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集会
公务繁忙，袁焕非好几日都没有回家。今日听闻她要回府，袁夫人在卧房等到了深夜。
床头挂着昏黄的灯盏，袁夫人靠在床柱边一顿一顿地打瞌睡。
静谧的黑夜中，有空旷的脚步声响起。袁夫人连忙看向外室，月光洒在地毯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慢慢的，从光影中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是他家官人回来了。
袁夫人连忙从床头起身过去迎接。
袁焕非神情疲惫，看见夫人还没就寝。她也有些惊异，
“怎么还没睡？”
“说了不必等我。”
袁夫人声音有些嗔怪，
“怎能不等？听闻你今日回府，心里便盼着的。”
“可让我好等。”
袁焕非步入内室，在夫人的侍奉下换了常服。不一会小厮进来掌灯，又陆续端了些瓜果糕点侍奉。
累极了，袁焕非反倒睡不着。不论是赈灾的粮米还是安置灾民的住处，防疫的药草和医师，哪一样都不好筹备。
朝廷不管，省里又财政紧缺，她舔着个老脸到处去借去赊真是累死个人。
回到家袁焕非才觉得松快了半刻，她拉着李云停陪着说了会话又吃了点东西。
“最近府上可还好？”
袁焕非拈了块糕点，不经心问道。
看着她深陷的眼窝李云停十分心疼，“没什么事。你就别操心家里。”
袁焕非就着茶水将糕点咽了下去，“我也是抽空才回家里看看。”
“这事没十天半月打不住。家里就辛苦你了。”
李云停叹一口气，语气抱怨，“你说你。都当这么大官了这种鬼差事怎么不让手底下的人去干。”
“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袁焕非无奈苦笑，“我不放心啊。若是要躲懒，再任由下边人没轻没重的胡闹。”
“我这脑袋可不够砍的。”
李云停打上她的手，“成天别乱说。”
“我不管你的差事。没吃饭吧？我让厨房做几道去。”
袁焕非摆手，“我垫垫肚子就行。年纪大了，吃多了反而克化不了。一会睡不着。”
见她坚持，李云停便作罢。
两人相对而坐，又闲话两句，袁夫人从床头小几上取出一幅画像及资料递给袁焕非，他语气神秘兮兮，
“娘子，你瞧瞧这人。”
袁焕非接过画卷认真打量，画中青年仙气飘飘，貌若仙人，一旁信笺详记其门第、学问与品格。
袁焕非细观片刻，问及：“此人是？”
袁夫人轻声道：“官人，你看看。这是我为祁儿找的妻主。”
“虽然门第差些，但人品学识俱佳。”
“主要是，她爱慕我家儿郎，主动上门提亲了。”
袁焕非狐疑地将这人的信息看了又看，
“门第何止是差了些，是根本就没有。”
“你说她上门来说亲？这种乡野小子她怎么敢的？”
袁夫人嘟囔两句，“这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你看此人才貌如何。”
“一张画像我哪里看得出！”
袁焕非觉得这事过于突然儿戏，一时不想理会，但看见夫郎喜上眉梢的样子也不想扫兴多说，只淡淡道：“改天让人上门一趟。”
……
星辰明灭，已经过了三更天。
建德县域的山沟密林中，一群面容粗犷的河工在这里聚集。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黄枯瘦，她们都是上次去衙门下跪讨薪的走投无路之人
她们提着白皮灯笼，在树影婆娑中晕出点点火光，还有人不时挪动的漂浮的脚步像半夜赶路的鬼魂。
不时，在庞大的人群突然空出一列，从中间走出一个提着红灯笼的女子，她长相阴柔锋利，两只眼睛一黑一绿。
众人似乎都以她为尊，信服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半夜虫鸣阵阵，鸦鸟叫声苍凉，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潮湿的泥土气息。这个黑暗荒僻的地方好像是个阴沉湿冷的墓园。
环视众人，异瞳女子站上了一块稍高的石头。
夜风猎猎，她的发丝和衣袍被高高吹起。
“姐妹们。今天你们既然来了，那一定已经做好了选择。”
异瞳女子缓缓开口，她的声音被风带到四方，显得有些缥缈。
得到下方肯定的呼喊，女子轻轻笑了，她的目光在每一个河工的脸上扫过。
下方聚集的人或紧握拳头，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工具，都想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鲜千山知道这些人都是陷入绝望的可怜人。那次官府血腥的驱赶和屠杀，将这些底层河工的所有希望都掐灭了。只需要稍稍蛊惑，她们就敢做平时想不敢想的大逆不道之事——造反。
一次多了这么多的人手又可以干票大的。不枉她费心布局这么久。
微微一笑，异瞳女子极具煽动性的声音响起，
“姐妹们，我们辛辛苦苦地劳作，却换不来应得的报酬。我们的汗水流进了河中，却换不来最基本的尊严。为什么要忍受这种不公？”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一连三问，一声高过一声。女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重重捶打在听众的心上。
是啊，为什么？
河工们的眼神变得更加炽热，她们的情绪被这番言语引爆，低沉的怒吼和赞同的呼声开始在人群中回荡。
来吧，将心里所有的不甘和戾气全都释放出来。
将这个世道推翻。
女子大吼道：“我们不是被人踩在脚下的贱泥，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你们已经无路可退。退一步就是死，还不如为了生存抗争。”
“是时候反抗了！”
“豁出命去，我们也要让那些踩在头上的狗官们知道，我们不是软弱的羔羊，是决不容易屈服的勇士！”
女人的声音响彻密林，“我是海上的自由之人，我的船队无人能敌。我邀请你们，加入我，成为真正的自由之身。”
“在我这里，你们不仅能够报仇雪恨，还能有足够的金银财宝，过上你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异瞳女子的话语，像是一把烈火，烧尽了所有人的理智。
在她煽动下，那些穷苦的河工们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她们纷纷站起身来，高声呼应。
“没有退路了！”
“我们没有退路了！”
“杀！杀！杀！”
这些最贫苦的人已经山穷水尽，如果不想卖身苟活，或许加入海盗才是唯一的出路。
鲜千山声音高昂，充满了诱惑力。“在海上，我们是王者，是没有人能够束缚的自由之人。”
……