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奇怪的人与奇怪的聊天

  狭小的洞窟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热。
  两个身影蜷缩其中，皆安静不动。
  过了一会，躺在地上的小身影有了一丝动静。
  而另一个纤细高挑的人影敏锐发现了这点轻微的动作，身体也跟着动了动。
  手指微微颤动了两下，颜昭苏意识比身体清醒快了几分，尚未睁眼，他已经反应过来。
  “我法力用尽后，在逃跑过程中晕过去了……
  “最后还有人救了我……
  “我现在在哪？
  “好像睡在地上。
  “但头上却枕着很柔软的东西？枕头？谁会在试炼里带枕头？
  “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意识刚刚清醒，不过一秒时间，颜昭苏脑海里就闪过了诸多念头。
  不过脑袋一阵阵的抽疼，又让他立马停下了快速思考。
  而紧接着，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醒了的话，要不你起来一下？我腿开始有点酸了。”
  腿？
  颜昭苏睁开了眼睛。
  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蛋。
  嗯。
  这帅气程度都不差他多少了。
  颜昭苏眨眨眼，和左溪上下对视了一会，头甚至还往后压了压。
  就……很软。
  “我第一次经历的膝枕对象是你哦。”
  他皮了一下。
  其实是想掩盖自己的一点尴尬。
  因为前不久，他正陪着李督追杀左溪来着，现在救命恩人却是左溪，就算老头子脸皮厚，这会儿也想卖萌糊弄一下。
  左溪迷糊地歪着头看他，奇怪道：
  “什么是西政？”
  “是膝枕，膝盖的膝，枕头的枕……”
  颜昭苏的脑袋离开了他的腿，在狭隘的洞窟里盘坐了起来，叹了口气。
  好吧，这个世界无论是哪个年代的人，都不可能懂得地球二次元的陈年老梗。
  他捂着额头，稍微忍耐着钻入骨髓的头疼，看向左溪那张精致柔美的俊脸，认认真真地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左溪微微一笑，摇摇头：“不客气。”
  他这副态度，顿时让颜昭苏心里更加别扭了一下。
  本来想坑人，结果被坑的那个人却不计前嫌救了他，事后还满脸烂好人傻呵呵地表示不客气、没关系。
  颜昭苏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亏欠了左溪很大一笔人情。
  又是一声叹息，他坦白从宽：
  “我是和刘宗、李督一起进来的，为了地心灵泉，之后因为一时找不到地心灵泉，而李督又想要追杀你，就跟着玉牌对你的指引，一路来到这。抱歉。”
  左溪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你们是一起进来的。”
  这下颜昭苏再次诧异地道：“你不生气？”
  左溪摇摇头道：“他追杀我，和你有什么关系，等他真的找到我，你会出手帮他？”
  “这倒不会。”
  颜昭苏说的实话，即便李督付出什么代价请他出手，他也不会随意去插手别人的恩怨。
  不是什么人都只盯着利益看，更别提颜昭苏这个曾经躺了八年的老年选手，他很多东西都看得淡了，他能为了利益去冒险，却并不意味着会为了利益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
  冒险的一部分，是为了利益，但也是为了追求刺激，是为了自己沉寂许久的热血，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追求，颜昭苏曾经失去了足足八年的自由和尊严，经历生死，更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清楚自己不想要做什么。
  像颜昭苏这种人，有追求，有底线，有能力，只要给他时间，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传奇。
  无论今生……
  还是前世。
  扯远了。
  左溪听到颜昭苏的回答，笑了笑道：
  “这样不就行了，你难道希望我因为李督而对你迁怒吗？或者开始怨恨你，恨不得杀了你？”
  颜昭苏也跟着笑了，摇头道：
  “我只是没想到你心态如此之好，不像个少年人，反倒跟个看开了的老头子。”
  左溪灵动的眼眸眨了眨，奇道：“这才是我应该说的话吧，你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怎么说话一点都不像小孩子，像……”
  他并着腿，稍微伸曲了一下，随后抱着腿靠在墙边，一边还在沉思斟酌着语气。
  颜昭苏也往边上缩了缩，这个洞窟太小了，虽然他这个岁数就豆丁大点，但左溪那双大长腿还是有些伸展不开。
  “像什么？”
  自从颜昭苏醒来之后，两人就不像是初次见面聊天的人，像是关系不好不坏、但碰见了却偶尔有话题聊上两句的朋友。
  而且对现在的情况也没有急着去盘清楚，随意地聊着一些看似无用的话。
  左溪摇摇头：“我形容不出来，感觉就是你很淡定，好像你经历了很多故事一样……”
  他突然眼睛一亮，左手锤了一下右手手掌，急道：
  “啊，对了，像故事书里的那种传奇主人公，经历了很多故事，所以能平静地对待所发生的任何情况，即便遇到危险，也能表现得风轻云淡、谈笑自若。”
  颜昭苏淡淡一笑：“你现在不也一样。”
  他话音一落，左溪立马指着他，语气确切地道：“你看！就是这样的态度，和故事书里的主人公一模一样。”
  随后，他呵呵笑了几声，又道：
  “被九阶灵兽追杀千里，因为法力用尽而昏迷过去，碰巧被陌生人给救了，醒来之后，却淡然无事般和那个陌生人聊着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话，甚至对现状也没有急于求问，好像一切事情都在掌握之中一样，胸有成竹，淡然自若，这是一种自信的表现，是认为自己无论身处于什么情况，都有信心解决的态度。”
  颜昭苏听了，赶紧摆手：“哎，过了过了，再夸我就脸红了，胸有成竹、淡然自若什么的……我才s……八岁，别给我捧太高啊。”
  “咯咯咯……”
  左溪听了，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手臂上，纤细的肩膀抖动着，笑个不停。
  颜昭苏看着他表现得有些夸张的笑，心里倒是没有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的，反倒是有些理解他，因为曾经自己也是如此孤独过。
  过了一会。
  左溪抬起头，俊脸泛红，一双丹凤眼的眼角竟然笑出了几滴眼泪。
  他抹了抹眼角，歉意地看向颜昭苏，道：
  “对不起啊，我太久没有和人聊天了，有些高兴。”
  颜昭苏点点头：“我能理解。”
  左溪愣了一下，与他对视一眼，却见他漆黑深邃的眼眸中表现出的情绪是真的没有丝毫疑惑、莫名，只有平静和理解。
  他心里忽然一酸，表情失神了片刻，随即勉强地笑了笑，抿了抿嘴，没有再度开口。
  洞窟里突然沉默了一会。
  然后左溪再次开口打破了寂静：
  “……聊了这么多，我们还是说下正事吧。”
  颜昭苏挪挪屁股，坐姿调整一下，表情正色地看向左溪：“你请说。”
  左溪摇了摇头，似乎不大喜欢他说“请”这个字，但他也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直接讲正事：
  “这里是巨石柱秘境里的地底下，我在这里布置了一个藏匿气息的符阵，在符阵外边全是实力恐怖的灵兽。”
  颜昭苏闻言，脸色稍微沉了一下，不过他没有说话，静静听下去。
  “我在你出现之前，一直都被困在这里，直到你和那只辉煌大地母狮到来后，爆发出来的气息和动静把这里的灵兽都吸引了过去，我才悄悄溜了出去，但之后碰到了昏迷过去的你，就把你带了回来。”
  左溪捋了一下自己左边过长的刘海，平静地说道：
  “你说我救了你，其实也不太对，当时你高速移动中昏迷过去之后，全身都被一朵黑莲包裹了起来。
  “那朵黑莲十分坚固，你本身并没有受伤，就算我没有出现，你应该也不会有事，因为那只辉煌大地母狮被本来在这里的那些灵兽赶跑了。
  “而那些灵兽也不会对一朵黑莲感兴趣。
  “反倒是我多此一举，把你带了回来，而现在外边那些灵兽也后脚回到这里，连累你也被困住了。”
  辉煌大地母狮被其他灵兽赶跑了？
  左溪的话有太多信息量了，颜昭苏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两边的黑莲耳饰，他这时才发现已有一边的黑莲耳饰已经破掉了。
  他内心不由得暗自侥幸。
  幸亏之前用这对巨角岩鳄的角当材料的固体常驻防御术式做好了。
  否则别说灵兽什么的危机了，单单超音速移动时昏迷跌倒就够他吃上一壶！
  随后，颜昭苏又摇头道：
  “你就是救了我一次，我记得我在昏迷前，有人朝那只母狮子砸下了一道雷，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否则我第一时间还没倒下，就后边赶来的九阶灵兽被撕碎了。”
  对此，左溪笑了笑道：
  “但我也把你带到了这个被灵兽困住的洞窟里，算扯平了吧。”
  他嘴上这么说，实际心里还有些歉意。
  左溪没有说谎，他的确是被灵兽困在了这里。
  而他出去之后，一眼看到被辉煌大地母狮追杀的颜昭苏时，却鬼使神差地出手救了颜昭苏。
  理由……
  左溪自己也说不清楚。
  有因为颜昭苏是个孩子，却参与到大会试炼这么危险的事情上，这让有着痛苦童年的左溪多了些共情。
  有因为颜昭苏先前毫不嫌弃他，与他互相打了招呼，产生的一些好感。
  还有因为……
  他独自一人在这里，有些寂寞，也有些害怕。
  左溪自小开始，最讨厌的事情有三个：
  独自一人，黑夜，鬼。
  ……然后这里占了两个。
  他还没忘记桃夭夭在进来时，说过的那些关于左家与严家的过往故事。
  特别自从进来地下秘境之后，左溪还真的有感觉到似乎有人时时刻刻都在用阴冷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这种视线并非来自于玉牌的监控……
  如此诡异。
  甚至有些渗人。
  这令他不由在独自一人时，承受了更多的心理压力。
  左溪在进入地下秘境前，已经经历很多事情。
  在进来之后，又面对如此恐惧，他的心里已经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
  当他看到颜昭苏被追杀，就那么一瞬间，他不由自主就念起了术式的咒语，把颜昭苏救了下来，还傻乎乎地带着他又回到了这个洞窟，结果又被后脚回来的灵兽给堵住。
  一切所为，归根到底，只是他想找个人，说说话……
  不过左溪也没有想到颜昭苏醒来后的表现如此独特，不仅态度没有和追杀他的那些人一样，还非常幽默且友善，而且说的话也十分有趣，这让左溪十分开心。
  以至于失态地笑了好一会呢。
  但是现在，他一时犯傻的举动让两人都陷入了尴尬的困境。
  左溪看了颜昭苏半晌，咬了咬嘴唇，说道：
  “你刚刚说你进来巨石柱山洞的原因是为了地心灵泉？”
  颜昭苏点点头。
  “那你大概白跑了一趟了。”左溪为他叹气了一声。
  这话顿时让颜昭苏愕然：“什么意思？”
  而左溪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大为吃惊。
  “因为地心灵泉已经被污染了，根本不能用。”
  地心灵泉被污染了？！
  怎么回事！
  左溪看看他，声音放轻地为他解释道：
  “你知道我是怎么避开那些灵兽，来到这里的吗？”
  颜昭苏茫然地摇头，这和地心灵泉有关吗？
  左溪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块罗盘状的东西，颜昭苏看了一下，发现这个罗盘上边已经出现了裂缝，好像是坏了。
  “这个是空间移动的简化符阵，可以随机瞬移到附近任何无遮挡物的地方，然后你猜猜我进来之后用了它，出现在哪？”
  颜昭苏眼睛一瞪，惊呼：“不会是地心灵泉附近吧？”
  “没错。”左溪点头：“然后我发现地心灵泉附近的灵兽都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它们虽然实力变强了，但似乎都失去了理智，连野兽的兽性都不存在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要看见正常的生命就会如同饿鬼般追上去猎杀。”
  “所以你怀疑地心灵泉有问题？”颜昭苏面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然而左溪摇了摇头，十分确定地道：
  “不是怀疑，是肯定，我找到地心灵泉后，发现灵泉已经变得万分诡异了，池水不仅变成了怪异、恐怖的猩红色，就连气息都格外可怕，充斥着……”
  他身体忽然抖了一下，随即咬着牙说道：
  “怨毒、憎恨、不甘等等各种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