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朝廷的解释（中）
思丰十四年 。
二月初二。
定远城。
东城菜市口。
……
今日，「赵凡」与「皮锤」二人，大概提前了一个多时辰，便赶到了东城「菜市口」区域附近。
但他们为了尽可能的隐蔽自己的行踪 ，防止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在提前赶到东城后，两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菜市口」广场，而是在附近的另一条大街上，找了一处小茶摊，装作悠闲的喝茶 。
直到估摸着日头升过了「午时」的工夫，两个人才表现出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 ，走向了「菜市口」刑场的方向。
而在这一路上 ，他们虽然见到了不少，同样赶往「菜市口」的其他百姓 。
但当「赵凡」拐过一个街角 ，真的看到「菜市口」广场后 ……
才发现，今日来观摩定案现场的老百姓 ，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多。
要知道，「定远城」可是一个拥有数百万人口居住的城市，若真有许多人来到这里，哪怕只有本城一成的人口 …… 不要说这「菜市口」广场了，就算相邻的几条街道，恐怕也会被挤的水泄不通。
然而此时 ，一眼望去 ……
广场上虽然已经来了不少人 ，但经过粗略的估算 ，大概最多只有一万来人而已 ……
……
走着走着。
两名中年男子在路过「赵凡」身侧时，闲谈的对话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 …… 张兄 ，今日来的人可不多啊 ？……”：一名年约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双手悠闲的背在身后，对身边的另外一名中年男子说道。
“ …… 李老弟 ，这人嘛 …… 已经算是不少了 …… 城里的老百姓，白天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大部分人是要养家糊口的 …… 哪有那么多人，专门抽空来看这「挂人头」的啊 ？ …… 再说了，「死人头」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 还怪吓人的嘞 ……”：听到朋友的疑惑 ，另一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随手挠了挠额头，语气平淡的说道。
“ …… 张兄，说的不错 …… 更何况 ，这人头要挂好几天呢 …… 过几天想看了，再来也不晚 ……”：听闻好友的解释，之前的那名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应和道。
事实上 ，也正如两名中年男子的对话那样。
「赵凡」与「皮锤」两人发现 ：
此时的「菜市口」广场，虽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向着正北方的「刑场看台」那边去，其中有许多人，似乎只是简单的图个热闹，他们三五成群的远远的站在广场的不同角落，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与见闻。
而在稍微远离「刑场看台」的位置，甚至还有不少正常营业的商贩摊位，与专门前来逛市集的附近百姓，俨然呈现出一幅千姿百态的众生相。
……
午时二刻（约十一点三十分）。
因为想要确定某些信息的关系 ……
「赵凡」与「皮锤」两人，颇为费劲的，挤到了比较靠近「刑场看台」的一处位置，而这个位置在「赵凡」看来有三点好处：
第一，在正常人的视力范围内，可以看到「刑场台」上的必要细节。
第二，距离「刑场台」还尚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不少人，这样可以避免直接面对位于「刑场高台」下的守卫与捕快。
第三，这个位置靠近「赵凡」已经规划好的紧急逃生路线 ，不出事便罢了，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赵凡」可以迅速混在人群中，走附近的一条观景街离开此地。
……
于是 ，在占据良好的视野位置后 ，更多的场景细节，开始进入「赵凡」与「皮锤」两人的视线 ……
他们看到：
昨日那些工匠们忙碌的地方，此时已经被架起了一个宽三丈，长约六七丈的长方形「木台」，很像是一个大尺寸的「戏台」，而在这「刑场台」的上方 ，此刻已经或坐 ，或站了不少人 …… 其中有：官员、捕快、士兵、以及从穿着打扮上，很难判断身份的一些人物 ……
不过，比台子上那些家伙更让人瞩目的 ……
则是在「刑场台」靠前的一侧：左、中、右各树立起了六根约二三丈高的木柱，而这些木柱两两成对 ，上面架有长长的横杆 …… 同时，在每一根横杆之上，都悬挂有十余个，用「黑色罩布」遮住的人头 ……
至于为什么，那些用黑布遮住的东西，很容易就能看出是人头呢 ？
那是因为在「罩布」尚未遮住的部分，能够清晰的看到人的头发，甚至其中有一些头颅，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到现在，还在一滴滴的，缓慢着滴着鲜血 ……
……
午时三刻（约十一点四十五分）。
快到公审定案的约定时间了，而台下的上万百姓，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议论着：
“ …… 我数了一下 …… 三对杆子 …… 一共有三十七颗人头啊！ …… 这次凶案 ，这么多凶手的吗 ？”：人群中有人略显惊讶的疑惑道。
“ …… 那不是很正常嘛 ？…… 你想想 ，「方首与贡义」两个村子死了将近两千人了 …… 我觉得三十七个凶手都算少的了 …… 官府说有一两百个凶手，我都信 ……”：人群中又有人说道。
而就在这时。
一个站在「刑场台」台上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他一身「武官」的打扮，走到台子的最前方，用一种浑厚的声音大声说道：“ …… 肃静！肃静！大家肃静！…… 时辰已到！接下来，就由我 …… 定远城「安监司」总统领：吕得胜 …… 来宣布！…… 「方首与贡义」两村命案的调查与处理结果！……”。
也许是站在高台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此人修炼有一定内家功夫的缘故 ……
「吕得胜」的声音如洪钟一般，由近及远的几乎覆盖了整个「菜市口」广场，霎时间，原本在台下喧闹的上万名城中百姓，便快速安静了下来，等待聆听来自「朝廷」对此事件的定案说明。
见到台下众人，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喧闹，「吕得胜」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大声说道：“ …… 众位百姓！众位乡亲！ …… 近日来 ，关于「方首」与「贡义」两村的惊天命案的消息，已在城中传的人心惶惶 ，使得大家生活在恐惧与不安之中 …… ”。
“ …… 面对此事件 ，我们朝廷之所以没有，立刻做出澄清与解释 …… 那是因为 ！ 这段日子以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 我们「安定司府」与「安监司衙门」正在秘密调集人手 ，竭尽全力的调查此案！”。
“ …… 最终！我们不负众望 ！…… 在「政务司府」与「政司府衙门」等朝廷各机构的同心协力之下 …… 我们不但查出了，导致「方首」与「贡义」两村被灭村的幕后真凶 ！…… 并且 ！我们还将以「岭南黑豹」为首的悍匪团伙！一网打尽！”。
“ …… 现在，你们今日所看到 …… 悬于这横杆之上的 ，便是「岭南黑豹」及其盗匪团伙，共计三十七名悍匪的头颅！”。
「吕得胜」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抬手指向了挂于横杆上的那些被遮住的头颅，并且，在说到「头颅」一词时，明显加上几分激昂的情绪，这使得身穿一身「武官」锦衣的他，霎时显得异常器宇轩昂 ……
……
“ …… 哗哗哗 ……”。
见到这一幕 ，台下的围观人群也似乎激动了起来 ，发出了兴奋的哗然之声。
“ …… 啪啪啪 …… 噼里啪啦 ……”。
而就在这时 ，不知道人群中谁先带了一个头 ，台下开始陆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热烈掌声 ，并在这个「拍手称快」的过程中，台下的百姓们开始欢呼着，议论着：
“ …… 好样的！安监司好样的！…… 你们是我们老百姓的英雄！……”。
“ …… 捕快兄弟们辛苦啦！…… 你们是「定远城」的荣耀！”。
“ …… 太好了！太好了！…… 恶人终将面临惩罚 …… 「方首与贡义」两村百姓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
……
在这个过程中，甚至有一些「共情能力」比较好的男人或女人，感动的流下了泪水，仿佛他们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到了捕快们与「岭南黑豹」一众悍匪，搏命厮杀的激烈场面 ……
而在这略显喧闹的掌声与呐喊声中，「赵凡」的眼神，却越发的变的冰冷起来 ……
……
见到自己的演说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吕得胜」决定趁热打铁 ，他向一名捕快示意了一下，并将右手，指向了最中间的一颗人头，大声说道：“ ……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 各位乡亲们请看！…… 这颗人头 ，便是此次灭村惨案的罪魁祸首！ …… 江湖大盗「岭南黑豹」！……”。
说着，那名收到「吕得胜」指示的捕快，拿着一根很长的木杆，走到最中间的人头下方，用长杆将遮罩在人头上的「黑色罩布」挑开 …… 瞬间 ，一颗看上去异常清晰，且死不瞑目的人头，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配合着「岭南黑豹」的头颅出现，「吕得胜」演说的语气更加铿锵，只听他大声说道：“ …… 此匪为祸江湖多年 …… 在一年前又流窜至我大宋境内！…… 谁能够想到 ？这些丧心病狂的悍匪，为了谋取村民的财物 ，竟然于思丰十三年，腊月二十六至腊月二十八，三日之内 …… 屠杀了「方首与贡义」村民两千余口人！ …… ”。
“ …… 如此凶徒！实属天理难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天道！”。
随着「吕得胜」激昂的怒斥 ，台下上万百姓的情绪，再次被调动了起来 ……
有人，在辱骂「岭南黑豹」及其同伙 ……
“ …… 这个杀千刀的家伙！终于死了！ …… 实在大快人心！…… ”。
“ …… 是啊，这家伙作恶这么多年 ，终于遭报应了！”。
“ …… 苍天有眼！杀人恶魔终于被杀了 …… ”。
有人，在惊叹于死者真的是「岭南黑豹」 ……
“ …… 我的老天爷 …… 真的是「岭南黑豹」啊！…… 我在通缉令上看过他的画像 ，简直一模一样 ……”。
“ …… 是啊，据说这个「岭南黑豹」的悬赏金额，是一千两黄金 …… 不知道谁能拿到这份赏金 ？那可就发了！”。
“ …… 谁知道呢 ？这次奖金应该算官府内部的 …… 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些捕快平分 ？……”。
……
各种议论之声，在「赵凡」的耳边响起 ……
当他看到横杆上悬挂的人头，确实就是那日，打算拦截运粮队伍的「岭南黑豹」时 ，即便他已经预期到了结果，但还是感到一阵心灰意冷 ……
因为「赵凡」明白，真凶根本就不可能是「岭南黑豹」，他也没有想到，最终这个驰骋绿林江湖多年的大盗，竟然成了两村惨剧的替死鬼 ……
而在「心灰意冷」之后 ，「赵凡」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之感 ……
台上那些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用如此拙劣的谎言蒙骗百姓 ，而这些被骗的百姓们 …… 却还在愚昧无知的，向无辜的替死鬼抒发着怨气 …… 他们像猪圈里的畜生一样被愚弄和戏耍 …… 却还在赞扬与感恩那些，戏耍他们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