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众所周知,猫记仇

  时淮愣了愣,没有否认。
  不管是六道骸原本的眼睛,还是被实验植入的轮回之眼,都如红蓝宝石一般妖异美丽。
  至于他自己,被污染的暖阳虽不再耀眼,但它的本源依旧值得称赞不是吗?
  即使这只是依靠幻术制造出来的假象。
  六道骸观察了时淮那么久,时淮一收回视线,他就猜到了时淮的想法。
  该怎么告诉他,其实库洛姆的幻术早就失效了呢?
  六道骸施施然想到。
  看着时淮故作平淡的模样,六道骸只是“kufufufu”地笑了几声。
  当然是不告诉了。
  其实活体幻术只有在时淮身上才能体现它出最大的价值。
  六道骸虽有所觊觎,但也不是非要不可。
  就像那颗被移植的右眼与他,时淮的躯体与灵魂的适配度堪称天作之合。
  或者换一种说法,时淮比他自己认为得还要擅长并享受操控人心。
  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只要时淮想,他可以让其义无反顾地去相信任何事物。
  缥缈的、离谱的、虚假的。
  他都能将其当做真实。
  活体幻术在这项能力的加持下,没有了本该存在的上限。
  这是从古至今所有幻术师都会渴望的能力。
  那个差点将时淮禁锢于过往的梦境中,一定有那么一位存在,深知时淮蕴藏可怕的天赋。
  在这项天赋尚未成长之前,那个存在便将其镇压,逐步引导,直至固步自封。
  天赋自此化作时淮最大的缺陷。
  它让时淮在见识过自身的可能性后,依旧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为幻术所克,不擅直面人心。
  毫无疑问,时淮是一位被收养与遗弃打磨过多次的天才。
  六道骸那宛若打量小白鼠般的视线直勾勾地盯在时淮身上,不曾激起时淮的一丝情绪。
  片刻,他忽然问道:“你找到了吗?”
  “没有。”这次时淮回答地异常利索,平淡的眼底蒙上一层暗色。
  他借助六道骸的力量回到最初,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不曾发现丝毫异常。
  从耀眼的亮橙色火焰炸开实验室,到他被收养,被形形色色的人们怜惜并教导,再到战争爆发,最后一个个不辞而别……
  没有多余的观众了。
  他再一次回想起自己的任性与鲁莽,重温了自己的愚蠢和背叛,说着自以为是的谎言,最后一无所有。
  他一次又一次的见证了白的诞生与湮灭。
  自始至终,唯一的观众只有作为时淮的自己。
  “你真没用。”时淮嫌弃地瞥了六道骸一眼。
  说好帮他把那个人揪出来,结果这家伙现在连他的梦境都看不到。
  六道骸久违地幻化出三叉戟,笑眯眯地扎进时淮的胸口,却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外在的禁制从不是问题。”他挥手散掉幻术,慢悠悠道:“问题在于你。”
  “即便早已做出选择,依旧扭捏作态,这可不像你。”
  六道骸甚至有些感慨那个能潜移默化压制时淮的人,在刚好的时间遇到尚未成型的剑胚。
  如果那时遇见时淮的是他,那么时淮断然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他会给他一些无伤大雅的特权,放任他肆意生长,看他如何戏弄他人。
  也会让他变得更乖、更听话。
  那样的时淮也许会更加有趣一点。
  六道骸若有所指道:“你丧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时淮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陷入沉思。
  他失去过很多东西,但那本就该被时间洪流淹没。
  时淮从未幻想过穿越时空去改变什么,哪怕看到了十年火箭筒,也从未升起过类似扭转命运的想法。
  就算梦境中他对白有着绝对的掌控权,也不曾做出过什么梦境以外的事。
  所有逝去的东西,都会化作记忆留存。
  但如果真的遗失了什么,而他又没有察觉到的话……
  视线不自觉落到挂在六道骸胸口的半枚指环。
  就算只有半枚,时淮也能轻而易举地勾勒出完整的指环。
  但是……
  和梦里的指环好像不太一样?
  时淮微微皱眉,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回忆不起梦中指环的模样。
  好像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指环本就是模糊不清的。
  而他却一直把它当做正常,忽略了无数次。
  时淮盯着指环回想了很久,没有想起任何东西,也没有失忆后强行回想的痛苦。
  甚至没有察觉到六道骸拎着指环在他面前晃悠。
  直到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忽然攥紧,指环消失在视线中,时淮才注意到对面满眼探究的六道骸。
  “你还记得自己的灵魂是如何变得残缺不堪的吗?”六道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不记得。
  时淮微缩的瞳孔告诉了他答案。
  “不用回想。”六道骸定定地看着时淮,仿佛要将他那残破的灵魂纳入眼中,“那些记忆已经随着你失去的灵魂一起遗失了。”
  不是平常的遗忘,还有回想起来的余地。
  时淮的部分记忆已经彻底遗失,如果没有人问起,他甚至很难注意到自己是否遗忘过什么。
  “除非能找到遗落的灵魂,可惜灵魂碎片不可能在剥离主体以后独立存在。”
  换句话说,时淮失去的记忆永远回不来。
  六道骸以为自己会看到时淮脸上出现有趣的表情,不曾想时淮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
  他扭头叹了口气:“下次说谎记得闭眼。”
  六道骸只是稍有意外,很快就大笑出声:“Kufufufu,你还真是个理智的疯子。”
  “好吧。”他语言里还带着点可惜,“那个人身上一定有属于你的事物。”
  “与其纠结过去,不如看看现在。我能大概感觉到那件事物与你之间联系,那或许就是你遗失的碎片也说不定。”
  在时淮沉睡之后,自称切尔贝罗机关的家伙们曾在角落里隐秘地观察过他们,只是她们停留没多久就失去离开了。
  六道骸猜测她们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办法,能瞬间分辨出这具皮囊之下的人是不是时淮。
  也就是那时,六道骸又一次察觉到切尔贝罗机关身上传来与时淮类似的波动。
  “你似乎总能吸引一些不得了的人。”六道骸对着时淮打趣道。
  时淮呵了一声:“你是说我容易吸引变态吗?我也这么觉得。”
  比如变态的偷窥狂啦、变态的凤梨啦、变态的怪笑妖精啦……等等等等。
  六道骸装作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依旧淡淡地看着他。
  也许云雀恭弥勾勾手指,时淮就会露出原本疯狂的一面,但在六道骸这里,想让时淮放下伪装难如登天。
  当然也并非全无可能,只要有人胆敢挑逗一下时淮的底线,他或许就会不计一切地展现疯狂。
  六道骸虽有这个想法,但他对得不偿失的举动没有兴趣。
  比起挑衅,借着前人留下的影响偷偷做点小动作不好吗?
  他伸出握着的手,在指关节触碰到时淮耳侧的发丝后堪堪停住。
  时淮微凉的视线已然落在他身上。
  六道骸脸上笑意不变,掌心一翻,半枚泛着金属光泽的指环呈现在时淮眼前。
  时淮被指环吸引,盯着指环看了一会后,终于将他掌心的半枚指环捏起。
  观察半天无果,时淮一边捏着眉心,一边将指环丢还回去。
  “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能一次性帮我把人揪出来。”时淮刚睡醒似的伸了个懒腰。
  连他本人这么久都没注意到有这么个人,又能指望刚认识几个月的六道骸什么呢?
  外援不给力,那他就只能以身入局了。
  “你要做什么?”六道骸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只见时淮摆了摆手:“去看看机关小姐在我的学校都做了什么。”
  六道骸没有跟上,也没有问时淮为什么不像之前探查情报一样派小动物们前去查看,只是站在窗前看着时淮的身影越来越小。
  视线中的黑点消失后,六道骸才低沉地笑了几声。
  “尽情地向我求助吧,kufufufu……”
  像这样每“帮助”时淮一次,他在时淮灵魂深处留下的暗示就会深一分。
  打一棍再给一颗甜枣只适合犬类,对付阴晴不定猫类,循循善诱会更合适一些。
  从放下防备到被驯服,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你我更适合堕落的深渊。”
  远去的时淮动了动耳尖,没过多久,一只脏兮兮的白色身影从身后追上来。
  “喵呜——”
  白猫邀功似的蹭了蹭时淮的裤脚,透亮的紫色眼睛伴随着呼噜声,眼巴巴地望着时淮。
  时淮索性也不嫌弃,直接把灰扑扑的猫抱入怀中。
  “乖。”他抚掉白猫毛发中的碎屑,“干的不错。”
  回想起白猫在他离去之后传回的景像,时淮垂眸看了昏昏欲睡的白猫一眼。
  “你喜欢在阳光下打盹吗?”
  白猫喵了一声,扒拉着时淮的外套,将自己埋入黑暗。
  时淮隔着外套拍了拍它的后背:“我也是。”
  “今天心情好,带你出去走走。”
  对于优待者,驯服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猫类向来都是主动亲近的,比如时淮,又比如云雀。
  时淮先是在宠物店服务员满眼“我懂”的表情中,一脸嫌弃地把猫丢给对方清洗干净。
  待白猫被洗得七荤八素之后,时淮又在服务员奇怪的笑容下把猫拎走。
  好不容易走出对方的视线范围,时淮又把白净的某猫往一旁脏兮兮的角落一扔。
  “今天心情不好,你自己走走吧。”
  白猫:?
  它发誓时淮绝对是它这辈子都见过最阴晴不定的两脚兽。
  只呆愣了那么一秒,视线范围内就失去了时淮的踪迹。
  喵了个咪的,这货说真的!
  “喵嗷!”
  时淮一走,白猫也不夹了,扯着嗓门冲时淮刚刚扔自己的方向嚎了一声,气鼓鼓地在建筑间来回跳跃,转眼也没了身影。
  它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大老爷们学夹子音容易嘛,喵了个咪的,两脚兽你给我等着!
  众所周知,猫类记仇。
  时淮打了个喷嚏,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去找根猫薄荷玩玩。
  拜托,他又不是真正的乖乖崽,怎么可能专门回去听课?
  “店……”
  啪!
  一推开甜品店的门,时淮连喵喵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熟悉的大黑翅膀扇了一脑门。
  随后他就听到风见和煦的怀中传来一声真的猫叫。
  “你、你背着我养别的猫了?”时淮捂着脑袋不可置信。
  往风见和煦怀中看去,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趴在他大腿上,宛若紫琉璃般的眼睛委屈地看着风见和煦,好一个我见犹怜。
  “呜……”
  小黑子听到白猫的声音,又是一翅膀拍在时淮的脑袋上:“咕!”
  老娘的小弟是你欺负的!
  时淮抓起小黑子放到自己头顶,闪身来到风见和煦身前,半蹲着身子扒拉着他的膝盖。
  “店长……”
  “……”
  风见和煦将白猫拎到一边,顺便将时淮头顶碍事的小鸽子一起拎开,然后才摸着时淮的头顶道:“给你做小泡芙。”
  时淮挑衅地看了一眼旁边傻眼的两只小动物,这才委屈巴巴的应了一声:“好。”
  哎哟装可怜嘛,搞得谁不会似的。
  看到这一幕的风见和煦忍俊不禁,又揉了揉时淮的头顶。
  小黑子&白猫:咕(喵)了个咯(咪)的。
  看不惯时淮小人得志的模样,小盒子干脆朝白猫咕了一声:走,姐带你出去玩!
  白猫:好!
  两只动物刚踏出门没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最近并盛又热闹起来了,店长就麻烦小黑子多照看一下啦。”
  小黑子飞到一半忽然打了个转,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空气中残留的咕咕声大概意思是让白猫自己出去玩。
  白猫:黑毛的果然都不能信!
  身后传来翅膀扇在某种球体上的声音,白猫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最后,它决定回黑曜附近的小屋等库洛姆小天使回来投喂。
  没错,它被库洛姆收养了,和库洛姆一起住在风见和煦安排的小屋里。
  之所以能认识风见和煦和小黑子,也是因为风见和煦要照顾库洛姆,而小黑子那段时间刚好被委托呆在风见和煦身边。
  甜品店的后厨里,时淮一边看着风见和煦忙碌,一边给小黑子顺毛。
  嘴里还吐槽着世界上没有除了她,没有任何一只鸟敢这么对他。
  “小心我让店长把你炖成鸽子汤。”
  不出意外,时淮又被扇了一巴掌。
  他将飘落的黑色羽毛接住,插在小黑子的头顶,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小黑子在自己怀里疯狂甩头。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他就打算在这里待到天黑,小黑子带白猫出去玩绰绰有余。
  但众所周知,某种生物,他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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