巴一下嘴，“说起来，我倒是更爱吃一些猪杂，太瘦的肉我这牙口不行了。”
  秀芬儿笑着接话道：“真是对不住方老爷，这肉我们家还没卤，要是方老爷不嫌弃，我一会借个灶火卤上一锅，新鲜卤出来的味道更好，卤肉汤汁拌饭味道也很不错。再来两个爽口小菜，就更好了。”
  方举人挑眉，“这妥当吗？城里的大酒楼才能吃到的。”
  “妥当妥当，我们又不做了卖，自家吃一口哪还有不妥当的。”秀芬儿不好意思道：“只是我家现在还不成样子，小厚啊，王奶奶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厨房？你看要多少租金？”
  方老爷笑道：“那还用跑那么远，也不用什么租金，不如就在我这院子里卤上一锅，我们就自家吃，绝不外传。”
  秀芬儿一点儿不扭捏，大大方方道谢后就吩咐起来。
  让包稞从背篓里拿一些五花肉出来，询问了方老爷后特意留下一个猪头，又捡了猪脚，还有一些内脏，调料她没带来，只能现凑一番。
  方举人是个讲究人，让人把一堆杂七杂八调料放下给秀芬儿一个人调配。
  秀芬儿捡够了料，让包稞和杨大杨大媳妇把剩下的肉给福满楼送去。
  使了杨二媳妇带着白雪梅和包小豆去葛家找葛老大夫看看。
  包富贵则留了下来，包小麦也被葛仙米一起拉着留了下来。
  葛仙米现在对包小麦的兴趣和热情堪比当初发现包富贵。
  包小麦能背下半本《三字经》，简直就是背到了葛仙米的心坎里，葛仙米拉着包小麦就不肯再松开了。
  葛仙米：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女学生。
  她要是把包小麦也教出来，以后她的学堂还缺女学生吗？
  不仅不缺，她还能让包小麦来一起跟她当先生，不对，是她当山长，包小麦当先生的那种，嘻嘻～
  葛仙米可太高兴了，看啊，她的学堂有雏形啦。
  活字招牌——包富贵。
  山长——葛仙米。
  先生——包小麦。
  再盖个学堂就可以招收学生了，呵呵呵呵……
  包小麦一只胳膊被葛仙米紧紧抱着，一扭头就瞧见葛仙米那眼神，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看别处，笑得跟个痴汉似的，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包小麦挣一下，又挣一下，没有挣脱出来。
  “哎呀，葛姐姐，你先松松我胳膊，我要去给我外婆帮忙烧火呢。”
  “烧火？烧什么火，你怎么能烧火？”
  包小麦：“？？？”
  葛仙米抱紧人，“现在是烧火的时候吗？快点儿，跟我去读书，我教你背剩下的一半，我给你讲解释义。”
  葛仙米拖了包小麦就要走，别看她比包小麦大两岁，力气却没比包小麦大多少，因此两人僵持住了。
  方莞黛从后院出来就瞧见自家表妹抓着一个小姑娘死活要把人拖走的样子。
  “仙米，仙米，你又在做什么？”
  “表姐你来得正好，你快看，我发现了啥？”
  话音才落，一不小心卸了些力的葛仙米没再能抓住人，包小麦像只滑溜的泥鳅一样从葛仙米手里挣脱出来慌忙朝方家厨房跑，“葛姐姐，大姐姐，我先去帮我外婆烧火了。”
  包小麦跑得头也不回，心有余悸，葛仙米的模样太吓人，感觉像是要吃了她一样，那目光跟她看肉包子时一样一样的。
  “哎呀，你别跑，表姐，你别拉着我，你快松手松手，我还没教她背书，还没给她讲释义……”
  “我看你就是魔怔了。”方莞黛不由分说把这个表妹拖走。
  “表姐，表姐……”
  方二郎瞧见这边吵闹悄摸摸溜出来，和方莞黛一人一边架着葛仙米就跑。
  “表妹你再嚷我就把你嘴堵上。”
  葛仙米终于安静了。
  安静的郁闷。
  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
  包富贵这边正在给方举人和方秀才背《千字文》，背完《千字文》，包富贵又背了一半的《百家姓》就表示自己不会背了。
  方举人的目光闪了闪，方秀才和方大郎都很诧异。
  这小孩，就靠着隔三差五来和葛仙米学，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背下两本半启蒙书，说一句天才也不为过。
  “你背得很好，但，学太快了不一定是好事，你要是累了可以放慢一些速度，这两本书你都能背下来，上头的字你可有认得出来了。”
  包富贵抿了一下嘴，心里快速思考着今天要露才的程度，“能写下一些。”
  “你写给我看看。”
  包富贵四下看了看，方家的地面都是夯实的。
  “我可以用水蘸着在地上写吗？”
  “你在家怎么写在这里就怎么写。”
  “我在家是用树枝在地上写。”
  方大郎当即在院子里折了一根树枝过来，“我家的地面你也可以写，夯实了不怕。”
  包富贵接过树枝，悄悄呼出一口气，“谢谢方大哥。”
  早在上次来背书之后，包富贵回去后就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背书还能说他脑子活，记忆好，写字这事，会不会写，下了多少功夫练，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副身体满打满算也才学了一个月。
  包富贵小小一只蹲在地上，小手握紧树枝，横平竖直，一撇一捺写得很认真，有一些笔画他故意反着写倒着来。
  把一个刚学写字认真学习的小孩演绎得淋漓尽致。
  包富贵把《三字经》默写了一小段出来，《千字文》也写下来一小段。
  方秀才和方大郎都攥紧了拳头，方举人看着这个孩子，仿佛透过这个孩子看见了年少的自己。
  那是他们家也很穷，穷到没有钱买笔墨纸，但眼前的这个孩子，比他更聪慧，比他更刻苦，也比他运气更好。
  包富贵抓着树枝红着脸窘迫的抬起头，“我只会这么多。”
  方举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包富贵笑一下，“你很努力，字也写得方正，但你要走科举的话，你这字还得下苦功夫练。”
  方举人手指蘸了水在旁边的桌子上写，“人字，该是先撇后捺，书写的顺序该是从右到左而不是从左向右，你看的《三字经》上的书写难道不是从右向左？”
  包富贵低着头，握着树枝的手动一下，“是从这边到这边。”
  “撇捺分不清，是你还没好好学过，但书写顺序你看到的不应该弄错。”
  方举人的声音不高，但就是让包富贵的心一下紧张起来。
  是他的伪装被看出来了吗？
  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包富贵深深把头低下去，老实认错，“多谢方老爷教我，我知道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方举人微微颔首，“大郎，你和二郎今儿还没练字吧？”
  方大郎立即会意，“是，爷爷，我这就去带弟弟一起练字。”
  “叫上莞黛和仙米一起，仙米的性子，是该好好练练字了。”
  方大郎默默在心里为这个表妹叹一口气，小表妹的确闹腾了一些。
  “小子，你就在一旁先看看吧。”
  包富贵双手拱在一起深深给方举人作揖。
  “去吧，我似乎闻见香味儿了，走吧，去叫上亲家一会来喝一杯。”
  方举人背着手笑盈盈往外走。
  方秀才跟在父亲身后，出了方家门见四下无人，方秀才才道：“这孩子灵慧至极，父亲可是想……”
  “是挺灵慧，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藏锋。”
  方秀才惊讶，“父亲这话何意？”
  “你可还记得，文韬和文杭刚学《三字经》那会是怎么背的吗？”
  方秀才皱着眉头回忆，慢慢从记忆中找到两个孩子磕磕绊绊背《三字经》的场景。
  半晌，他犹豫着说：“文韬和文杭都背了许久，他们没有包家小子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