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探虚实

  我在病房里一直待到晚上九点钟。
  许星朗是八点钟来的医院,为了送我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都没说话。
  大概是看我比较沉默,许星朗轻声问着,“怎么了?”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惆怅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天空。
  这一抬头,我突然发现今晚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就连月亮都黯淡了许多。
  我忍不住蹙眉,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丝复杂的情绪渐渐变得清晰。
  好半天,我才轻声开口,“你说,这件事会一个好结果吗?”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又觉得没那么糟。
  在我看来,坏人肯定会得到他该有的惩罚,受到伤害的人都会得到属于她们的公道。
  可这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安的情绪。
  好矛盾。
  许星朗没说话,只是伸手拢了拢我的外套,在我的脖子感觉到一丝温暖时轻声回答我,
  “会有的。”
  “我们一起努力,会有的。”
  我转头看着他,却没被安慰到。
  但是我不能先灭了自己的气势。
  事在人为,许星朗说的对,这件事,必然会有一个好结果。
  *
  白天睡了两个小时,我以为我今晚会失眠,没想到依然是秒入睡。
  只不过我一直在做梦,一个接着一个地做。
  但是在醒来的那一刻,却什么都不记得。
  我想破头也没想出来,便放弃了。
  天才刚蒙蒙亮,我看了眼手机,才五点多。
  做了一夜的梦,我感觉我都没睡,依然累的很。
  于是我翻了个身,用被子裹住自己继续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
  刚迷迷糊糊地有了点意识,我就被我哥的抻长了的嗓音喊醒,“小~胖~墩!别睡了!吃饭了!”
  我闻声睁眼,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嚷嚷着,“知道了知道了!别敲了,门都要被敲漏了!”
  “那你快起来。”
  我揉了揉眼角的眼屎,随手扎了个头发就走出卧室。
  吃过午饭,我要去看黎江朵。
  我哥也要去。
  我以为他是出于同学情谊去看望她,却没想到,他想的不止这些。
  刚出小区,我哥便问我,“妈不去何家做饭了,这事你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昨天我中午突然回来,发现妈在家,就知道了。”
  “所以妈妈现在没有收入。”
  一个陈述句,阐述了一个我跟他都知道的事实。
  我没说话,我哥继续问着,“我想给妈妈钱,但又找不到借口,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得不说,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确实很奇妙,我们的想法常常不谋而合。
  我摇摇头,“说实话,我昨天想了一天,也没想好。”
  一时之间,我们相视无言。
  良久后,我有些不确定地问着,“小姨托何家给的那些钱,妈是不是都还回去了?”
  我妈可不是爱多拿多占的性格,但是这些她没跟我说,我觉得我哥知道的应该比我多点。
  果然,他点着头,“嗯,小姨一开始还不要,妈硬还的。”
  我皱紧了眉,喃喃着,“那妈现在手里还能有钱花了吗……”
  现在物价这么高,她又不要那个人的钱。
  我哥的脸色也沉得很,“所以,得尽快想个理由把钱给妈妈。”
  “可如果说这钱是咱俩兼职赚的,妈肯定得担心。”还会心疼,会难过,我见不得她这样。
  尤其在听说黎江朵被绑架之后,她肯定会更加担心。
  “所以要想别的方法。”
  我跟我哥在路边站了许久,久到有好几辆出租车都停下来问我俩要不要打车。
  我们挥挥手拒绝,继续想。
  一直到我俩的腿都有些麻,才打算将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
  我们拦车去了医院,在楼下买了两瓶黄桃罐头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随后上了楼。
  都走到病房门口了,我哥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让我先进去,他随后就到。
  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点头应下。
  一进门,黎伯母便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哎哟安安你快劝劝朵朵,她非要出院!”
  嗯?她昨天才退烧!
  我讶异地转头看向一脸赌气模样的黎江朵。
  不过她的脸色确实比昨天好了不少……
  于是我没说话,转身出去叫了医生进来。
  医生给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我问医生,她能不能出院。
  得到的答案是,最好还是住院观察几天。
  毕竟昨天的反复高烧实在太过反常,也太过惊险。
  我将医生送出去,回来无奈地看向黎江朵,“不是我们不让你出院啊,是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允许,昨天反复高烧可把我们吓坏了。”
  黎江朵垂下眸,没说话。
  她显然知道这一点,但绷紧的脸部肌肉却一点都没有放松下来。
  看来是还在坚持。
  我感到有些奇怪,坐下来,问着她,“为什么这么着急?”
  黎江朵欲言又止,最后拿起了手边的那份资料,“你看看。”
  我带着一丝疑惑拿起文件仔细看了看。
  那是私家侦探调查出来的,苏家的信息。
  说起来,之前许星朗找过一个私家侦探,但那人在听说自己要调查的是苏家时便推掉了这个任务。
  最后是黎伯父又找了一个私家侦探。
  没想到这个人这么给力,这才几个小时,苏家的情况基本上就被查到了。
  我仔细看了看,脸色不由变得和黎江朵一样沉重。
  苏父的官职不算低,往坏了想,如果他想保下他儿子,买通警局的人一口咬定搜查出来的那些视频是AI合成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么我们有哪些证据是确保实锤的呢。
  是黎江朵的验伤报告。
  虽然当时黎江朵身上存在的体液被水冲淡了,但她体内的春药却是很容易被检测到的,再加上她下身的轻微撕裂。
  这些都让她被欺负的那个视频多了几分真实性。
  小区门口还有监控,都录下了苏文聪是怎么把昏迷的黎江朵扛回小区的。
  正常来讲,这些是足够立案的。
  但只能以强女干未遂立案。
  那个畜生并不能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甚至还可能有不明势力,将某些人该有的惩罚弱化,直至消失。
  那样的话,我们的处境就会十分糟糕。
  所以,应该先从源头入手……
  这时,黎江朵说,
  “苏家的人也不是坦坦荡荡的,我知道一些,我已经让我爸去抓他的把柄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刚刚律师也来过,他说证人的证词也可以作为证据,所以我要出院,我要去找那些受到伤害的女孩……”
  听完朵朵的话,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发高烧时念叨的那些人名。
  那些信息细致的,就差报人家的身份证号了。
  我感到很奇怪,她怎么知道这些。
  于是我盯着黎江朵的眼睛,试图寻找答案。
  却得到了一个,“等会跟你说”的暗示。
  我当即点点头表示明白。
  黎江朵见状,面上倏地一喜,“所以啊,情况紧急,我得赶紧出院……”
  “这个不行。”我跟黎伯母同时出声。
  黎江朵看我也不同意,顿时苦了一张脸准备撒泼。
  我预判了她的反应,直接伸手捂嘴,“再住两天,养好身体,不然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还有这事你也不要担心,这两天,我去帮你盯着。”
  “你不知道她们在哪……”黎江朵被我捂着嘴,含含糊糊地反驳。
  我把手放下来让她喘口气,“你不是把信息都录下来了,照葫芦画瓢我还是会的。”
  “万一不安全怎……”我又把她嘴捂上了。
  “那你把你们家的保镖借我一个?”
  黎江朵没再嚷嚷,而是点了点头。
  谁知,我刚把手放下,她却还是坚持要跟我一起去。
  看她如此执拗,忽然,我有了个想法。
  我微微眯了眯眸子,“你想出院是吧,那你先下来走两步。”
  黎江朵眼睛一亮,猛地掀开被子就跳下了床。
  但是由于动作太快,她头晕得厉害,直往床上倒。
  当她的屁股挨到床的那一刻,我火速把她的腿抬上去,又把她的头校正,盖上被子。
  然后两手一摊,无奈道:“看吧,你身体还是太虚。
  黎江朵后知后觉,不满道:“不对,我这是体位性低血压,不是我虚!”
  “那不还是站不稳?这样怎么去,到那话还没说先给人家磕一个吗?”
  “我……”黎江朵没话了。
  我无奈道:“好啦,那边我去盯,想早点出院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让医生每天给你检查一遍,只要身体达标就让你出院,好不好?”
  黎江朵还想嚷着什么,黎伯母直接拍板,“安安说的对,只要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妈马上给你办手续,行不?”
  黎江朵的眼神依旧倔强,但到底还是妥协了。
  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我有些不忍心,便将我带来的东西打开,“好啦,别愁眉苦脸的了,吃个黄桃罐头吧,心情好了,身体才能好得快。”
  黎江朵闷闷道:“我刚才已经吃了一整瓶了…”
  她这么一说,我才看见床头柜那个小小的空罐子。
  怪不得她今天的精气神好了这么多。
  果然,对于东北孩子来说,这东西比药管用。
  我刚打算把那瓶罐头收起来,黎江朵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还是想再吃两块……”
  我没忍住笑了笑,“好,我给你打开。”
  我拍了拍瓶底,又拧了拧瓶盖,手都要拧抽筋了也没拧动分毫。
  黎伯母把罐头瓶接过去,试了半天也没打开。
  黎江朵更是没力气。
  就在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时,我哥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我没忍住挑了挑眉。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没有一点犹豫,我抱着罐头一个箭步冲到我哥面前,呲着大牙眼神崇拜看他。
  我哥见状,就知道我有求于他。
  他一下子正经起来,甚至挽了挽袖子,又给双手各哈了一口气,伴随着一声发自丹田的“哈!”,罐头瓶开了。
  黎江朵吃的还挺美。
  我们聊了会天,转眼到就到了晚饭的时候。
  黎伯母点了外卖,准备下楼去取。
  她一个人拿不了,我哥去帮她。
  此时此刻,病房里只剩下了我和黎江朵两个人。
  我这才有机会问出口,“你怎么知道那些信息的?”
  黎江朵沉默一瞬,转而开口,“如果我说,我是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我错愕地张大嘴。
  这么具有戏剧性吗?
  见我愣住,黎江朵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连你都不会信……”
  话还没说完,我便抚上她的手,“我信。”
  黎江朵有分寸,这种事情她不会拿编造的事实来骗我,所以我相信她说的话。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只是没想到,这种只存在于小说里的情节,竟然会真的发生在现实中,所以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好歹我也涉猎过许多类似的文章,很快就适应了过来,连带着我之前的许多疑点也得到了解答。
  “所以,那些证据的位置,也是你在梦里看到的?”
  黎江朵点点头。
  她继续说着,“而且,我能感觉到,我在一点一点忘记那个梦。”
  “应该是我的大脑在保护我,想让我忘掉那些痛苦的记忆。”
  “所以我昨天才不管不顾地要找手机录下这些信息,我真的怕我哪一天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失去了这个老天爷给我的优势。”
  我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痛苦的记忆。
  我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冷。
  察觉到黎江朵的情绪有些低落,我大概猜到了一些。
  所以我没再去问她梦里的人物结局,而是沉思着对策。
  半晌,我开口道:“这两天我先去确认这些女孩的信息是不是真的,等你出院,我们一起去说服她们作证。”
  黎江朵刚答应下来,我哥便推开了门,解释着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楼下人太多了,找了半天才找到。”
  我跟黎江朵相视一笑,默契低头。
  幸好他耽搁了一些时间,不然我们还说不了这么多。
  黎伯母点了很多,还带出了我跟我哥的那一份。
  吃饱喝足后,黎江朵睡着了。
  见她安下心来养病,我拿着她给我的资料,准备先去探探这些女孩的底。
  我哥不放心我自己去,便提出陪我。
  我当然不会拒绝。
  刚一出医院,便碰上了来找我的许星朗。
  还有……
  来看黎江朵的乔泽瀚。
  不得不说,我们这个发小是真的讲义气。
  从前天到现在,一直忙前忙后的。
  够意思。
  两人同时询问我要去干什么,我没隐瞒。
  许星朗当即表示要跟我一起去,乔泽瀚只沉思了一秒也给出了一样的答案。
  不过要等他先上楼看一眼黎江朵。
  望着他的背影,我欣慰一笑。
  真好,真讲义气。
  我们这次一定会有收获的。
  不多时,乔泽瀚便下来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辗转了好多个地方。
  但三个大男人去向旁人问一个姑娘的事多少有些让人怀疑,我便让他们在车里等我,看着我去打听。
  前几个女孩的情况都属实,我的目光来到了名单上最后一个。
  那是一个在跳舞酒吧的女生。
  然而在黎江朵写下的地址附近绕了第不知道多少圈后,我站在原地,迷茫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那块牌匾。
  张三针织床品批发城。
  这……
  真的跟酒吧有关系吗。
  正迷茫着,一个打扮还算精致的金发女郎走过来,悄声问我,“是要去夜海酒吧吗?我知道。”
  我挑了挑眉,问道:“在哪?”
  “你跟我来。”
  四个字,让我原本就有些防备的心顿时警惕起来。
  这几天,黎江朵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跟陌生人走,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不要滥发善意。
  哪怕对方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生。
  更何况这个这个女生看起来并不安全。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我又找不到其他办法。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看向停在不远处的保时捷,向车里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跟上那金发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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