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布满花与血的街道（一）

  清晨，初曦勉强没过窗户，明媚的阳光驱散着寒夜积蓄的冷意。
  特莉丝与阿尔托亚早已醒来，两人沉默着，仅仅是坐着，一言不发。
  血腥统治会是怎样一副景象，二人心中已有定数。
  “你说，这真的是正确的吗？”一向作为主心骨的特莉丝难得向阿尔托亚发问。
  “我不知道。”阿尔托亚神情淡漠，紧接着道：“但人们总是贪图两全，试图将事情做得完美。可有舍才有得。”
  “要不，还是出去吧？”特莉丝脸上浮现懊恼，似为自己昨日说出的话感到后悔。
  “看你。”
  话是这么说，阿尔托亚却已开始整顿装备。
  “轰隆隆！”
  还没等太阳完全升起，一道刺耳的爆炸声响彻云霄，连着窗户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缕缕浓烟向着天空飘去。
  大火熊熊燃烧，为这座和平已久的城市渲染出违和的血腥感。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是人们的哀嚎。
  此起彼伏，但不绝于耳，如同炼狱。
  杀戮，杀戮，再杀戮。
  从未想过俘获民心的艾瑞莉选择的道路，从一开始便是血腥镇压。
  ……
  王宫之内，拜谒大厅，本该是群臣汇聚之所，今日却生出凋敝之感。
  老国王年事已高，头发花白，此刻正坐在王座之上。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早有预感。
  也许经过岁月的洗礼，曾经的少年气性早已被磨平，但并不代表是平庸之人。
  老国王对国内情况的掌控远不止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艾瑞莉，你还是没能放下吗？”低语在大厅回响，仅有自己能听得见。
  突兀地，一阵脚步声传来。
  空旷的大厅任由声音徘徊，稍显刺耳。
  男人面带笑意，身着圣洁的光明教会服饰。
  是马科恩，光明教会在王都设下的主教。
  甚至可以说是教皇。
  明明年纪轻轻，却位居高职。
  “宣，塞巴斯汀人类联合王国第三王女，克林顿·艾瑞莉勾结污秽，企图将灾厄重现人间。于即刻起被剥夺人籍，受光明教会净化。”
  老国王讷讷着。
  神权在王权之上。
  纵使心有余地，想作为一位不合格的父亲为女儿铺上最后的道路，但在教会的巨大压力下，依然选择接受。
  “鉴于王室恐已被污秽之人腐蚀，即刻起，圣堂骑士团将渗入军队之中，接管一切有生力量。”
  “诺。”老国王俯首，低微得如同草芥。
  ……
  回到苏宇这边。
  待到睁开眼时，露希已经坐于窗边。
  窗户被打开，微风将她的秀发向后吹，若隐若现的还有那尖长的精灵耳朵。
  借着阴影士兵的眼线，苏宇早已得知特莉丝与阿尔托亚的动作。
  他们要出门，具体干些什么不知道，即使走到对立面也没关系。
  苏宇的决心不会动摇。
  关键只是，露希不再有人看着。
  更何况，外边这么大的动静又如何能瞒得住呢。
  旅馆位居王都中心，暂时还未遭受到影响。
  可在外围却不然。
  本该守卫居民的士兵们身着银甲，手中的刀剑没有丝毫犹豫向所见的百姓砍杀。
  鲜血在大地流淌，相伴的还有断肢残臂。
  “那么，你会怎么选呢。苏宇静静等待着，等着露希率先开口。
  大抵是一声惨叫声成为导火索，露希撇过头，那精致的侧脸意外地平静。
  “果然，我还是不能忤逆自己啊。”话语中充斥着苦涩，以及，一丝宽慰内心的安然。
  她站起身，走向墙角，手向下挽，银色长弓与箭袋背至身后。
  “不论何时，我都不愿见着人们难过。”
  意外的是，露希并没有褪下昨日买来的常服白裙。
  她的眼中只剩下坚定。
  苏宇点点头，任由房门敞开，她的步伐也未曾怯懦。
  “说着同伴，结果全然走到我的对立面么？”
  沉思着，房间只剩他一人，不一会苏宇也站起身，走出旅馆。
  习惯性地，苏宇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不论处在哪个世界，哪个事件之中，苏宇都喜欢站至高处俯瞰。
  至高点总能将四处收纳入眼。
  抬头，远比王宫更高的四座了望塔直冲云霄。
  随意挑着一处，苏宇的身影如同鬼魅，向着塔顶进发。
  沿途，刺鼻的血腥味传入鼻中。
  眼睛飘忽，不论商铺，餐馆，摊位，皆被淋漓的鲜血浸染。
  本鲜甜可口的水果在这抹红色下变得妖艳。
  与此同时，还有着刀剑碰撞的乒乓声与重甲在行动时发出的哐当声响。
  “姐姐！”
  颤抖的稚嫩童音让苏宇稍稍分神。
  本该是繁荣的商业街，一处药剂店门口，满身染血的少女奄奄一息。
  在她面前的是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男孩。
  “姐姐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杀她？！”男孩哭着向士兵怒吼。
  “你似乎还没认清楚自己的境况。”回应男孩话语的，是举过头顶的铁剑。
  “噗嗤。”滚烫炽热的鲜血将街道浇灌，剑尖挑起血丝。
  铁血手段。
  苏宇大概猜得到艾瑞莉大肆屠杀王都的平民百姓的意图。
  在这绝大部分人都持有神迹的时代，即使艾瑞莉真从老国王手里夺下王权也无法逃避教会的干扰。
  神权根深蒂固。
  而支撑着神权凌驾于王权之上的便是这广大的民众基础。
  苏宇并没有理会。
  无辜吗？或许是。
  可怜吗？也算是。
  可，这便是弱者。
  “滋滋滋。”如同水滚落岩浆中被蒸发的声音。
  苏宇抬头望向天空，一道碧蓝的光幕正如大碗倒扣般将整座王都笼罩。
  紧随其后的，是在王宫方向升起的刺眼光芒。
  “嗡！”空气被切割，光芒化作极具杀伤力的光线如烟花般分射向王都各处。
  还没完。
  苏宇感到脚下的异动，低头看去，只见街道上浮现起复杂的圆形魔法阵。
  魔法阵如呼吸般闪烁。
  随着魔法阵的异动，系统背包里，镶嵌在救赎枪支上的死亡戒指竟一同散发诡异红芒，死去的少女与被劈成两半的男孩的尸体上亮起微光。
  “掠夺死者的灵魂，看来光明教会也不似那么正派。”苏宇心念一声，继续向高塔进发。
  一步踏出，后颈忽地如受针刺。
  只听破空声阵阵，苏宇立即绷紧全身，双腿发力，一个瞬步向前夺开。
  光柱打落在苏宇原先的位置上，地面被炸出一道大坑，碎石飞溅。
  不止是苏宇，躲闪不及的艾瑞莉一方的士兵被光芒击中，眨眼便化作一捧灰烬。
  更远处，光芒穿透屋顶的瓦砾，打落在躲藏着的瑟瑟发抖的平民身上，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接死去。
  而在死后，浓郁的灵魂力量被吸入地下事先设好的魔法阵中，不知去往何处。
  天空之上，由碧蓝魔法光幕与王宫处的刺眼光芒正向着街道展开无差别攻击。
  如同白色的流星雨一般，将本便亮眼的白昼照得更加刺目。
  无论是正在屠戮的士兵还是四处躲藏与奔逃的平民百姓都没能躲过。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么？”苏宇双目一冷。
  王国的反扑超乎苏宇的想象。
  不惜牺牲掉积攒已久的名誉也要将反叛势力彻底镇压，究竟是老国王做出的指令，还是那隐匿在深处的光明教会？
  苏宇先前还有些不理解艾瑞莉为何要发动政变，此刻却是有一些猜想。
  这诡异的邪恶的灵魂魔法阵不正是为这种情形设计的吗？
  不仅仅是要复活盖亚，更可能的……是要将一些掩埋在黑暗与臭水沟中的蛆虫彻底赶出去。
  穿过重重街道，见证无数起杀戮，苏宇来到了望塔顶层。
  这里本来是不供外人开放的，但在这般混乱的局面下也无心再去管辖。
  苏宇双手按在墙边，借着凹槽俯瞰观望整座王都。
  头顶处，碧蓝色的光幕将整个王都与外界隔开，没有任何救援，孤注一掷。
  这里是一处没有退路的战场。
  所见的地方无不被火光点缀。
  凡是有战斗的地方都充斥着硝烟。
  “宫廷魔法使与禁卫军军长。”苏宇喃喃，自顾念叨着与艾瑞莉作下的约定。
  目光看向王宫，那刺目的光球无时不刻在向外输送着恐怖的流星雨，凡是被砸中不死也得重伤。
  “这玩意大概就是宫廷魔法使弄出来的东西是吧？”
  “杀，扞卫荣誉！！！”
  “杀，夺回我们的王国！！”
  不远处，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云霄，一声声振奋人心的足以令喉咙嘶哑的话语叠在一起，隐隐将天空的云层都震散。
  王宫处，也是王都的最中心处，无数的士兵如洪水般向外涌出。
  战场开始成形。
  以艾瑞莉为首的叛军们从外围向内清剿，一步步向着王宫进发，各种标志性建筑成为临时据点，所见的皆杀，所需的皆抢。
  所谓烧杀抢掠不过如此。
  具有杀伤力的爆炸性的魔法成为战场血腥的宣告，建筑物倒塌，鲜血汇聚成河。
  苏宇双眼微眯，借着仙家术法的望气术与情绪术士的能力，一道不详的红色气息突破天际，正混藏在士兵之中。
  “所以，这家伙就是禁卫军军长吧？”
  以及，蠢蠢欲动的教会。
  苏宇选择在了望塔，这处制高点落脚还有另一个原因。
  军队作战。
  这才是苏宇擅长的，也是亡灵君王所擅长的。
  死亡海的通道打开，除开漫天的亡灵还有一座由森森白骨堆积而成的王座。
  苏宇安然坐在上边。
  “心有灵犀。”
  军队调控，无数的亡灵从黑暗中钻出。
  房屋之下，堆积的尸体被阳光折射的阴影里，墙壁的夹角，甚至是在摇曳的烛火照映的地下室。
  “盖亚，去将宫廷魔法使端了。”
  “怜月，你来截杀禁卫军军长。”
  两位军主各司其职，向着潜在的威胁进发。
  苏宇在等。
  孕育有传奇级的这方世界一定藏有更多的底蕴。
  也许教会的老怪物们不会轻易出手，但一旦意识到死亡海的存在……嘿。
  谁让光明教会很可能是归亡死域的走狗呢？
  光明教会不会坐视不管的，而真正能与传奇级交手的，除开盖亚与冰霜骨龙外便只有苏宇。
  似乎是早有预料到亡灵士兵们的存在，艾瑞莉一方的反叛军没有任何讶异，反而是主动接受诡异的阴影怪物们的帮助。
  精神力急剧消耗，整个王都的大小范围不亚于现代大都会。
  亡灵士兵们想要参与到各处战场所需的数量至少也得是十万起步。
  而禁卫军的数量竟然更多。
  不仅仅是王国的士兵们，冒险者协会，魔法协会里的能人异士皆站在王国一边。
  这简直像是在面对一整个人类阵营。
  有能扛能打的战士，持盾的，拿剑的，或是两者皆有。
  也有敏捷的盗贼，刀刀毙命，四处游走。
  更有颂唱各类魔法的法师与术士，治愈术，冰冻术，火球术……
  很快，教会们也派遣出神殿骑士与神官，牧师等。
  这些人组成坚硬的防御阵线，一时间竟难以再向王宫中推进一步。
  即便如此，艾瑞莉依然断言，苏宇只需解决禁卫军军长与宫廷魔法使即可。
  她的底气，究竟在哪呢？
  苏宇抱着少许的好奇，开始调控十万计的亡灵们协同作战。
  不管艾瑞莉如何，苏宇也有着自己的想法——逼死教会。
  “让我看看你的布置吧，归亡死域。”苏宇的语气转得冰冷。
  暗中，这也是死亡海与归亡死域的再一次较量。
  ……
  “谢谢您，真的很感谢您，王国能有您在真是太好了！”
  被救下的穿着破布衣的贫民感恩戴德，痛哭涕零。
  在他面前的是一身重甲的黑发剑士，同时剑士的身后是重重禁卫军们。
  每一人的脸上都带着森然杀意，这是精锐。
  “不用谢，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难吧，我们很快就会结束这一切。”剑士的笑意写尽温柔。
  似是被这笑意温暖，难民立即向远方逃去。
  还没等难民走出几步，一道靓丽的身影从狭隘阴暗的巷道中缓缓走出。
  与中世纪完全不入流的服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身上的阴影被阳光驱逐，先是宽松的青色襦裙，然后是腰间悬挂的佩剑，再是饱满的胸脯，最后才是如冰山般的美艳容颜。
  只是，那眼神深处有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仿佛眼前的人皆是低贱草莽一般。
  “这位女士，这一带很危险，请赶快往王宫方向去避难！”立即有士兵出声道。
  不论训练如何有素，禁卫军存在的意义都是保护王国与国民。
  话语刚落，一道白芒闪过，似高速移动之物从眼角溜走，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出声的那位士兵便被拦腰斩成两半。
  待禁卫军军长定睛看去，眼前少女托着手掌，掌心上方是正在雀跃舞动的染血长剑。
  “谁是禁卫军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