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老张头

  内海地形仿若杯状,封锁海口便如关门打狗,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实乃大唐之幸。
  远方景致渐晰,繁忙码头隐约可见。
  侍从匆遽禀报杨卿:“主公,登州、莱州生变,计划有变,当于黄县码头靠岸。”
  杨卿挥手,凝视码头。
  接应之人早已办妥手续,待见杨卿之船,遥遥招手。
  码头甚小,仅容数艘大船停泊。
  船近码头,工人速抛?勾柱,码头工人将?缠于石柱。
  “嘭!”
  大船靠岸,杨卿匆匆登岸。踏足实地,心略安。
  接应杨卿者,乃谢雷、石棠。二人伸手作请,杨卿颔首。
  码头对面街市喧闹,往来马车频仍。
  “瞧一瞧、看一看、此处有个穷乞丐哎!”
  几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富家小孩围着跪地乞讨的乞丐嬉笑打闹。
  “郎君,求求您,赏口饭吃吧!”
  “嘭!嘭!嘭……”
  老乞丐头发蓬乱如草,满脸污垢,边乞讨,边向几个小孩不停地磕头。
  “呜呜……”
  两边的两个小孩衣衫褴褛,如同破碎的布条,勉强遮住身体。他们见到爷爷磕头,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跟着爷爷一起磕头。观其年龄,大约七八岁光景。孩子们年纪虽小,但已饿得骨瘦如柴,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今日若是遇不到好心人,恐怕难以活到明日。
  “若能把小爷我逗开心,就赏你一枚铜钱。”周员外的孙子从钱袋里倒出几枚铜钱,得意洋洋地嘲笑道。
  路过的买菜大妈不忍看到这可怜的景象,想要上前帮忙。
  她的丈夫急忙拉住她,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我的娘子啊,你可看清楚那几个小祖宗,那可是县令的公子和周员外的孙子啊。”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寒意逼人,老人赤裸着上身,下身只用一块破麻布包裹着,如同后世的短裙一般。老人四肢着地,眼神空洞呆滞,心中唯一的执念便是自己那两个可怜的孙子。
  稍作迟疑,他便开始模仿起狗叫。
  “汪!”
  “汪!”
  “汪汪!”
  学完狗叫后,老人强挤笑容,吐出舌头,哈气讨好。
  “哈哈……”
  几个以取笑穷苦人为乐的纨绔子弟,张狂大笑。
  “好活儿,当赏!”
  “真像,真是低贱的胚子!”
  县尉郎君李君子一脸厌恶地向老乞丐扔出两枚铜钱,其他几个小孩也各自扔出一枚铜钱。
  “谢谢郎君,郎君大善大悲,日后必能官运亨通。”
  老人按着两个孙子的头,一同跪地磕头。
  县令儿子裴川则鄙夷地看着三个乞丐,手里掂量着钱袋子,不怀好意地笑道:“若是你能倒立行走,本大爷给你的赏钱翻倍。”
  杨卿轻言细语地嘱咐谢雷,要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将那三个乞丐带走。
  他们可是成为死士的好苗子!
  “呜~爷爷!”
  小丫头瞬间心急如焚,泪如雨下。
  小男孩则怒不可遏,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意。
  老人看着孙子这副模样,心如刀割,心疼地抚摸着男孩的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后毅然决然地倒立,但因多日未曾进食,体力不支,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脑袋重重着地,当即晕厥过去。
  “爷爷!”
  “呜呜……”
  两个小孩立刻扑了过去,紧紧抱住老人,哭得撕心裂肺。
  围观的人们被吓得惊恐万状,四散奔逃。几个小孩则一脸冷漠,轻哼一声后扬长而去。
  “那老乞丐真不中用,真是败兴!”
  裴川意兴阑珊,大摇大摆地离开,身旁的人都对他避而远之。
  周员外的孙子谄媚道:“难怪穷,也太不知好歹了,裴郎君给他们机会,竟也不知道好好把握,真是没眼力见儿。”
  此时,乞丐老人已是气若游丝,几个县里巡街的差役闻讯赶来,大声呵斥道:“不知道这是官道吗?你们在此挡道,触犯了朝廷律法,沿街做生意可是要交税的。看你们如此可怜,交二十文钱就算了。”
  “爷爷,你醒醒啊!”小丫头本就灰头土脸的,这一哭更是面目全非。
  乞丐老人用命换来的钱都不够二十文,这无疑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小男孩眼中的杀气不再掩饰,他恶狠狠地盯着两个差役,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吆喝,还敢瞪我,找死!”
  “擦!”
  领头的差役二话不说,果断拔刀。
  小男孩见到那明晃晃的刀光,眼神变得越发疯狂。
  他扑到一边拿起破碗,指着拿刀的差役,突然,小丫头一声惊叫响起,原来是他的手被划破了,鲜血流了几滴就止了。
  只见乞丐男孩如离弦之箭朝差役冲去,小女孩急忙伸手阻拦,焦急地喊道:“不要啊!”
  “铿锵!”
  说时迟那时快,刀已经快要砍到男孩头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锋利的剑如闪电般直接斩断了刀。
  “哪个不要命的杂种,敢管老子的事,你可知道老子是谁?”差役恼羞成怒,朝眼前的陌生人吼道。
  一身鱼贩子装束的侍从手持利剑,他那如鹰般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将那差役生吞活剥。
  刀被剑轻易斩断,差役见猎心喜,心想此剑必是宝刀,顿时起了贪念,想要将剑占为己有。
  乞丐的事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差役嘲讽道:“臭卖鱼的,就你这卑贱的身份,也配拥有如此宝剑,此剑恐怕来历不明,跟我们去县衙走一趟吧。”
  “谢谢大侠的救命之恩!”小丫头激动得连连磕头,侍从微微一笑,道:“先看看你爷爷吧!”
  见那人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两名差役气得七窍生烟,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一齐恶狠狠地朝侍从扑了过去。
  “看看这个吧!”侍从不紧不慢地说道,言语中透着一丝淡定与从容。
  侍从轻轻地掏出莱州刺史通关公文,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亮在两名差役眼前。公文上的官印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威严的光芒。
  两名差役惊恐地看向官印,双腿像筛糠一样颤抖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向侍从求饶。他们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悔恨,仿佛风中的落叶一般颤抖:“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小的刚才的无礼,您就当个屁放了吧……”
  侍从朝两人冷喝一声:“滚!”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一般,在大街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小男孩警惕地看着侍从,眼中闪烁着如野兽般的警惕,他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威胁道:“你不要过来!”
  这种对有身份的人的警惕,源自于民对权贵的普遍不信任,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如果能救活你爷爷,你们三人可愿随我走?”侍从的声音平静如湖水,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小男孩显然不相信,他轻轻地摇着头,仿佛在告诉侍从,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小丫头看着生命垂危的爷爷,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她扑通一声跪在了侍从面前,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带着哭腔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爷爷,云儿愿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侍从先喂老人吃下一颗护心丸,然后抱着老人,如疾风般走向杨卿。
  两个孩子走路有些摇晃,仿佛风中残烛,另一名侍从赶紧去买了些吃食,石棠则温柔地抱起两个孩子,仿佛他们是易碎的珍宝。
  在黄县的一家客栈雅间里,杨卿细心地喂了老人一些酸奶,那酸奶如丝般柔滑,仿佛是上天赐予的甘露。两个孩子在美食的慰藉下,渐渐进入了梦乡,他们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仿佛在诉说着刚才的恐惧与无助。
  “亨~亨……”
  老人缓缓睁开了眼,朦胧眼中尽是紫朱贵气,惊得欲起身,奈何浑身没有力气。
  内心一个激灵,老人想起了孙子孙女,瞬间乱了方寸,他使劲爬了起来,看到旁边两个孩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转头见杨卿平淡地看着自己,老人欲磕头,杨卿拦住了。
  “我庄子上,少个喂养家禽的人,你愿意来吗?”
  老人激动地哭了,有口饭吃,孙子孙女就能活下来了。
  “谢谢恩公!”
  杨卿阻止老人,耐心地解释道:“你帮我干活,我管你饭,给你工钱,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的,没必要谢!”
  管饭,还给工钱,还说,这是公平交易,这是大唐吗?
  “老人家,这是些吃食和热水,吃些吧!”
  侍从端了些稀粥和热水,老人谢过杨卿等人后,便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
  几口就吃完了一碗粥,连吃了三碗,老人这才缓了一口气。
  老人此时才发现自己喝的是上好的稻米粥,连忙向杨卿等人行礼道谢。
  杨卿阻止几次,见无用,也不管了,笑道:“以后,你就喊我郎君或公子。”
  老人激动地哭拜道:“多谢公子的再生之恩,老奴万死不能报答万一!”
  杨卿询问,道:“还没问老人家高姓大名?”
  老人用满是褶皱的手擦拭掉眼泪,露出一丝笑容,回道:“小的姓张,公子就叫我老张头就行。”
  “如信的过我,就将这些药服了。给,这药先用热水内服了,一次一份份,一天一次,连续四天即可。你两个孙子也是。”
  杨卿观察爷孙三人身体状况,配了一些消炎药和止咳化痰药。老人家拿过药,毫不犹豫地按杨卿的吩咐内服了下去。
  侍从拿了一套成人衣服,内袄和两套孩子的衣服进屋,放下衣物就离开了。
  另一名侍从端了些肉吃食,放在桌上,就小心退了出去。
  “哎!”
  杨卿无奈叹了一口气离开房间。
  两个小家伙早就醒了,只是杨卿在,不知如何应对,故,装睡。
  小丫头小声道:“爷爷,我见那人是个好人。”
  老人轻轻点头,而后关切地问道:“你们俩饿了没?”
  两小家伙使劲点头,老人家拿起案几上的烧鸡,分两家伙一人一个鸡腿。
  小男孩吞咽着口水,圆鼓鼓的大眼盯着老人手里的烧鸡,一拿到肥美的鸡腿,就狠狠地大快朵颐了起来。
  “呜,好吃”小男孩一边吃一边夸赞。
  小丫头吃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舔着满是油渍的小手。
  老人家眉开眼笑,温柔地摸着两个孩子头。
  “爷爷,你怎么不吃?”
  小丫头撕了一块鸡肉,递给老人。
  “爷爷太虚弱了,不能食荤,只能先吃粥养几天。爷爷都喝几碗稻米粥了,可香了。好吃,你们就多吃点。”
  老人家咧着嘴笑,露出一嘴残缺的牙。
  两个小家伙吃饱后,痛快地打了个饱嗝。
  老人家拿了两份药给孙子和孙女,小孩打开白纸,好奇地盯着精致的小药片。
  “爷爷,这是?”小男孩好奇问道。
  老人解释道:“公子可怜我们,赐我们的药。”
  小丫头年纪虽小,但见过不少各色人,心思很是玲珑剔透,脸上露出恐惧表情,急忙询问,道:“爷爷!你吞了?”
  老人笑着点头,道:“公子何等人物,不屑于费这么大周章来谋害我们。”
  小男孩同意地点头,道:“爷爷说得在理,我也觉得公子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看我们可怜,才收留了我们。”
  云儿照爷爷说得方法服用了一份药,等了一会,见自己没事,才让弟弟服用药。
  老人家见姐弟俩人相亲相爱,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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