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外人

  果不其然,房间内光线渐暗,贞与合着眼也能感觉得到。房间外脚步时起时停,他耳朵压在枕头下也能听见。只是人人的脚步踩着时间流动,上百有余的脚步声时近时远,夕阳西下,依然无人敲动他房门。
  他在期盼人们的关心,也想隐藏那不堪的缘由。于是在万般纠结中与被子拧成一团凌乱纠缠的花,献给无人欣赏的那片逝去的艳丽晚霞……
  深夜,贞与房间的门锁咔兹咔兹地响动一阵,安静片刻后,轻质的门板缓缓开启。清冷的月光之中,琴酒身上穿着白底动物肉球印花的睡衣。这件的布料,是贞与特别夸赞过触感的。他放轻了脚步,走在瓷砖上比猫还轻巧、比猫还安静。一步步走过,人体的潮湿和热度在瓷砖上留下雾气。他倾身,放过一身的月光洒落,地上脚印之上凝结的水珠,如一地零落的细碎珍宝,隐隐闪着光辉。
  他轻轻拨开床上的布偶群,在孩子背后腾出一块栖身之所,躺下,琴酒的手臂温柔地櫼入贞与和被子温暖亲密而柔软的约会,将孩子揽入怀中。同款沐浴露的花香充盈床帐,一切似乎是温馨的,只要除去房门上被撬开的锁头。
  琴酒不知道孩子是否懂他,而他确实对一个孩子的心思毫无头绪。贞与走后,他多少次盯着这扇房门,只是表面习惯性展现的冷酷,使得无人知晓他的不知所措。他无比盼望这间房门有天能毫无防备地向他敞开。岁岁年年,孩子看他的眼里总有忌惮,相处中也总有距离感。无论是在推心置腹地交托性命,还是在某一刻身体上紧紧相靠,他们的心,始终是咫尺天涯。
  琴酒不知道贞与是否知晓,他在父母心中如天如地的重要。琴酒渴望他认可自己作为他的‘哥哥’,渴望孩子有一天能由衷地紧紧抱住他。也许那时自己才能完全有资格,彻底地相拥这个“家”……
  于此同时,宿舍的楼道响起一段虚浮的脚步,声音软而无力。校长办公室的门口,早在等待他的希菲伸手将金狼迎进门。
  金狼紧紧皱着眉,因为伤痛的复发,更因为苦于斟酌如何用言语诠释自己的疑问,一双水色的眼睛透彻地展露主人的不解。他思索片刻又片刻,无声开合的嘴唇一次次告诉希菲他的犹豫。希菲问出声来,叫金狼放松了说。他只好试探性地将发生的事复述一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
  “哎,没什么大事。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自己的……问题?”
  希菲衣摆拂过皮质面料上雾面的灯光,她看着窗外的星辰,云雾之后不知多少光芒被埋葬,幸存的星光零碎而落寞,丝毫不见小时候的绚烂。她眼睑低垂,盖过万般思绪,片刻后,淡薄的笑意复现在她眸中。她一如既往,自信从容地将她所知所解的真相,缓缓道出:“他们呀。大概是他们都把‘父母’之所在,看作为‘家’。却一个因为存在血脉的连接之外而自卑,一个因为对血亲的遗忘和无感而自我厌弃,他们都以为对方才是在‘家’门内的人,渴望对方代表‘家’,接纳自己。实际上不过两条丧家之犬,在‘家’的废墟前徘徊流浪,沉溺在从过往时光延续而来的想象罢了。”
  金狼听着,忽然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靠在沙发上。一天的家务工作使他的伤开始不断嘶吼着疼痛。这还远远不够,他还想为主人做更多,更多,更多……哪怕粉身碎骨。是主人给了他‘家’,他无法理解主人的痛苦,但他愿意听从主人任何命令,哪怕再无理、再放纵。因为他是幸福的……
  希菲听见沙发弹簧的呻吟惊得赶忙上前查看金狼的身体状况,所幸对方呼吸平稳,大抵只是累得睡着了。希菲无奈的叹息在校长室里飘荡如云。她沉坠脑海的过往被牵动,想想楼上那两个傻瓜蛋子,不由得又是一声叹,睫毛扑动低垂眼眸,她细细看着熟睡的金狼,轻声喃喃道:“希望贞与不要察觉到这件事,不然咱们可有难关要过。”
  第二天的早晨,天光渐亮,迷蒙地睁开眼的贞与眼里满是金色华光。新的一天刚开始,他还未清醒的头脑就已经塞满了疑惑。他从温和柔软的拥挤中抽出手,揉揉眼睛,一缕缕金色的发丝撒满眼前,如瀑如帘。其后隐约可见一只熟悉的粉色狗爪印花,他伸手去摸了摸,夹杂了发丝的软和、一片光滑温暖的舒适触感。布料之下筋道的手感……他早餐想吃水晶虾饺,不晓得食堂今天卖不卖。
  他刚想收手起身,“凶器”就被人缴获了——琴酒抓住他的手,握着绑架到了自己腰腹部。他搭在贞与肩上的手缓缓滑下,全然揽住他的腰身,收紧几分,也将人带得贴近自己几分。琴酒几乎无间的拥抱,让贞与彻底体会到对方体温的炙热。在他发起小小地挣扎抗议无果后,他反手到身后摸起空调遥控调到十六度。动作受人制约,心里也有丝丝不快,他手指在遥控上摁出了残影,空调“嘀嘀嘀”地连响好几声。原本安静得只有空调送风声的房间内,忽起的突兀响声吵得面前俊秀的睡颜皱起了眉。贞与见了,心中一股复仇的痛快感油然而生。这就是让他早餐泡汤的后果。
  刚刚摸着……琴酒的肌肉练得相当好,手感弹得筋道,作枕头应该不错。
  如此想着,他也如此做了。贞与试探着悄悄将头靠近琴酒的胸前,直到自己的脸蛋紧紧贴住他的胸口,枕在他粗壮的手臂上。毕竟还有一笔半夜撬锁的账还没和他算,自己这点放肆算得了什么。
  另一边,临近红灯区的日式小酒馆内,清闲无比的店主小哥迎来了他尊贵的大财主,“莲兄,好久不见!大概有三天时间没来了吧!小店的收款机可想念你了!”
  “少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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