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存在之人
祝微烟单手撑住柜台边沿，从柜台里舒展地跳出来。
“现在跟我去工作室。”她一边走，一边对许然说。
“工作室？”
许然疑惑，祝微烟在酒吧里哪有真正的工作室？
“哎呀，卧室，地下室！”
祝微烟解释道，“现在这种情况，把它叫卧室未免有点轻浮了。”
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许然加紧几步，跟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这个污染是遍布全世界的？”祝微烟已经走到了卧室的门前，她转动把手，问许然。
“我……”许然苦涩地叹了口气。
十几分钟前，他试着打过卫之琢和李君影的电话，那是他手机上仅剩的两个联系方式，可惜打不通。
那，在他身上发生的这种情况，他要和谁商量解决呢？
于是，他又想到，自己可以登录弥洛彻学院官网，上面有一些教务人员的联系方式，他可以通过这些老师，和有关部门取得联系。
有关部门……一个何其官方的词语。
在很多时候，许然下意识觉得，这是一种不够详细的表达方式，但在此时此刻，这个词汇富有力量。
就像……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总会有一个部门安安静静的等在那里，等待帮你。
有时候是装备部，他们会贴心地给你抱出一大堆伪装成水果的炸弹，告诉你这些怎么使用，并扒拉出能放水果的冰箱，打扮成炸弹送给你当作赠品。
有时候是执行处，有西装笔挺的墨镜拉风男，也有穿着睡衣到处跑来跑去的呆萌女，当你打执行处电话时，有小概率触发隐藏剧情：“喂，我是执行处李君影。”
当然，这个隐藏剧情很难触发，毕竟李君影是执行处的头头。
既是瑞维尔斯纳分部的头头，也是整个弥洛彻学院的头头。当敌人采用古老的“擒贼先擒王”战术时，最先被干掉的，一般就是他或盖铭轩。
许然一边这么想，一边用手机打开弥洛彻学院官网登录入口。
他只要输入学号密码，就能像往常一样，进入登录页后真正的官网……
“您的账号密码输入错误。”
许然愣愣地看着弹出提示，他摸了一下脸，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是自己一时手抖，把数字输错了。
一定是这样的。
许然慢慢放下心，他认真地输入每个字符，并把密码调成可见模式，输入完后，再次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
数字没问题，大小写没问题，特殊符号，也没有问题。
oK.
“确认”。
“您的账号密码输入错误。”
许然深吸一口气，再次输入。
“您的账号密码输入错误。”
“您的账号密码输入错误。”
“您的账号密码输入错误。”
在一生中，许然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想要看到“输入正确”四个字，但“输入错误”仍然一次一次地跳出来，击碎了他的幻想。
自己登不上弥洛彻学院官网了。
无助夹杂着困惑，化作漫天黄沙一并朝许然袭来，他被迷得头脑发昏，呼吸都急促起来，许然足足花了几分钟，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但紧接着，他回忆起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他在酒店的入住信息没有了。
入住信息没有和他登不上弥洛彻学院官网，这两件事很相似，相似到许然毫不费力就推出了其中的相同点。
——他的某部分信息，被抹除了。
这想法一出现，就像一个漩涡吸住了许然，即使许然拼命不去想也无济于事。
许然手指打颤，在网页上打出“瑞维尔斯纳”“劫机”这几个字，并点击搜索键。
没有大半年前的那次劫机事件。
许然找到高中学校网站，打开他所在那一级的“毕业留念”网页，所有班级的合照都在里面。
他找到了自己班的合照。
帝释天旁边有一片真空地带，没有人愿意接近他，苏妍嘴角微微上抿，展现标准的礼貌微笑，方青潇……
人人都在上面，除了自己。
许然记忆里，原本应该是自己站着的地方，两名高中同学正咧着嘴露出灿烂的笑，夕阳晚照光灿如瀑，那是高中时期最后的告别，理应有这样的好景相称。
可自己呢？
许然思绪轰地炸开。
在思维碎片乱飞的当口，他忽然意识到，绝大部分联系人没了，并不是手机出了问题，也不是那些通讯软件出故障、发了疯，最大的可能是……
那些人跟他本来就没有关系。
他既不是酒店里的房客，也不是弥洛彻学院的学生，就像他不是苏妍的高中同学、自己爸妈的好儿子一样，在他们的记忆里，从没有过自己的参与。
许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系统出了问题。
“小精灵？”
他试探性地问。
“怎么了？”
胖嘟嘟的小精灵飞出来，在许然头顶兴高采烈地飞，“决定好保留记忆和‘鲶鱼效应’与否了吗？”
“保留记忆，不保留鲶鱼效应。”许然随口说道。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一方面，“鲶鱼效应”给其他人造成的改变是不稳定的，有好有坏；另一方面，许然也没有随意改变别人的权力。
他忽然愣住了。
“你还没开始保留记忆方面的工作吗？”
他本来以为，是系统在这次“保留记忆”上出了岔子，导致所有与他有关的事情，从出生到刚才，都被抹除了。可系统还没开始干……
“怎么可能？”小精灵不满，“没有征求你的同意，我是断不会这样做的。你看，虽然从今天凌晨‘鲶鱼效应’就暂停了，但我也会问你，要不要保留啊，如果保留，系统会帮你恢复‘鲶鱼效应’。”
任劳任怨的小精灵委屈地嘟起嘴。
它的神色忽然变了。
“系统要我告诉你，对不起，这次的记忆，无法为你保留。”它对许然说。
“什么？”许然惊讶，系统身上头一次发生这种事。
“需要保留的原本记忆，系统找不到。系统的判断是，‘鲶鱼效应’期间，所有人对你的记忆，被改写了。”小精灵干巴巴地说。
许然颓然坐在沙发上，他的思绪彻底被搅得粉碎，等他勉强恢复清醒时，他意识到，在他的认知里，恐怕只有一种力量，能做到这种地步。
来自邪神的污染。
它遍布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